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越是不想和屈突申若拉上关系。
对方却偏偏不放过他:“殿下,我听说你在洛阳训练了一支娘子军,令行禁止好不威风,听着我怪心痒的。如果可以,殿下能不能和皇后娘娘说一声,送我们姐妹几个?当然,如果难办的话,就请殿下教教我们如何训练也成。要是秋冬打猎的时候带着这么一群人出去,想必一定是极好的。”
这屈突申若果然是武将世家出身,三句话不离本行。
李贤才想开口,却不料其他女人也立刻鼓噪了起来,个个都用一种令他极度胆寒的目光望着他。
这个时候,他又怎么能说自己当初只是一时兴起,为了糊弄李绩外加他的父皇母后,并不是真的有那令行禁止的本事?
这时候,他忽然感到耳后一热。
紧接着,贺兰烟刻意压低的声音便传了进来:“申若姐姐帮了你那么大忙,这点要求你就答应了吧!再说,她在长安手面打得很,各处*女眷她都熟,如果你真的要斗倒李义府,以后她还能帮你好多忙呢!”
李贤立时一个激灵醒悟了过来——他怎么就忘了,大唐女权主义高涨,高官向来有惧内的毛病,而且往往官当得越大越是怕老婆。
这夫人路线向来是古今智士用计的突破口,如今机会自个送上门来,错过可真的是可惜了!
在众女炙热的目光下,他满面笑容地打了个哈哈,终于爽快地应承了下来:“各位姐姐既然这么说,那我岂有不效劳的道理?等我身边的人到齐了,我一定帮忙!”
一群恶少眼见没自己的事了,一个个蹑手蹑脚地就想溜,谁知他们还没走出多远,猛地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犹如附骨之蛆的声音。
“话说殿下既然连那些柔弱宫女都能调教好,其他人自然更不在话下了。如今既然要在长安呆一段时间,不如把他们这些人全都组在一起好好训练一下,也免得他们只知道声色犬马,顺带正好让我们看看殿下的本事!”
这句凉飕飕的话一出来,李贤只觉得不远处那些人全都僵在了那里,就连李家老二老三也是一脸惶然。
而屈突申若仿佛没有感到这句话带来的风波,兀自笑得灿烂。
李义府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
那天被李治一阵忽悠过后,他原本指望武后会帮忙,谁知武后在看了信之后立刻将他狠狠训斥了一番,到头来,他丢失的那封信还是没有拿到手。
要是换成往常,他肯定会变着法子折腾当地的地方官,但韩全已经是在御前挂了号的人,他若是贸贸然出手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而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问题,最严重的问题是,上官仪似乎是贸足了劲,处处都和他针锋相对。
御驾既然是一路缓缓而行回长安,自然免不了在一些风景优美的地方稍稍停留,而这个时候,大臣自然而然需得作诗相和。
李义府在文采上虽然略逊许敬宗,但做出来的诗一向以富丽堂皇著称,但是,如今多出一个抢风头的上官仪,他的诗顿时又落后了一名。
许敬宗因为是元老重臣,因此哪怕那诗及不上上官仪,李治总归会给点面子评为魁首,上官仪占了第二,李义府自然而然只得屈居第三。
至于其他宰相位居何列,他根本懒得去注意,他唯独在意的是被上官仪占了上风。
这一日,因为一咏秋诗,两位宰相和一位准宰相再次打起了擂台。
虽说是应制诗,考的却也是急才,而李义府恰好昨日在见武后时正好想到了一首,此刻立即抢在了前头。
“金微凝素节,玉律应清葭。边马秋声急,征鸿晓阵斜。关树凋凉叶,塞草落寒花。雾暗长川景,云昏大漠沙。溪深路难越,川平望忽。极望断烟飘,遥落惊蓬没。霜结龙城吹,水照龟林月。日色夏犹冷,霜华春未歇。睿作高紫宸,分明映玄阙。”
上官仪一向被李治称作是文思敏捷才华横溢,哪里甘心被李义府抢去了风头。
眉头一皱便立刻高声吟道:“殿帐清炎气,辇道含秋阴。凄风移汉筑,流水入虞琴。云飞送断雁,月上净疏林。滴沥露枝响,空蒙烟壑深。”
对于一向享受特殊待遇的许敬宗而言,是否在最后一个和诗并不重要,横竖他年纪最大资格最老,自然没必要和年轻人一般争抢。
因此,他只是看着上官仪和李义府相对瞪眼,自己却一直在那里慢条斯理地捋胡子看天,直到最后方才缓步踱到了李治身边。
“秋深桂初,寒窗菊馀菲。波拥群凫至,秋飘朔雁归。月荚生还落,云枝似复非。凝宸阅栖亩,观文伫少微。圣敬韬前哲,先天谅不违。”
三人作完,剩下的大臣自然是一个个紧跟着,奉上了自己精心炮制的诗,供李治武后品评。
在这种事情上,武后向来笑吟吟地任凭丈夫做主,因此对李义府的眼神完全是视而不见——不过是做诗小事,若是因为这种事情和李治顶起来,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许卿这一秋暮言志,寓情于景,的确是上上之作,上官这一华丽婉媚,功力也相当不凡。唔,李卿这一也相当不错。”
一圈品评下来,轮到三位宰相的时候,李治便道出了这样一番话。
上官仪固然是兴高采烈,许敬宗同样也是笑容满面,只有李义府强笑着应了,心中却有些咬牙切齿。
正在大家欢宴笑谈的时候,外间忽然有内侍前来,双手呈上了几封书信。
按照重要性排列,分别是李绩报的平安,还有李贤和贺兰烟的家书。
李治扫了一下李绩的信,自然放下了心思,随手把贺兰烟的信递给了武后,自己拆开了李贤的信。
只看了一眼便笑了起来:“这贤儿还真是会胡闹,上回操练了宫女,如今倒上起了瘾。你还记得屈突通的那个孙女么,就是打马球相当出色的那个?”
“臣妾当然记得,马球场上她可是威风得紧。”武后对李贤的胡闹已经见怪不怪了,此时不禁莞尔。
“难不成贤儿又招惹了人家?她可似乎比贤儿大十岁呢!”
“这倒不是!”李治闻言哑然失笑,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丫头虽然是女人,却有乃祖的武风,竟想让贤儿帮她训练一批侍女,将来好去打猎,当然,大约也有炫耀的意思。不单单是如此,听说她一声令下,各家那些不务正业的子弟全都被她集结到了李家。虽然李卿没在信上说什么,大约心里正叫苦不迭呢!”
“竟有此事?”这下子武后不由得惊讶了起来,她生性好强,如今闻听屈突申若一个女孩子如此威势,禁不住有些好奇。
“那贤儿可降得住他?”
帝后两人说话并没有避着下面的群臣,因此不少人便议论纷纷了起来。
上官仪对此并不在意,许敬宗则是眼中闪过一丝微光,稍稍皱了皱眉,至于李义府则是满脸阴霾。
对于众人的脸色变化,坐在李治武后下的李弘,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暗自存下了心思。
“放心,我们那个儿子,你还怕他会吃亏?”李治笑着把信递给了武后,忽然心中一动又把贺兰烟那封信从妻子那里要了过来。
拆开一看,这一惊却非同小可,呆了好半晌,他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笑不单单是武后莫名其妙,就连其它臣子都面露愕然。
“哈哈哈哈,朕在这里品评诸卿的绝妙好诗,想不到烟儿快马送来了贤儿的一佳作。妙,果然是妙,朕且念给各位听听!”
言罢他便长身而立,朗声念了出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弹了弹信笺,李治心情大好,口气中自然而然带出了几许戏谑:“想不到,贤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佳作。不过,把这样一诗送给贺兰,还真是应了《诗经》的一句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皇帝如此称赞,底下的群臣自然不会吝惜溢美之词,大堆的奉承顿时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而远在长安的李贤当然不会知道,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贺兰烟已经把他转手卖给了李治。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当李贤看到那硕大的招牌上,赫然是龙飞凤舞的这二十个字,嘴角顿时一阵抽搐。
再看旁边的小丫头一脸得意,他哪里会不明白究竟是谁捣的鬼?
“我问过贺兰周,他说相思子虽然运输不易,却着实是一桩好买卖,所以我便拿出了十万贯钱,让他帮忙进货,又在长安城盘下了好些铺子。我想来想去,还是贤儿你那红豆辞最最贴切,果然前两天一开张就是日进斗金。对了,因为那十万贯脂粉钱上次是姨父给的,所以这回我把你那诗给他看了!”
什么,这诗已经给他老爹李治看了?
李贤闻言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见贺兰烟满脸心虚,他只得在心中哀叹了一声。
剽窃几赫赫有名的诗词没什么关系,反正他脸皮厚,那些赫赫有名的诗人词人也还没出世。
可问题是,他不需要留一个文采出众的名声!
于志宁那个老头上次的话绝对不是开玩笑的,要是招惹来这样一尊大佛,那他今后的苦难就大了。
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胡闹的名声大一些不要紧,但要是别的名声大了,指不定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麻烦。
算了算了,让人知道也无所谓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李贤怕过谁来?
和贺兰烟一起进了店,他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不禁疑惑地瞅了旁边的小丫头一眼。
很快,贺兰烟便凑在他耳朵旁边低声道:“这也是老周说的,这年头价钱越高,别人越是趋之若鹜。能到这里买东西的全都出自大家,所以里头一共有十个房间,专门接待大家女眷,一般都接受定制,也免得她们为了什么好东西争抢起来,惹出没必要的麻烦。”
李贤闻言暗自点头,好一本生意经,韩国夫人真是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理财高手。
一个小伙计见有人光顾,慌忙迎了上来,此时,后面的帷幕一掀,紧接着传来了几个女人的说话声,其中一个异常熟悉。
还没等他分辨清楚,一个女人就打头走了出来。那鲜艳的大红外袍,那风情万种的笑容,可不是屈突申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