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家住了时十来日，都没见到谢灵昀，路湛也不问，就这么每天按部就班的过。
她练字早先是周榕教的簪花小楷，到了谢府，又拿了字帖学了柳体，写了几日，觉着还是瘦金体好看，又学瘦金。
谢灵昉便笑她，没个定性。
“我又不用练成书法家，当然是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她还很有道理。
谢灵昉连声道：“是是是，你说的是。”
又道：“那日你开的书单我都给你买齐了，你瞧瞧，可还要别的书？”
“你平日在外，见到什么新出的游记、笔记之类，记得买给我。除了科举的书之外，你觉得有趣的，都买来给我。”
他点头，“我知道了。你说你一个小娘子，读这么些书做什么？难道还想考个状元？”
路湛诧异，“我看不看书与你何干？”
“你瞧珠儿，读的最艰深的书不过是梅花谱之类，那叫一个风雅。”
“七娘子生在豪富之家，诸事不愁，读不读书，没有什么要紧。”
“为什么读书？”
路湛很想回答“为了中华崛起而读书”，但不行。“为了‘知之’。”
“‘不知’也不影响你的生活。”
“‘不知’的话，我早就成了你家的下人。”路湛翻了个白眼。
“那有什么不好？你是不是觉着成为下人就低人一等了？”
“当然。难道不是这样？”
“‘低人一等’，也要看主人是谁吧。你说宫里的大伴，不仅是奴才，还身有残疾，但谁又敢小觑了他们？”
“不知道你举这个例子是要说明什么。”
“是说，要具体情况具体对待。你害我费了许多周折，欠了人情。”
路湛冷哼一声，“你可以找谢灵昀算账。”
谢灵昉“啧啧”有声，“你呀。直呼人名是很鲁莽的，你该学点规矩了。”
“规矩我自然是懂的，只是不耐烦讲究。”
谢灵昉摇头，“十弟跟大伯娘回外祖家小住了，算日子这几日就该回来了。明日腊八，你随阿鲤去老祖宗那儿吃粥去。”
路湛点头。
谢府的小娘子们并没那么难打交道。
六娘子老实木讷，心地善良，得了什么好东西，必定会分送妹妹弟弟们，路湛来了，也多添上她的一份；七娘子行事谨慎小心，生的花容月貌，在嫡兄嫡嫂面前毫不张扬，规矩礼节都是顶好的；八娘子受宠，但也没有被宠坏了，行事大方得体，会说话，八面玲珑，哄得老祖宗高兴，也不得罪姐姐妹妹们；九娘子年纪还小，人乖嘴甜，十分讨喜。
路湛有时候还挺可惜，居然没有一个是恃宠生娇每天搞事的，这深宅大院的生活好生无聊了。
李鲤听她这么一说，笑得前仰后合，“就你瞎想！大家闺秀，家教自然是好的，也有拿尖要强的，但人家做的不显露，你初来乍到的，怎么能看得出来？”
“倒是能看得出来，每个人性子不一样，做事情的方式也不一样。”
李鲤点头，“是这样。恃宠生娇的也是有的，到底不多见。咱们这样的人家教育女儿，比教育儿子要更严厉。毕竟女子若是行差踏错，败坏的不是她一个人的声名，还有全家的声名。”
“所以女儿嫁出去了，在夫家一定要贤良淑德，自己不便的话，还得主动给夫君纳妾。”
李鲤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顶瞧不惯这个。我同你讲个故事，说某地有个男子，结婚娶妻，娶了个能干的女子，男子本来没什么本事，妻子整天织布不停，织的布又细又密，质量上乘，男子便拿了去市集上卖个好价钱。如此过了几年，家境越来越好，有了余钱，这男子便买了个妾。你说，这好不好笑？可不可气！”
“好笑极了！”路湛蹙眉：“还真是多收了三五斗，就开始作妖了。”
“所以可见，这天下的男人啊——咱们只能忍了。若是透露一点不高兴，就会被说是‘妒妇’，要被人瞧不起，连带着夫君也要被人瞧不起。”
路湛不置可否，只冷冷的哼了一声。
及到了谢府老祖宗那儿，几个小娘子都已经到了。李鲤笑着说：“是我错了，我原想着湛湛不知我们家的规矩，赶着教了教她，倒叫老祖宗等着了。”
老太太笑道：“哪里就差了这一点规矩？我瞧着湛湛规矩是顶好的，你也不用过于小心了。”
“老祖宗说的是。老祖宗眼光是顶好的，比我们这些年轻媳妇强到不知哪里去了！孙媳妇还得向您多学着点。”
“我是知道你的，你总怕做的不好，过分小心了。在我面前，就是错了些许，又有什么大不了？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李鲤嘻嘻一笑，“老祖宗，孙媳妇不懂事，您多教教。”
八娘子便道：“老祖宗您瞧瞧！五嫂这是在我们面前跟您撒娇呢！”伸指划脸，“羞也不羞！”
“在老祖宗面前，我自然还是小孩子。”李鲤笑嘻嘻道。
老太太招手，示意路湛上前，问她平日做些什么。路湛老实答道：“看些闲书，练练字，做些绣活。”
“好孩子，都看些什么书？”
“不过是些山水游记，好些没去过的地方，看看别人写的文章，挺有趣。”
老太太便叫身边的丫鬟去她房里取了两本书来，“这是早先我收到的前朝的孤本，白放在我这里没人看，也可惜了。你拿去瞧瞧吧。”
路湛忙起身，双手接了，翻了一翻，居然一本是前朝的占星台天文记录，一本讲述异域传进华夏的动植物，都是非常冷门的知识。
“多谢老祖宗。”路湛真心感谢。这老太太，眼光实在是好。老太太肯定不可能专门淘书给她，只可能是本来就有的，想到了，便找出来给她。
晚上吃了热乎乎香喷喷的腊八粥，又与几个小娘子说了一会儿话，李鲤便带路湛告辞了。
“老祖宗倒是对你不错。”回了李鲤小院，她也翻了翻那两本书。“是老祖宗赏你的，你就收下，赶紧看看，免得下次问你，你答不上来。”
“老祖宗怎么知道我爱看书？”
“傻孩子！老祖宗想知道什么还不简单？喊你院里丫鬟去问问便知了。老祖宗才是我们家最大的主子。”
路湛点头，“这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