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方城太子府书房,通体翠绿的茶杯重重掷在桌面,浓郁的茶水洒了一地,重浅脸色发青,抿紧嘴唇坐在凳上,左手握紧,信笺被揉成团。
他怒极反笑,冷冷道:“玉骨来信说,她跑了,她竟然跑了。”很好,很好,她不闹不吵的上了花驾,他竟然真的以为她转性了,好心派玉骨随行保护,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同他玩狸猫换太子,使用下三滥的手段把玉骨扮作新娘送上路,真是出息了她!
西风战战兢兢候在一旁,太子殿下素来稳重,喜怒不形于色,自太子妃芙遥小姐从火灾逃生后,殿下三番五次被她气得呕血,每次同芙遥小姐打交道都讨不到好处,芙遥小姐逃婚,事关两国的颜面,也难怪太子殿下如此生气。
玉骨在太子身边,素来也是骄傲惯了,哪里料到芙遥小姐会用江湖里众位英雄都不屑于使用的下三滥手段将她架上轿,玉骨平日里在太子面前乖巧柔顺,她要是发起火来,也只有太子殿下能控制,这回芙遥小姐可有得受了。
西风暗自揣测自家主子的心思,小心提议道:“属下,属下立刻带兵将三小姐找回来。”
重浅一言不发,生着闷气。
西风尴尬的站在一旁,太子殿下不表态,他又不能擅做主张。
过了半盏茶时间,重浅一拍桌子,喝道:“还不快去!”
“是,是。”西风连声告退。
重浅再拍桌子:“通知玉骨找个丫环顶替新娘,此事不许声张。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个女人给我抓回来!”
西风躬身道:“属下遵命。”然后瑟瑟的往门口退去。
“等一下!”重浅眉头都拧成一团,想了想,缓了缓口气道:“不许伤她。”
西风苦着一张脸告退,又要不惜一切代价,又不许伤她,太子殿下什么时候也这般矛盾,婆婆妈妈了。
封矢村祠堂。
平日里清冷的祠堂黑压压围满了人,全村上下百来人端着板凳瓜果围观,好不热闹。
从墓室里挖出来的诡异女尸在众人的瞩目下,静静躺在祠堂中间,腐烂的身体散发出恶臭的味道,弥漫在空气,尸虫扭曲着肥硕透明的身体在尸骨间爬来爬去,令人反胃作呕。
女人四肢僵硬,保持着向上推的动作,加上墓室现场半开的棺木,真的让人觉得就是这具尸体自己推开棺木,想从那个黑暗阴森的木匣子里爬出来。
底下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有人去挖赵家娘子墓,结果被赵家娘子爬出来给吃了。”
“啧啧,赵家娘子生前端庄温婉,是十里内出了名的美人,死后这么恐怖渗人,真是作孽呀!”
“哎呀呀,赵老板怎么还没来呀!”
“哼,赵家娘子死了还不到三月,新娘子就入门了,现在人都死了三年,谁还来管呀!”
……
花解语溜溜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眼前专心致志研究尸体的女人,心里暗暗叹口气,这个女人,该说她感官敏锐,还是身上本能就有股死亡的气场呢?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死人,偏偏她还甘之如饴。看着那闪着精芒的双眼,仿佛那具吓死人的女尸是个多么不得了的宝贝一般。
柳归静静坐在一旁,浓黑镶红的眼眸,如魅惑的罂粟般致命,漂亮得令人啧啧称奇,眼中锐利光芒让人不敢直视,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唯吾独尊的威压。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扫了一圈聒噪的众人,周围立刻安静的鸦雀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他看向渠芙遥的眼,装下了漫天星辰,冰冷刺骨,里面却夹杂着暗红火焰,洋溢出地狱暗夜修罗般的黑暗气息。
村长吓得两腿发软,还强作镇定的靠近柳归,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柳,柳公子,渠公子到底想做什么?”他才是封矢村资深村长,在这个黑衣年轻人面前,却连头也抬不起来,那是一种来自本能的臣服。
柳归并不理会村长,换个更加舒适的姿势,优雅的打量着渠芙遥。
黑色精致长袍勾勒出完美身形,面容俊美,既有男子的冷静深沉,又有女人的风姿绰约,性别模糊不明,更有一股格外迷人的气质,高贵优雅如同九天遨游的纯白仙鹤。
白纱布纠缠着如丝的黑发,轻轻包裹她的鼻息,带着手套的双手熟练的穿插在尸骨间,她镇定而从容,手法熟练老道。
女尸保存完整,骨头没有碎裂的痕迹,一个不知是什么的,黑糊糊的东西紧紧贴着她的臀部。
花解语坐在小板凳上烧开水,眼见着水烧开了,抬眼问:“有发现了吗?”
渠芙遥头也不扬,清晰而冷静的说道:“女,二十五岁左右,骨盆显示生过孩子,死因……不详。”
花解语闻言,冷哼一声:“你不是很厉害吗?”
渠芙遥无奈抬起头:“哥们儿,我是人,又不是阎罗王,怎么知道她怎么死的。”
花解语把头扭向一边,哼,装模作样。
“她身体羸弱,仅剩的皮毛肉色萎黄,年纪轻轻,牙齿大部分脱落,口齿焦黄,唇不着齿,说明她生前长期服中药,慢性中毒,导致牙齿脱落。”
是药三分毒,她说的也有道理,花解语别扭的悄悄凑近女尸,牙齿焦黄,稀稀拉拉的镶在唇间。
渠芙遥将白纱布退到脖颈,清冷的问道:“村长,这女尸到底是谁?”
村长抹了把冷汗,这位渠公子虽不如柳归那般威压的沉郁气息,那双明亮犀利的眼还是令人不敢直视,他瑟瑟道:“是,是县城赵家老板的夫人,三年前死的。对了,赵家娘子的确如渠公子所说,从娘胎里出来就是体弱多病,一直靠药养着。”
柳归依旧不说话,沉稳的在一旁,只是眼中的玩味惊奇更甚了几分。
渠芙遥左手抵着下巴,瞧着女尸□□处奇怪的黑色不明物,半晌,才抬眼道:“我不知道她的死因是……”
“娘子,娘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打断,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快步挤过人群来到祠堂中间。
见着渠芙遥正对着他家娘子的尸体不知道在做什么,当场一把推开她,扑到女尸身上,嚎啕大哭。
一个大男人,抱着一具恐怖的尸骸涕泪直流,渠芙遥看得目瞪口呆,那男子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你,你,你,想对我家娘子做什么?”
渠芙遥翻了个白眼,这句话该问他才对吧,她验尸验的好好的,他一来就搞破坏。
“相公,相公。”
门口处又来了一位牵着三岁女童的美娇娘,一袭软绸白衣,简约无华,踏着小碎步而来,一见着祠堂中央女尸诡异的姿态,当场被吓得摔倒在地上。
美娇娘正巧倒在烙影脚边,烙影瞧了自家主子一眼,没有反应,他抬起剑鞘,托着她的身子一把将她扶起来,冷冷道:“站稳了,别挡了我家公子的路。”
渠芙遥:“……”敢情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扶人。
渠芙遥是不知道,柳归此人,骨子里的冷漠高傲比起她来,是只多不少,对他无用的人,他向来是不予理会的。
美娇娘牵着小女童走到赵老板身边,细声细语道:“相公,姐姐她……”
赵公子一脸哀伤,抱起小女童,低哑着嗓子道:“小蜜,这是你娘,快叫娘。”
女尸姿态恐怖,表情诡异,骸骨间穿插的尸虫更是恶心吓人,小女童都快哭出来了,哪里还管躺着的是不是她娘亲。
渠芙遥夺过小女童,递给玉香,示意她抱到外面去,然后转身冷冷的望着赵老板:“小孩在这里哭哭啼啼会影响我的判断。”也不管赵老板气得发白的脸,继续研究她的尸体。
花解语无语,这个女人分明是不想小女孩看到如此阴森恐怖的画面,才让玉香带走她,怎么她一说出来,完全就变味了?真是任性又别扭。
赵老板梗着脖子质问道:“我家娘子好好的葬着,你们目无王法,光天化日下挖掘坟墓,我,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你好好看看你娘子,这个姿势,这个表情,这叫好好的葬着?”
赵老板一看,真是奇怪,明明下葬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呀,怎么现在看起来如厉鬼般恐怖,难不成诈尸了?
渠芙遥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她的死因,是饿死的,还是闷死的,还是吓死的。”
“喂!”花解语不解的皱起眉,“不是病死的吗?”
渠芙遥无辜的耸耸肩:“我没有这样说呀,我只是说她体弱多病而已。”
看热闹的人群又沸腾了,渠芙遥精湛的验尸手法,准确的判断,就是这些门外汉也心服口服,赞叹不已,可是,赵家娘子怎么会是饿死,闷死,或者吓死呢?
众人议论的焦点纷纷集中在赵老板与美娇娘身上。赵家娘子死状太恐怖了,死前简直受过非人的折磨,真是造孽呀!
“赵家娘子身体不好,二十岁才嫁人,过了五年才怀上孩子,这孩子刚出生娘就死了,现在想想,怕是没这么巧的事吧。”
“就是,这美娇娘是赵娘子的亲妹妹,与赵老板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恨不得她姐姐早死,早点进赵家的门。”
“不会是赵老板和美娇娘合伙饿死了赵娘子,然后对外宣称是病死的吧?”
……
赵老板与美娇娘听了村民们的言语,一个脸色发青,一个脸色泛白,抿紧嘴唇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