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屈突仲翔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来,李贤方才感到脚上一阵剧痛,低头看时,却只见左腿马靴上方的裤子已经破了,上头还鲜血直流。
虽说往日和李绩对练的时候,免不了有些磕着碰着,但是,吃这种暗亏他还是第一次。
他正在这里恼火的时候,却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定睛一瞧,只见屈突仲翔正死死盯着他,那目光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
这时,他才发现屈突仲翔的那匹马也同样横在地上挣扎,似乎伤得不轻。
屈突仲翔好容易才吐干净了嘴里头的沙子:“你的马居然撂蹶子踢了我的马,这是犯规,你赔我的马来!”
心中火大的李贤,哪里会惧怕对方喷火的目光,照样怒瞪了回去:“这马撂蹶子是本性,如果这算犯规,那你背地里出阴脚踢人,算不算严重犯规?我还没让你赔偿我的损失呢,你居然还要我赔你的马?”
看到这边情势颇有些剑拔弩张,李敬业和程伯虎立刻策马奔了过来,一看到李贤那皮开肉绽的左腿,两人立刻紧张了起来。
李敬业一把拉住了想要发飙的程伯虎,斜眼瞟了瞟屈突仲翔。
忽然冷笑道:“屈突仲翔,你倒是有本事啊,明的不成就玩阴的!要是沛王殿下受伤的事,让陛下和娘娘知道了,就算你家老爹也护不住你!”
李敬业这回声音颇大,不单单屈突仲翔听得清清楚楚,就连场上其他人也都听得分明。
一时间,刚刚捋起袖子想要上来助阵的屈突军团其他人,顿时傻了眼,一帮人全是暗自叫苦。
“这不过是刚刚擦了一下而已,哪里是我存心伤人!”屈突仲翔嘴上虽然还强硬,心里却着实慌了。
最后更忍不住嘟囔道,“再说,我怎么知道他是沛王殿下!”
“敬业,别没事拿名号压人!”虽说受了伤很恼火,但李贤却不满李敬业这一招以势压人。
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看着屈突仲翔道,“球场上以胜败论英雄,和其他无关。就算犯规,你我各一次,也算扯平了。上半场我们输了,下半场我们一定赢回来,你不妨洗干净脖子等着。”
屈突仲翔毕竟是少年心性,起初的惴惴然一过,这最后一句话顿时让他大怒。
但他不是那种只有匹夫之勇的人,见对方可供替换的就只有李敬真和旁边一个绝色少女,他眼珠子一转便动起了狡黠的心思:“殿下就真的如此有把握?若是你们下半场输了呢?”
李贤见对方上钩,便装作毫无心机似的脱口而出道:“要是输了,连带我在内,我们这些人以后就给你当一年跟班!”
“好!”屈突仲翔心中大喜,唯恐李贤中途反悔,连忙追加了一句,“要是我们输了,我们这些人就全都给殿下你当一年跟班!”
他一边说一边大手一挥,竟是立刻有仆人捧了笔墨纸砚过来,竟是要当场立文书。
让李贤当跟班他固然不敢,但是,能捞到李敬业程伯虎两个人追随左右,日后他岂不是大大风光?
看到这架势,李贤立刻心里有数,这种活计对方肯定干过不止一次。
当下两边写成了文书,他率先在上面签字画押,紧接着的一帮人连忙依样画葫芦。
中场休息的时候,屈突仲翔看到对面那帮人犹如没事人一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由得心中奇怪,渐渐有些后悔。
刚刚只顾着占便宜,却没察觉李贤如此自信满满必有凭恃,可是,长安城要说打马球,除了御用那批高手,能够胜过他们的人确实很少啊?
可如今御驾还没有回来,即便是沛王,也应该没办法才对!
另一边的李贤则正在裹伤,要说屈突仲翔那一下无影脚还确实不轻,脱下马靴卷起裤脚一看,小腿上部的皮肉破了老大一块,鲜血淋漓,好在他肌肉结实没伤得太重。
看到这个情形,贺兰烟自然大为心痛,一面用白盐水清洗伤口,一面在嘴边轻声嘀咕道:“待会一定让申若姐姐好好教训这小子,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吃亏不过是平常事,下半场赢回来就是了!”
这几年因为练武,李贤自然免不了受伤,虽说他宫里有人伺候,但贺兰烟几乎次次都要亲自动手帮忙,所以此时此刻李贤习以为常,照例和小丫头谈笑风生。
这一幕看在旁边的李家兄弟二人眼中,除了艳羡之外,又多了几分其他的感受。
李家老二就把李敬业拖到了一边:“大哥,这沛王殿下一向就是如此?”
李敬业瞥了旁若无人的那对人一眼,一时间会错了意思:“贺兰对他一向死心塌地的,不论场合都是这样,要说我和伯虎都不止羡慕过多少回了。”
“不是,我是说沛王殿下刚刚受的伤。”
“伤?”李敬业一愣之后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拍了拍李敬猷的肩膀,他忽然语重心长地眨眨眼睛道:“二弟,看来我以后真还得好好操练操练你。六郎跟着爷爷练武,起头的时候哪天不是鼻青脸肿的,这点小伤算什么?”
下半场的铜锣敲响的时候,李贤早就包扎好了伤口,此时重新穿起了那身大红外袍,装束整齐准备上阵。
他一个人骑了马徐徐入场,在屈突仲翔等人奇怪的目光中,他拿出口中的竹哨吹了一长二短三下。
下一刻,场外顿时传来了阵阵马蹄声,紧接着,一大团红云便风驰电掣一般地冲进了场。
等到大片烟尘散开的时候,屈突仲翔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目,登时面如土色。
那个神采飞扬高踞马上浑身一片火红的女子,不是他姐姐屈突申若还有谁?
在这种巨大的冲击下,他的心里只想到了四个字——自寻死路!
屈突申若带着大批娘子军耀武扬威地在场中疾驰了一圈,最后便在李贤身后停了下来。
她刚刚就听说李贤受了伤,此时不由朝他的左腿瞥了一眼,随即用大有深意的目光扫了扫屈突仲翔。
“小弟,我倒没看出你的胆子不小啊,这下半场,就让姐姐我陪你们好好玩玩!”
随着她的这一声,一群娘子军顿时高高掣起了手中的鞠杖,齐齐娇喝了一声。
众美环绕之中,李贤赫然看见,对面的屈突仲翔军团全体脸色刷白。
虽说是第一次和屈突申若等人配合,但由于李贤那些技术都是这些娘子军手把手教出来的。
因此几个回合下来,他不但没感到生涩,反而觉着得心应手,对她们的骠悍更是有了深刻的认识。
勾球,追击,掩护,时间差……一样样战术在四个女人的联袂演绎下,别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场面变成了一边倒之后,场边的观众已经变成一边倒的态势,全都在为屈突申若等人喝彩加油,而这又使得这帮娘子军更是神采飞扬,变本加厉地玩起了花式。
当屈突申若用一个漂亮的燕子抄水,将球准确地打入了球洞时,尽管还有那么一点时间,但屈突仲翔等人再也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勇气。
差距太大了,短短一个下半场,他们就被打了一个十比零,士气自然而然低落到了极点。
其实技术倒是其次,最最重要的是,在马术和配合上,娘子军比他们强得太多了。
瞅准李贤离着还远的空档,屈突仲翔忽然策马靠近屈突申若,满脸不服气地问道:“姐,我可是你弟弟,你干吗帮他们!”
“帮你?”屈突申若眉眼含笑地看了弟弟一眼。
忽然伸手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下:“什么时候你能够像沛王那样给我带个弟妹进来,我肯定帮你!至于这次,贺兰难得求我一回,再加上那位沛王我看着顺眼,就算你小子倒霉吧。”
被自己的姐姐如此奚落一番,屈突仲翔顿时欲哭无泪。
看到人走了,他身后的周晓只得上前拍了拍友人的肩膀:“仲翔,谁知道会碰见你姐姐,算了,这次我们就自认倒霉吧。”
看到一群人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再看到李家老二老三的眉飞色舞,李贤不由得吁了一口气。
这回要不是小丫头搬来了救兵,那是肯定输了。
打马球可不是打架,不是几天练习就能够扛下来的。虽说有些胜之不武,但只要是赢了,管他什么手段?
“沛王殿下,这回我们输了,既然都立了字据,我们当然不会赖账!”
屈突仲翔虽然认输,表情却仍然有些咬牙切齿,因此刻意忽略了旁边欢呼雀跃的李家老二老三。
输给堂堂沛王没什么丢面子,可是要输给这两个没用的活宝,他以后就不用混了。
“哈哈哈哈!”见对面一帮人全都是脸色铁青,李贤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立刻摇了摇头,“那赌约不过是开开玩笑,你们不用放在心上。要说马球,若是没有申若姐姐她们帮忙,我们就输了,所以你们没什么好丢人的。以后若是有闲,我倒想向各位请教请教马球的功夫。”
这帮公子哥平日全都是做惯了“赶尽杀绝”的勾当,哪次不是逼得李家老二老三上窜下跳,因此这时早就做好了任人摆布的准备。
李贤这几句漂亮话一说,屈突仲翔第一个瞪大了眼睛,才想道谢却又觉得拉不下脸,但他身后的其他人就没那么矜持了。
“沛王殿下客气了,以后有事请一定叫上我们!”
“是啊是啊,只要殿下一句话,我们一定到场!”
“我们绝对随叫随到!”
就连周晓也拍着胸脯许下了承诺:“今后殿下如果有什么事但请吩咐,只要是能做的,我们一定当仁不让!”
别人都表态了,屈突仲翔怎么也不好再保持沉默,可是,他正想也随便说两句,却有人抢在他前头话了。
只见一身大红的屈突申若,笑容可掬地拍了拍李贤的肩膀,派头落落大方。
“殿下不必和我这个弟弟客气,输了就是输了,让他当跟班也是瞧得起他。以后若是我这个弟弟惹出什么麻烦,尽管来告诉我,我自然会好好收拾她!就是这些个小子,他们家里的娘亲姐妹我也全都熟得很,我还能帮忙管教一二!”
全场顿时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寂静,就连李贤也不自觉地悄悄退后了一步。
人说大唐是中国最最开放的年代,他还不太相信,现在他完全信了。这屈突申若豪爽恣意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大姊头。
如果谁娶了这么一个女人……不对,只要惹上这么一个女人就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