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只恨地上不能立马裂开个缝自己好钻进去,世上怎么有这么可恨的婆婆!明知道杨氏的娘家人在那边披屋,她偏生这么粗门大嗓地嚷嚷,这不是存心让自己丢脸吗?自己娘家是什么样子的她又不是不知道。娘家人不上门来,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她怎么这么命苦,亲爹娘冷酷无情也就罢了,偏还遇上这么个不给人留面子的婆婆。一时间,羞窘,愤怒,自我厌弃……诸般情绪一起涌上孟氏的心头,直将她激得嘴唇青白浑身哆嗦。
偏偏赵氏对儿媳妇的情绪不管不顾,兀自拍着大腿嚎叫不休:“我的个天啊,世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爹娘,三郎你媳妇又不是孟家捡来的,他们怎么能行事这般过分!知道他家穷,比不得杨家马家,可咱们不指望他们带很多东西来,只要你人上门来,买个半斤四两肉意思意思,大小是个礼就行了。他们倒好,人都不来,这样的人也配做人爹娘!下回去马家集赶集,碰到他们村的人,我硬要将这些事全宣扬出去,我要叫他一家名声臭……”
孟氏死死握住椅子扶手,因为哆嗦得厉害,椅子差点被她晃倒看着赵氏一张嘴开开合合地不断吐出钻自己心窝子的话,孟氏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自己若是能抄起椅子砸过去,将这万恶的老东西砸翻在地就太平了。
殴打婆婆,这可是极端大逆不道的事情,自己真是气糊涂了,怎么会这么想!这突然生出的恶念将孟氏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不由打了个寒噤,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往赵氏那边再看一眼。
好在赵氏不久就消停了,因为常子樵一下冲到了自家老娘跟前,咬牙切齿地道:“娘,您别说了,就当我求您了!您就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留点面子行不行?”
见儿子额头青筋毕露眼眶通红,嘴唇哆嗦着看着自己,赵氏不由一愣,后面的话一下咽了回去,随即道:“你,你这个……我……孟家不管你们,我们家不能不管,我,我去找你祖母商量一下,看看到底要怎么办。”说完一阵风走了。
常子樵知道妻子心里不好受,有心宽慰几句又觉得尴尬。娘家人太不给自己面子,孟氏自觉对不住丈夫,想说两句内疚的话又张不开嘴,夫妻两个只能沉默相对,
孟氏知道今日马家和杨家的人都会来,少不得给自家的外孙买些零嘴什么的。自家儿子嘴馋,看到人家吃肯定会伸手讨要。而自己娘家人上门最多买几个碗盘斤把肉,零嘴什么的想都别想。孟氏不想丢脸,看到杨家人来了之后立马将檀哥儿拘在灶屋不准他出去。
可檀哥儿毕竟年小,时间长了哪里呆得住,赵氏走后不久,他就拽着孟氏的胳臂央求道:“娘,我想出去玩。”孟氏心里正烦着,檀哥儿凑过来自然没得个好脸色。只见她大力一甩胳臂,差点没将檀哥儿撞翻在地,嘴里呵斥道:“小兔崽子,告诉你今日不准出去玩了还来多嘴,有心讨打是不是!”
檀哥儿嘴巴一扁,想哭又不敢,可怜巴巴地望向自家老子。常子樵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的头,温声道:“去吧,去那边找你蓝姐姐玩去吧。”
丈夫发了话,孟氏只好让步,虎着脸叮嘱儿子道:“不准去你四叔那边去,不然我打断你的腿!也不准去你二伯他们家新灶屋去,不准跟人家伸手讨东西吃,就是人家给你你也不要!”檀哥儿懵懂着点了点头之后飞快地跑了。
常子樵听到妻子的话不由皱眉,妻子这样教导儿子,固然是怕儿子嘴馋,在亲戚们面前丢了脸。可长期这么教导下去的话,檀哥儿和叔伯家的感情只会日渐疏远。尤其是和四弟一家,上回儿子做了错事害得妻子被长辈责骂之后,妻子就不准儿子靠近四弟那边了。
想到这里,常子樵不由暗自叹息,祖父说得对,孟氏自己是该好生教导一番了,不然由着她这么下去,儿子非得被她教歪不可。不过眼下实在不是好时机,过几日再说吧。
“那边的娘家人难道真不来了,世上应该不会有这样狠心的爹娘吧?不然也太不像话了,说出去不是笑话嘛。”赵氏一通嚷嚷,杨雪她们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横竖此刻披屋只有自己娘儿几个,女婿和丈夫出去了,大家说话不用顾忌。从门缝后看着赵氏气急败坏的背影,白氏忍不住指了指新房子灶屋那边,低声问杨雪。
杨雪没好气地道:“那家人的事情谁知道。不过结合他们家之前的做事风格,不是没有这可能。”白氏听了怜悯道:“虽说那孟氏可恶,可她娘家这么做也太过分了。”
正在切菜的杨雨幸灾乐祸地道:“活该,贼婆娘太不是东西。她心眼这么坏,娘家人能喜欢她才怪。”
起先檀哥儿在对面张望着这边,一副想和宝哥儿玩的架势,可他过了许久却不过来。宝哥儿想过去寻他玩,杨雪赶紧拉住外甥,然后低声将去年腊月间檀哥儿在孟氏的挑唆下,将楠哥儿的尿片甩到地上用脚踩,孟氏为此被常建礼狠狠训斥了一通的事情说了出来。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这婆娘,哎呀,常三郎怎么娶了这么个心性不好的媳妇!”杨雨目瞪口呆。
“这不是教坏小孩子吗?这,雪姐儿啊,你们还是尽快起房子搬走吧,这婆娘品性太坏,得趁着楠哥儿知事之前赶紧远离她!”“是啊是啊,这样心眼不好的婆娘,万一哪天不高兴,兴许就对我们楠哥儿使起坏来了。”薛氏白氏都急得不行。
杨雪讥讽地笑:“咱们想跟人家隔得远远地,人家还不想跟你来往呢?自从那回被祖父骂了一通之后,孟氏就不准儿子过来咱们这边,母子两个一副远离我们的架势。所以我才拉着宝哥儿不叫过去。宝哥儿是我的外甥,他去找檀哥儿,孟氏才不会喜欢呢。”“我呸,我儿子才不稀罕那样的东西喜欢呢!”杨雨鄙夷道。
因为有了这段插曲,所以到这时候孟家还没人上门,杨雨是喜闻乐见。
“雪姐儿婆婆说得对,这大小是个礼,半斤四两的是你疼闺女的一份心意罢了,心意到了就行,没谁怪罪你东西带得多和少。可这么人都不来确实太过分!孟氏活该,可终究是常家的子孙头一天开伙,这娘家人没带来荤腥,这会子亲家祖母不知道怎么着急上火。”薛氏一边往灶膛塞着柴火一边替罗老太太难过。
薛氏没说错,罗老太太此刻确实正焦头烂额。“爹娘你们说怎么办啊,总不能三郎家今晚不炒荤腥吧,那不是预示着他和孟氏一辈子吃糠咽菜的穷苦命吗?不然让二郎家或者三郎家分一点肉给他们,横竖两家娘家人都带得几斤。”赵氏着急上火地瞎出主意。
常建礼瞬间黑脸,瞪着赵氏张嘴就骂:“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少在这丢人现眼!”
“人家杨家和马家买来给自家闺女女婿的,凭什么给三郎家拿去!本来不要脸的是孟家,若照你这么做就是咱们丢脸了!”罗老太太也没好气地呵斥不着调的儿媳妇。
被公婆连番呵斥,赵氏缩着脖子不敢做声了,稍后讷讷道:“可总得想法子啊。”罗老太太也为难了,她活了那么大岁数,还从没遇上这样的事情,仓促间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会子让大郎跑去马家集割肉也来不及了。这样吧,赶紧捉一只鸡,以大郎和白氏的名义送过去。”关键时刻还是常建礼沉得住气,老人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法。
罗老太太吃惊地望着老伴:“老头子,以大郎和白氏的名义送荤腥过去,这不好吧。”
乡下规矩,只有那些娶了娘家人死绝的孤女做媳妇的人家,新灶头一天开伙才会由兄弟送荤腥讨个好彩头。孟家人好好地活着,自家这么做岂不是咒人家,这也太恶毒了吧。
常建礼愤然道:“他孟家做得了初一,就别怪我常家做得了十五!他孟家今日不上门,表面上看是不心疼自家闺女,其实是轻慢我常家。有了今日之事,常孟两家的亲家关系也到此为止了,你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就是就是,既然不再是亲家,那一家子死也好活也好,跟咱们有什么相干!”赵氏忙不迭地在一旁附和。想不到自己这辈子居然有跟公公想法完全一致的时候,赵氏为此激动得手脚发颤,倏地起身就往外冲:“我去叫柏哥儿红姐儿几个给我帮忙抓鸡。”
祖孙几个立马行动起来,你拿棍子,我拿篾罩,目标瞄准一只刚成年的母鸡开始抓。偏偏那母鸡很狡猾,一个劲儿地往同伴身边凑,始终不落单。于是顷刻间旧房子院子里,大小鸡们跑的跑跳的跳,满院子鸡毛飘飞。马氏娘家人被惊动了,一个个探出头来瞧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