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早上醒来，懒洋洋地下床。洗漱完毕，老李绷着脸问我，昨天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问什么是不是真的。诗人幽怨地看了我一眼，似有不满。强兄喝问：“你当上班长就忘了你选举前说的话了？”我立刻想起来了。我说这样吧。强兄和老李负责去登记男女互助小组。老张和小行负责建立数据库，我去联系有交友意向的班级。大家都赞成，一时间寝室里其乐融融。
上午最后两节课是外国文学。教这门课的老师像个外国人。普通话说得怪腔怪调。此公讲课喜欢卖弄学问。从古希腊文学跳到美洲印第安土著艺术，又转移到亨德尔的《哈里路亚大合唱》，刚说了几句，他又柔情满怀地谈起李泽厚的美学三书，就在你以为他准备滔滔不绝展示其才华之际，他突然嘎然而止，宣布剩余时间上自习。我和老张坐最后一排，强兄转过头说：“我听得头晕。”我和老张大部分时间在谈如何挣钱的时候。方案一个接一个被枪毙，去给人补课？不行，没人找中文系学生补课。要找只会找外语系；去散发传单？也不行。没有那么多时间，因为要站也要站一天；去洗盘子？挣钱太少，又辛苦，晚上回来班车已停。我说，我们干脆买报纸吧，全寝室都发动起来，分片承包学生大楼，假设一份报纸赚两毛钱，一百份赚二十元，一个月就是六百元。六百元，生活费足矣。
老张听得热血，连说不错。中午吃饭时，这个建议提了出来。大家一致赞成，并迅速分工。我和老张负责进货，其他人负责销售。前期每人先出五十元作为启动资金，最后的利润按人头平均分配。
老李补充了一点，他认为应该成立一个公司之类的组织，任命董事长一名，经理，副经理若干。老张官瘾也大，连声说此议甚好。由于老张年龄较大口才也不错，大家都同意他当董事长。老李说话中气十足，气宇轩昂，被任命为经理，剩下的全是副经理。强兄没有捞到经理一职，颇为失望，热情也减了几分。小毛则仍为欢喜，拉着诗人直打听副经理是什么级别。
说干就干，我和老张下午就去进货。集资来的300元，我们各揣一半，以防不测。报纸批发点在巷口附近，我们转了两道车到了港口，巷口停了一些船舶，无精打采地像打麻将老是不开和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的主儿。我们见人就打听报纸批发点在什么地方。对方却诧异地反问，这里有报纸批发点吗。我们被问得惶惶然。最后，一个摆地摊卖草药的大爷告诉我们，报纸批发点在公共厕所背后。
我们刚走到厕所前面，就被一个戴章的大妈拦住，死活要我们交四毛钱。我们耐心解释，我们不是上厕所的，我们到厕所背后去批发报纸。她说，管你批发豹子还是老虎，只要经过这里就得交钱，谁敢保证你们不会偷偷上厕所。我哭笑不得。老张生气了，瞪大眼睛：“你跟着我们进去，就知道我们没有骗你？”。大妈叉着腰：“老娘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两个小伙子，四毛钱都没有？”老张更火了。我连忙拉住他，递给大妈五毛钱。她找我一毛硬币，谁知她手一颤动，钱掉到地上。地面瓦砾成堆，我和老张弯腰找了半天，刨瓦片，拔青草，听到身后一个路人对牵着的小孩说：“你看看，如果不好好读书，将来就像他们一样去捡破烂。”一气之下，我们停止搜索，老张惋惜地说：“成本又增加了一毛”。我们绕过公共厕所顺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往下走，走到江边，看到一条破船拴在岸边，有两人各扛着一大捆报纸下船来。我们判断就在这里。老张说：“，就像在找失散的儿子，不过总算找到了！”上船后，通过一条狭窄的通道，进入了船舱。船舱里的桌椅斑驳失修，破败不堪，地上散发着一种尿臊味。一个中年男子正蹲在地上分报纸，身上的灰衬衣好像从油锅里捞出来的，拧成条状就是一根硕大油条。
老张亲切地打招呼：“油条大哥，你这里在批发报纸吗？”那人奇怪地抬眼打量了我们一下，有点诧异。我捅了捅老张，他立刻明白说错话了，连忙改口：“大哥，哦，大叔，你这里在批发报纸？”中年人嗯了应了一声，有点狐疑地看着我们。
我问：“价格怎么算？”“看你批发什么报纸。法制报每份三毛，你拿出去卖五毛，体坛报六毛，外面卖一块二，还有参考消息，环球时报……你脚底下有一张价格表。自己看。”说完，又埋头。
我和老张边研究价目表，边用眼角余光瞟中年人，看他是否在注意我们。我们盘算半天，决定各种报纸都购一些，以满足各类人的爱好。老张说，《妇女之友》就算了，女生楼又进不去。我说，这种报纸有的男生也喜欢看，购一些试试。
突然，我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大叔，如果报纸卖不完，可以退吗？”中年人站起来，一边捶腰部，一边说：“日报可以退，其他的不行！”老张为保险，要求进点日报，日报大多是都市报。我说都市报没多少人喜欢看，再说校门口的邮亭就有卖，还是多进点体育类报纸，以及情杀恐怖类的故事报。老张想了想，同意我的意见。
我们一人扛一捆报纸走在校园里，引来目光无数。这两大捆报纸用去我们200元，占启动资金的三分之二，扛在肩头比旧社会的三座大山还沉。
老张扛着报纸走在前头，突然停住，转过身问：“我们是不是有病？这些破报纸有谁会看，拿去上厕所都嫌脏！”我立刻提醒他，“董事长，已经上了井冈山，就不要怀疑红旗能打多久！这些报纸卖完了，我们能净赚三百元，每人分50元。一个星期赚50，一个月四个星期赚200，生活费都不愁了。”
张董事长闻言眉开眼笑，“贤弟所言极是，老夫糊涂！”转身，又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老张似又想到什么，停住，转身问：“我是个读书人，要是班上女生知道了，会不会认为我财迷心窍？”我循循善诱：“她们不但不会说你财迷心窍，还会争先恐后向你示爱。原因很简单，哪个女生不喜欢有能力有本事的男生。她们看到你生活自立，不需要家里一分钱，还不成群结队来追你。这样说吧，到时追你的女生得排队，挂号，兴许才能见上你一面。什么叫三千宠爱于一身，到时你就知道了！”张董事长再次舒眉展颜，身心大悦，“贤弟不愧为孔明再世，料事如神！”料事如神？我暗想，真发生这种事，我就从此不再直立行走。
老张屁颠屁颠走得欢。突然又想到什么，又转身，愁眉苦脸地说：“贤弟，老夫一事不明。到时生活自立的不仅只有我一人，你们也都实现了生活自立，凭什么三千宠爱就集于我一身？”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我知道他想得到的答案，于是我认真地说：“到时我们全部自杀，就留你一人享受阳光雨露。”老张咧开嘴笑起来，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仿佛吃了一顿满汉全席。我忍不住想，自从工商系失去联系后，很久没有看到老张这样畅快的笑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