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堇也没有想到,有人会比她来的更早。
“既然王妃有客,”裴侧妃笑的一脸温柔体贴,起身对晴岚和元堇道:“不打扰二位叙旧了。”
晴岚礼貌的将人送走,转身就迎来元堇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她来找你干嘛?”
因着朱元容的关系,朱元堇一直对太子府上的其他女人都保持着警惕和仇视状态。
晴岚不答,领着朱元堇往自己的“蛋糕”房里走,晴岚给这房子起名为心乡居。
“尝尝,这是崂山今年新下的绿茶。”
朱元堇看了一眼,将茶碗搁到一旁,继续刚才的问题,“姓裴的来找你干嘛?”
“你猜。”晴岚吹了吹茶面,浅浅抿了一口。
嗯~自己种出来的茶就是不一样,打心里头觉得甜~
“为了裴家水师的事儿?”
朝廷要求裴家军裁员,理由是水师冗兵,如今倭寇海盗被消灭的差不多了,水师过重会浪费太多的人力财力。
这是官方解释,实则大顺与荷兰东瀛等国签署了海上贸易协议,不少大臣们认为沿海不会再起波澜,至少不会有大波动,所以水师自然不宜过多。
端王这个水师提督是皇上亲自点的,众臣秉着柿子挑软的捏的原则,先拿裴卿之试试水。
晴岚摇头,“裴卿之的事儿我可管不了,再猜。”
朱元堇伸出手指,比了个二。
裴侧妃所生的二皇孙,今年刚满五岁,太子还没上位呢,她就急吼吼的争皇储,是不是过于心急了?
晴岚仍是摇头,道出实情:“她想同我合伙儿奏买卖。”
“她?”元堇稍加思索便明白过来,“她想做海运?”元堇不禁想到了夫君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如今海运可是一块名副其实的大肥肉,一来内河经常淤堵或改道,朝廷每年要拿出大笔钱财疏通,但漕运系统复杂,世家大族多有参与,导致朝廷的收入越来越少。
如果将南北运输改道海上,每年的维护费用极低不说,还会带动沿岸经济的发展和港口建设,一举好几得,太子早有此种打算,奈何皇上就是不松口。
景泰帝也是为着儿子好,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太子坐稳皇位之前,不宜同世家大族产生过多矛盾。
二来,随着大顺海外贸易的曾多,周边各国往来频繁,出航的次数势必要增加。海运有如此丰富的“钱”景和上升空间,姓裴的锚上这块“肥肉”不稀奇。
晴岚再次摇头,裴侧妃和裴家所图甚远,远不止是海运而已。“她想同我合股,建一条从胶州到江南的铁路线。”
元堇皱眉,“火车?”是这个词儿吧?
“是,是火车。”
修建铁路的计划是晴岚早几年前就提出来的,朱元芳虽然常驻胶州,但朱国公和他手下的一帮人在京城并没有闲着,除了研究更为先进的大炮火统之外,晴岚提出的蒸汽机、发动机,也在他们日常研究范围之内。
裴侧妃一定是听太子提起过,便动了这样的心思。
铁路的利润远比海贸多多了,关键是资金回笼快,时效长,比海航安全很多。
元堇哼道:“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何止,她既能与我合股,亦可与他人合作,将铁路修到大顺的全国各地。到时候…”
到时候,一条国家的命脉便掌握在她的手里,进可攻,退可守。
元堇有些急切,“你肯定没答应她!是吧?”若真让姓裴的做成这等事,那姐姐和外甥...岂不危险?!
晴岚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茶,“这个嘛…”
元堇瞪直了眼。
“我怎么可能答应她!”晴岚搁下茶碗,“况且这事儿我也说了不算。”
铁路国有,在拥有皇室的封建王朝并非易事,主要是人们没有这种思想意识,总觉得国有就等于皇家私有。所以晴岚打算…
“嗳,我跟你说个事儿,反正你迟早也是要知道的。”估计曲婉盈这几天就会来找你了。
晴岚瞬间回神,“你说。”
“那个柳如生…就是婉盈的那个救命恩人,特红的那个…”
晴岚目不转睛的打断她,“怎么?”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死了。”
啊?!
“怎么死的?”明明知道婉盈一定为此事很伤心,但晴岚就是抑制不住心头的小雀跃,柳如生死的好啊,我们小宝终于熬出头了!!
“行刺裕王被抓,当场殒命。”
嗬!柳如生挺有胆气啊,难道姐之前都错怪他了?
“为什么要行刺裕王?”为了报...受辱之仇?
元堇撇撇嘴,“我以为你会先问裕王如何了。”
晴岚这才想起裕王是自己的“亲”叔叔。“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没听十三说,想来不是什么大事儿。
“裕王变太监了。”元堇说完,自己先绷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呃...
这剧情真是够狗血的了!
等等,柳如生为什么会突然发难?是受了谁的挑唆?或者…他本就是谁的人?
不怪晴岚会将一切想的那么复杂,主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容不得她只当笑话听!
是谁?在逼裕亲王站队?
“这事儿都已经传开了吗?”
元堇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这茶味道很浓啊~”
看来,有人见不得裕亲王倚老卖老,两头讨好,甚至更多。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晴岚给元堇续满水,“(这茶)第二货更浓。”
元堇顿了顿,“初七晚上。”
今天十二,也就是说,发生在十三回来之前。裕亲王前脚被刺,十三后脚就回了京。众所周知,曲婉盈是自己的好姐妹,这锅背的...
这样一来,裕亲王...会站在哪头还真不好说。
有意思,这雷埋得巧。
“你...”元堇心下有些犹豫,但想到夫君的嘱咐,还是开口道:“你最近不要去见婉盈好不好?”
晴岚先叹后笑,“估计她这会儿也不想见到我。”
我先是一名政客,其次才是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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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陆公的寿辰,晴岚两口子受邀到陆家贺寿。
陆公此人...,怎么说呢,外人几乎对他一无所知,不出仕,不经商,不管家中庶务,甚至极少露面。(骨灰级宅男?)
不爱美人,不爱古董字画,就连家仆都很少能见到他本人,外头也很少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很多人都认为陆公之所以能成为陆家家主是因为命好,投生在正室夫人的肚子里,一出生就注定了顺遂富贵的一生。
哪怕他是个傻子痴儿,只会啃脚趾头,但他是嫡长子,是陆家合法的继承人,就会成为下一任陆公,陆家的掌门人。
但晴岚知道,京城很多世家大族也都知道,这位陆公不仅是陆家的嫡枝,还是陆家这一辈儿中最优秀的翘楚,光看他行事如此谨慎,就能窥其一斑。
明宇成亲的时候晴岚在任上没能参加,不过就舒老二两口子回来后对陆公的描述来说,这位老先生似乎…性子十分洒脱,已经到了浑然天成的地步。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已经深入掌握了老庄思想的精髓,就是城府极深,晴岚窃以为陆公是后者,因为他的洒脱并不脱俗。
所谓的与世无争,是因为尽在掌握,还是不屑与太弱的对手较量?
晴岚忽然突发奇想,如果有一天陆家和林家对上...谁能笑到最后?
没想到几年后,这样的状况真的发生了。
晴岚深以为自己有“未雨绸缪”的预言潜质。(屁的预言潜质,你那是乌鸦嘴潜质!)
马车上,十三重重的捏了捏眉心。
“父皇…还没醒吗?”
景泰帝已经昏迷了好几日,几个王爷轮流在宫中侍疾。
十三沉默的摇摇头,晴岚缠上他的手臂,与他十指相扣,无声的安慰着。
即使是皇帝,也避免不了走向死亡。人生下来的时候结果就已注定,所以千万别辜负活着的时光,一定要干些自己想做的事,免得将来后悔。
沉默间,马车行到了陆府门前。
因为皇帝病重,陆公的六十大寿只请了相熟的亲朋好友。
作为古国之一,中国像一颗参天大树,家族便是扎入泥土的深根,盘根错节的缠绕在一起,这便是中国历来的政治。
就像晴岚和陆元娘,是妯娌也是亲家,是敌人也是对手。
但这并不妨碍两个人亲热的交谈和玩笑,也不妨碍两人合起伙来“欺负”别人,甚至不妨碍两个人像姐妹一样,一搭一和的哄陆老爷子开心。
表面上像家人一样和和气气,内心里却全是算计,恐怕将对方的第一千零一种死法都想好了。
看,晴岚笑的满脸实心诚意,心里盘算着客人们的心思和立场,言语间对几股政治势力的态度,这便是政客的外交礼仪。
在和谐的气氛中吃完寿宴,晴岚同陆家众人道别,看着陆元娘的笑颜,晴岚心里想着,如果陆三有陆元娘的一半儿,那舒家未来就不愁了。
马车门一关,晴岚放下笑酸的脸颊,揉了揉僵硬的额角。
照例,两口子在路上什么也没说,回到心乡居后,才彻底脱掉防御的外壳。
好在,他们还有一个心乡居,而太子…却是连密室都呆不消停。
怪不得会哭成那个样子,太子心里苦,但他什么也不能说,不能表现出来,反而每天还要做足“尽在掌控”的样子,换谁都得哭。
“李德旻想要什么?”私底下,两口子都是连名带姓的称呼这几位王爷。
十三疲惫的扭扭脖子,“水师,船舶司和胶州。哦,还有橡胶。”
真是狮子大开口!也不怕把自个儿撑坏喽!
“他拿什么来换?”晴岚喜欢站在二楼的窗户前看风景,东边的那一大块空地,她准备修成一个巨大的迷宫。
“铁路。”十三知道铁路的效益巨大,所以并没有一口拒绝,想着回来跟媳妇儿商量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晴岚怒极反笑,“铁路?”搞得这玩意儿跟你们家的似的,这是大顺的,属于大顺百姓的!
“他保证不掺和铁路的事儿。”
“是啊,一个裴卿之就够了嘛。”就足够让太子头疼了。内斗,往往是消耗实力的最佳方式,但裴侧妃似乎对铁路势在必得。
“十三,如果一味让李德旻坐大,后果会不堪设想。”晴岚知道,太子想牺牲他们,甚至更多人的利益来坐上皇位,她舒晴岚分得清孰轻孰重,也愿意为太子牺牲。只是这样一来...后患无穷啊!
“我明白,”十三长叹了一声,苦笑道:“但是李德旻非盯着你我不放,只能说,我媳妇儿真是太能干了。”
晴岚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十三道:“告诉他们,我不要铁路,胶州也可以拿去,咱们什么都不要。”
十三吃惊的睁大眼,“媳妇儿你别生气,爷不会…”爷不会拿你辛苦弄好的东西拱手送给别人!
“我没生气,”晴岚见他满脸的不信,做了一个鬼脸,“我真的没生气,这些没了就没了,姐还可以再挣。”
水师,胶州,火车,船舶司...这些可都不是一天建起来的,当初花了多少人的心血,结果媳妇儿说不要就不要,这,这,这得多大的魄力啊!
“真的...都可以不要?”说实在的,十三心里还是有点儿舍不得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水师,和隆顺号,齐鲁号。
“嗯!”晴岚走到十三跟前,捧起他的俊脸狠狠亲了一口,“只要咱们家能平安,那些东西可以再挣。”
怎样才能平安?目前来看,只有把太子撮上皇位,自家才能安稳度日。
十三轻轻抚上媳妇儿的小腹,“你放心。”
大哥不会辜负咱们的。
“不过,”晴岚露出一副狡诈的笑容,“咱们知道咱们都可以舍,但他们不知道。”太子也不知道,而且永远不会知道。
十三胸腔闷闷的震动着,“哈哈,咱们谁也不说。”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先让他们开口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