“往这边,红姐儿往这边赶,蓝姐儿边去别挡着!柏哥儿,看准了,只等它一过来你就罩住!”那只母鸡好不容易被常红的长棍子单独赶到了一边,赵氏赶紧高声安排着。
不想常蓝躲避慢了一步,那母鸡又被吓得缩回了同伴当中。功亏一篑,赵氏顿脚大骂:“哎呀,蓝姐儿你这死丫头,叫你别挡在那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尽给我添乱!”常蓝被赵氏凶神恶煞一通吼,嘴巴扁着一副将哭未哭的样子。
“别急别急,重新再赶!祖母您要是累了,就去廊下歇着,我喊松哥儿橙姐儿来帮忙。”小少年常柏却是个沉得住气的,见祖母气急败坏地赶紧劝慰起来。“是啊,不就是抓一只鸡嘛,咱们这么多人关起院门还怕抓不到它。”常红也心疼妹子挨骂,在一旁帮着腔。
一通追赶,赵氏确实感觉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有些酸软,便喘着粗气爬到廊下椅子上歇气。常柏喊来常松常橙兄妹,五个孩子在院子里上蹿下跳,鸡们给追得四散奔逃,可那只母鸡还是没抓到。
罗老太太着急了,大声道:“不见得非要抓那只,抓到公鸡也行。”赵氏却急了,家里眼下就三只大公鸡,她才舍不得呢。分家的时候鸡鸭不分,全归几个老人,因为出嫁的大姑子小姑子还有闺女回娘家,都得长辈招待。乡下人割肉不大方便,闲钱也不多,可不就只有杀鸡杀鸭招待客人了。
担心孙子真抓了大公鸡,赵氏赶紧打起精神再次跑下台阶加入捉鸡队伍。这次她下了狠心,不再忌惮伤了别的鸡,只身进入鸡群施辣手,那只母鸡终于被她捉住了。
母鸡不甘心,“嘎乌,嘎乌”地奋力挣扎,一爪子勾在了赵氏的衣襟上。赵氏担心衣被抓破洞,不好硬扯,便几巴掌拍在了母鸡的脑袋上,边打边骂:“松开,你个要死的东西!”
母鸡被打,叫声越发凄厉,然后屁股一松,一篷鸡屎飙了出来,将将落在了赵氏的鞋面上,爪子倒是松开了。“死鸡,瘟鸡,我打死你!”赵氏大觉晦气,将那鸡举得远远地,因为气恼,啪啪啪地又是几巴掌下去。
“行了,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廊下的罗老太太没好气地喊道,“锅里有热水,就在这边杀了拔好毛剖好再让大郎送过去吧。”赵氏点头,提着鸡往廊下走去。
“亲家母怎么想到这时候捉鸡,瞧把你给累的。”马氏的老娘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堵住头顶鸡毛脚沾鸡屎形容狼狈的赵氏问。“别提了,家门不幸……”赵氏叽里呱啦对孟氏娘家一通狂喷。
廊下的罗老太太听得腿肚子都要涨破了,咬牙暗骂:“这个蠢透了的婆娘,你向马家人宣扬孟家的不是,人家固然会因此谴责孟家人,可老常家就有脸了吗?”
马氏老娘是亲家又是客人,不好当着她的面冲儿媳妇发脾气,罗老太太只好黑着脸回了火塘。正好常蓝进来烤火,老太太就借口锅里的水开了,吩咐小姑娘去喊赵氏赶紧杀鸡。
赵氏这边开水准备好了,放血的盐水碗也摆放好了,母鸡脖子已给扭过来,准备下刀地方的毛也拔掉了。她拿起菜刀正要一刀割下去,外头常柏却呼地冲了进来,大嚷道:“我三婶娘家的人来了。”
“来,来了,当真?”太过惊喜,赵氏不放心地求证。柏哥儿肯定地道:“真的,我认得檀哥儿的舅母,之前青姐儿满月她来过的。她背着个背篓才过了溪,很快就要到了。”
“就她一个人来吗?”赵氏又问。常柏道:“还有个男的,我不大认得,年纪似乎跟我爹差不多大。”赵氏沉吟:跟大儿子差不多大,那就是孟氏的大哥了。哼,算你孟家识相,我还真当你们家脸都不要了!
既然孟家来人了,那这鸡也就不用杀了,赵氏一松手,那挣扎得筋疲力尽已然认命的母鸡陡然间获得自由,在地上晕晕乎乎转了一通后,踉跄着跃下台阶。结果爪子一弹,将那装着盐水的粗瓷碗给蹬下了台阶,那碗哐当一声裂成了四瓣。
赵氏气得捡起破瓷片对着那鸡砸过去,嘴里大骂着:“遭瘟的尖嘴巴,就该一刀斩了你才好!”心里冒火,又暗自大骂起了孟家人真不是东西,早来几脚自己祖孙就不用费尽力气捉鸡了,那碗就更不会打烂了!
“几十岁的人了,做事还这般毛躁,你就不知道直接将那鸡丢下台阶去?你将那畜生远远丢开,它能踢翻了碗?”罗老太太全程在场,看着赵氏所为,脸阴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责怪赵氏。
平白无故地打烂一个碗,赵氏也很懊恼,对婆婆的责备是无话可答,只好转移话题道:“我,我去新房子那边守着,看孟家人都带些什么东西来。”说完也不等罗老太太说话就大步走了。
即便婆媳二人说话很轻,可躲在门后看热闹的马氏母女结合神色,猜都猜得出两人对话的内容。马氏的娘不断摇头:“你这婆婆还真是个缺心眼的,这位祖母却是个精明要面子的。”
马氏但笑不语,心里却想着,老家伙再要面子又如何,即便孟家人来了,可方才婆婆那一通嚷,常家已然丢了脸。还有小姑子,虽然嫁给了姓宋的之后没怎么犯病了,可终究是做下了那般不要脸的事情给常家抹了黑。
孟家来的果真只有孟氏的大哥大嫂,其爹娘却是谁都没来。即便如此,孟家能有人来,常子樵和孟氏已然觉得满足了。孟家人带来的东西也只是八个的粗瓷碗筷杯子一套,两个粗瓷炖钵,一斤左右的肉一块,但好歹还是尽了娘家人的义务。
常建礼听说了孟家人带来的东西后,对老伴道:“孟家穷,不能跟杨家马家比。不管人家带了多少东西来,只要人家尽到了礼,咱们就不能轻慢了人家。这样,你带几个咸鸭蛋过去给他们添一道菜,顺便和孟家那大嫂说说话。”
罗老太太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孟氏的爹娘不来,大哥大嫂却能来,表明这对夫妻还是识大体的,就冲这点咱们都要高看人家一眼。”
面对罗老太太的热情,孟氏的大哥大嫂自觉羞愧,讷讷地解释说自家公婆近期身子都不大爽快,然后家里碰巧又遇上别的事情,所以他们才拖到这时候才到常家沟。其实是孟氏的爹娘今日根本就不打算来常家沟,还是孟氏的大嫂阐明利害关系费了好大劲才说服他们的。
孟氏拘着檀哥儿不叫他过来杨雪这边,孟氏大嫂问明了缘由之后,将自家小姑子责备了一通,然后拉着檀哥儿的手,主动过来跟薛氏白氏打招呼。
伸手不打笑面人,杨家的女人们对孟氏大嫂自然也是热情相待。孟氏虽然可恶,檀哥儿毕竟年小不知事,杨雪自然不会真的去记恨小孩子,立马抓了两块芝麻糕递到了檀哥儿手上,宝哥儿也热情地拉着檀哥儿去院子里玩了起来。
三家人的晚饭都很丰盛,长辈是一定要请的。因为当初隔灶屋常子梁给二房帮了忙,所以马氏请了常建礼常子柱白氏和常蓝四个人。三房原本请了罗老太太常兴家常柏三个,余下的赵氏和常红去常子胜家吃饭。但常兴家说杨家来了亲家公,家里若是没个男性长辈作陪实在是失礼,就提出和赵氏换一下,自己去四房那边。
常兴家说的事实,谁叫自家老丈人没来,常子樵只好歉然地向大舅哥解释,孟家大哥立马表示了理解。本来想到要由赵氏来陪着娘家人,杨雪就觉着膈应,最后换掉了不着调的婆婆,由明事理的公公来自家吃饭,杨雪不由大松了一口气。
等到正式吃饭前,常子胜亲自去村西头请来了常建义姚氏和桐哥儿,这也是他和杨雪早就商量好了的。得知这消息,常建礼很是欣慰,再次觉得自己将村西头地基分给常子胜是正确的。
二月初九那天,常子胜终于走了,杨雪一个人带着儿子在家过日子。关于养牲畜,常子胜一早就交代妻子:“什么都不要养,你一个人还要带孩子,根本忙不过来。”话虽这么说,可看着天气一暖和,三个嫂子小鸡小鸭地都喂养起来了,杨雪不由也心动了。
她兴冲冲地和杨雨商量,杨雨却兜头给了她一瓢冷水:“养鸡不行,你也不想想,你和孟氏婆娘两家共用一个院子,那些鸡到处乱飞飞到她家灶屋在所难免,还有母鸡大了下蛋分不清是谁家的蛋,都是容易扯皮的地方。那婆娘心性不好难打交道,你喂了鸡,往后就等着经常跟她吵嘴吧。”
杨雪道:“那养鸭,养鸭总行吧。”杨雨摇头:“养鸭也不行,鸭子要每天一早赶去溪边傍晚赶回家,你一个人还带着孩子,能天天得那空?”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姐姐说得却是事实,杨雪只能沮丧地打消了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