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香伸长手臂,小心翼翼的拿起用白纱布包裹好的铁铲递给渠芙遥,这毕竟是用来挖坟掘墓的东西,和死人有关,总是不吉利。
玉香郁闷不已,难不成小姐真的被古月郡主的恶灵缠上了吗,怎的这般晦气,自从离开阑霜殿后,走哪里都能碰着死人。
渠芙遥神情冷淡的取过铁铲,仔细端详一番,清灵明澈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对村长说道:“这个铁铲便是在赵家娘子墓前拾到的,定是盗墓者留下的,他挖进赵家娘子的坟墓准备偷陪葬品,见着赵家娘子的棺椁,一时贪欲起,想要推开棺材门看看里头有什么宝贝,没想到竟被赵家娘子死前的诡异模样吓得泽路而逃,慌乱中落下铁铲。”
村长苦着脸:“渠公子,我们村里家家户户都有铁铲,有的屋里还不止一把,如今又是播种时节,家家都用铁铲翻土,这个,这个,实在不好找啊。”
渠芙遥抬头,目光正好对上柳归深沉无波,宛若古井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就算有旁人也无从得知。那满身华丽的光华,与从骨子里透出阴蜇,矛盾至极却意外的和谐,就像黄泉路上大片奢靡旖美的曼珠沙华。
渠芙遥强迫自己把视线转开,才能遏制住她想冲上去将他暴打一顿的冲动。从来没有人让她如此吃瘪,他竟然毫不手软把她丢进溪水里,搞得一身狼狈,若不是明白他也是好意帮她,她一定早就动手打人了。
她黛眉一扬,说道:“村长,如你所说,家家户户都在用铁铲翻土,可是这把铁铲,木柄早已腐烂,青苔都生了一圈儿,铁块也已生锈,昨夜大雨,定不会让它锈得如此之快,如果是我,盗墓一定不会挑如此锈钝的工具。”
玉香听得仔细,瘪瘪嘴道:“也许,也许他家只有这一把铁铲呢?”
渠芙遥红唇勾起完美的弧度:“对了,就是这种情况。分明是耕作劳动时节,却不打理工具,说明此人要么非常懒惰,要么久居外地,回村不久,还没来得及打理。”
村长拧起眉,眯眯眼转了又转,最后一拍脑门,沉声道:“大张,快把小黄给我喊来!”
叫大张的青年急冲冲跑出祠堂,不多时,就带了一个瘦高苍白的青年走进来。
村长激动的浑身发抖,问:“小黄,你家的铁铲呢?”
小黄脸色变得蜡黄,支支吾吾道:“在,在家的。”
村长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喝道:“快带我去看。”
小黄摇摇头:“村长,你也知道我家就我娘一人常年卧病在床,根本不能下田,我刚从县城回来,也不知道铁铲放在哪里呀。”
渠芙遥冷冷将白纱布包裹的铁铲掷到小黄跟前,“这恐怕就是你家的铁铲吧。”
小黄脸色瞬间蜡黄中带着惨白,嘴唇颤抖不止,眼神四处乱瞟。
村长背着手,跟炸毛的鸡一般绕过来绕过去,焦虑的说道:“小黄啊小黄,我怎么说你才好,你好好的不在县城钱知县家做工,回村里偷尸体作甚?那李家婆婆生前最疼的就是你,你偷了她的尸骨,怎么忍心让她老人家死了都不安生啊。”
小黄咬紧嘴唇,摇头:“村长,我没有偷尸体,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要借着村里闹偷尸,想去赵家娘子墓里捞点油水,打开棺材就被赵家娘子吓惨了,什么都没拿就跑回家了。”
村长手一甩,质问:“你在钱大人家不是做的好好的吗,怎么想着要回来盗墓?”
小黄叹口气:“前日钱家少爷在青楼死了,钱大人把我们这些小厮打了二十大棍赶了出来,我没了着落,只好回村,现在屁股还疼着呢。”
“呸!”村长冷哼:“打得好,打的就是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狗奴才!”钱大人是县城知县,恶贯满盈,他们村子去县城报案,请求钱大人派人寻找被盗的尸体,因为没钱孝敬钱大人,一直没人管他们的事。
钱少爷是钱家独苗苗,品性与钱大人不相上下,只是这般死去,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无辜遭殃了。
村长换上一副和蔼的笑脸:“呵呵,渠公子,柳公子,虽然小黄是不成器,但还不至于干出偷尸体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这里面恐怕是有误会的。”
虽然这两位黑衣少年都比他年轻太多,但不知为何,他在他们面前总有股说不出的压迫感,尤其是在柳归面前,臣服好似本能一般理所当然。
柳归依旧安静的候在一旁,不置可否,沉稳如山,眼似装下满天星辰,广袤无边。
渠芙遥双臂环胸,扬起清冷的眉:“小黄对县城比较熟悉,随我们去趟衙门,好生会一会那钱大人,找回被盗的尸体。”
她本是不愿趟这滩浑水,不过她倒是很想知道,犯人盗走尸体的目的与她所想是否一致。她好整以暇,挑衅的望着柳归,清明的眼中闪着光华,意思是:我们有事要办,你还是自己上路去古怀国吧。
谁知他似乎看不懂她眼底的深意,缓缓开口道:“烙影,没听见渠兄的话吗,还不快去把马车牵来,一起上路。”
烙影得令,干脆的出了祠堂门。
渠芙遥嘴角抽了抽,竟然有人比她还无耻,这个世界果真是藏龙卧虎。
渠芙遥负手走到花解语身边,小孩正对着墙壁生闷气。
她假意咳嗽一声,“花小孩,知道错了吗?”
花解语把头扭向一边,哼,现在才想起他来,不理!
渠芙遥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我罚你思过,不是因为你将药粉洒在我的身上(才怪),而是想
让你知道,除了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将这些东西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身上撒,误伤了别人怎么办?花神医教你医术,是让你用来对付这些善良百姓的?”
花解语可怜兮兮垂下头,嘟起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渠芙遥点点头,摸摸他的脑袋:“这才乖。”
花解语仰起头,就看见渠芙遥灿若优昙的笑颜,清新亮丽,仿佛人置身万里荷池,清风拂过满池的芙蕖花,花海翻腾,似星光,如艳霞。
这个女人,如姐如父,似友似师,用日日的相处,丝丝的维护,织成一张牢不可破的网,他终其一生,都无法从网中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沦陷,甘之如饴。
马车很快离开封矢村,朝着前方的县城驶去。岚县是隶属于琅瑛城下方的一个偏远小县,天高皇帝远的,难怪钱大人能称霸一方。
岚县的街道狭窄,但还算干净,昨夜的一场雨冲刷了地面,空气清新,马车呼噜噜而过,没有扬起一丝尘土。
墨蓝的车帘扬起,一抹浅紫色的丽影闪过,转眼消失不见。
花解语好奇的问:“怎么了?是认识的人吗?”她的脸色忽然变得好难看。
渠芙遥凝重的摇头:“没事。你们先去钱府,我稍后就来。”说罢,不管玉香小花等人的阻拦,潇洒利落的跳下马车。朝紫影的方向追去。
烙影俯身低声询问:“主子,要帮忙吗?”
漆黑如墨的眼瞳闪过血红杀意,他摇头:“不用。”若是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就算救回来,他也会亲手了结了她。
干净清爽的街道,喧闹的小镇百姓,渠芙遥穿梭其中,发足狂奔,方才虽然只是一瞬间,她已看清楚了那位紫衣女子的面容,分明就是被她下药送上喜驾的玉骨,她竟然这么快就追来了,真是失策。绝不能让她找到小花与玉香,若只有她一人,她还有把握能从玉骨手上脱身,要是她抓了小花与玉香威胁,那她就逃也不是,留也不是了。就算自己再怎么没良心,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玉香与小花因她被掳,自己却潇洒浪迹天涯吧。
先去把玉骨引开,让她以为她就藏身在这个小县,然后立刻改变路线逃命,什么盗尸,什么杀人,不管了。
马车驶过长街,来到一幢豪华的府邸前,吹拉弹唱的喜庆声音远远的从府里传出来,大门上贴着红红的囍字,喜庆的鲜红长稠如海浪淹没整个府宅,门口的小厮表情又哭又笑,扭曲又丑陋。
柳归贵气十足的挑眉瞥了小黄一眼:“你不是说钱府死了少爷吗?”
小黄被他一扫,腿都软了,若不是府邸门口牌匾上那金光闪闪的“钱府”二字,他真的以为自己是走错地方了。
死了人,不说遍地花圈纸钱悼联,好歹也别装饰得跟拜堂一样喜庆呀,钱大人不是伤心过头,气糊涂了吧。
“这个,这个……”没错吧,他前几日还亲眼见到钱少爷死在青楼碧水姑娘的床上,已经断气了呀,难不成,钱少爷也诈尸?
“罢了,我们先进去吧。”柳归率先提步往钱府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