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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接到肖佳打来的电话。她满怀歉意,真诚希望我也喝醉一次,她好有机会把我扶回来。我故意说,如果你这样好,我一定以身相许。她咯咯咯地笑,美死你了,你敢以身相许,我就敢立刻报警。
放下电话,看到对铺的老张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我,全身不动,宛如电影里的镜头定格。这个老狐狸,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我暗自嘀咕。果然,老张慢悠悠地说:“我看肖姑娘挺不错的,你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吧!”强兄正在床上狗模狗样地练字,闻言立刻抬起头望着我嘿嘿笑,“怎么,老兄有喜了?”我觉得此时辩护只会越描越黑,还不如顺水推舟,便立刻回应:“这个事情是肯定要办的,主要是个时间问题,请大家放心吧。”小毛拍着巴掌笑嘻嘻地说:“有喜糖吃了,有喜糖吃了!”
晚上,我到学校小餐厅吃饭。要了一碗牛肉面,一转身就看到肖佳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餐厅东北角落,埋头吃着什么。我端着面,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哎呀,一个人躲在这里吃什么好吃的呢?”肖佳看见我吃了一惊,迟疑了一下,勉强挤出点笑容,继续埋头吃。我好生奇怪,故意装出不满的样子,气呼呼地说:“怎么,见了救命恩人就这样的态度啊?!”她抬起头,又勉强笑了笑,“今天不太舒服。”我只好笑笑,不再多言。两人闷头吃完,我正要起身告别,她突然提议一起去唱歌。我犹豫了一下,看到她热切的样子,便自我安慰,反正我没有什么坏念头,就当是慈善性质的吧。
学校门口有几家卡拉ok我们找了一家比较小巧干净的。她突然象换了一个人似的,表现得兴高采烈,又是点饮料,又是抢歌单,还一个劲儿地追问我唱什么歌。我很谦虚地说,我的嗓子不行,就来一小份刘德华吧。她哈哈大笑,那我就来大份的清炖羽泉吧。老板在旁边赔笑,掩饰不住几分茫然。
她唱歌的时候,我倚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任思绪四处乱飘,有一刻甚至忍不住想入非非。我问自己,如果我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会有什么反应?一种可能是转身一记响亮的耳光,但又觉得她好象没有暴力倾向;一种可能是就势倒在我的怀里,——我自己都要呕吐了,这种可能很小;还有一种可能是一动不动,继续唱歌,这个可能性最大。我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搞的烦躁不安,干脆继续听她唱歌。
她的嗓子具有令人惊异的表现力,感情充沛犹如“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但是绪就要达到的顶点时,她突然来个小桥流水,庭院深深,硬把脱缰的野马生生拉回来了。
她每唱完一首,我都要违心地鼓掌,不错,不错,很好,很好。她满心高兴。一得意,就喜欢甩头。甩头没有错,错就错在她不是长发。齐耳短发的女性一甩头,总让人怀疑是不是脖子扭伤了。她唱累了,就倚靠着边啜吸饮料,边和我闲聊。她问我喜欢音乐吗,知道几个音乐家的名字。我正色说,音乐就是一股清泉,洗涤人们心灵的尘埃,从肖邦到柴可夫斯基都喜欢。她哈哈大笑,这又不是考试,不用这么严肃嘛。接着,她又问了几个美术上的问题,诸如唐宋技法的表现形式有哪几种之类的狗屁问题。我都极其认真地胡诌。然后我很有礼貌地问她,现在该轮到我来提问了吧。她先愣了一下,随即呵呵笑。我说,你认为五四以来新文学与工农兵文学是否具有内在的逻辑必然联系。她故作深沉地说:我觉得最大的联系就是都有“文学”二字。然后发出清脆的笑声。
老板有事没事进来晃了几次,我看表已经十点了,便提议回去了。她不太乐意地起身,但随即很快地蹬蹬蹬地抢先去把帐结了。
我说要送她回寝室,她死活不肯,坚持要送我回去。我大为吃惊,也大为感动。为了冲淡这种感动中透着的不自然气氛,我开玩笑说,让人家看见多不好,还以为你在追我。借着昏黄的路灯,我看见她的脸微微一红,闪亮的眸子里燃起一股柔和的光芒,随即笑起来,:“我不怕,你怕吗?”我心里说,我的意志再顽强也经不住你这样考验啊。
走到男生楼下,我本想郑重其事地说几句告别的话,她却抢先问我:“明晚上你到阅览室百~万\小!说吗,帮我占了个位子!”我一愣,没有过多考虑,就立刻答应下来。她呵呵笑着,转身跑开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涌起一种春风扑面般的甜蜜感,这种感觉真好。强兄从外面匆匆回来,看见我在门口发愣,捶了我一拳。两人一起上楼,我问他从哪里来,他说送花大姐回寝室。然后,他停在楼梯上,说刚才和肖佳檫肩而过,是不是一起出去玩了回来。我仰天大笑。笑声嘎然而止,强兄还茫然地看着我。我怒喝道,看个屁,回去睡觉!
晚上卧谈会,我成为重点批斗的对象。大家都认为,我很不老实,敢做不敢当,没有男子汉气概。更可笑的是老张。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数落我,“想当初,我和高中女生讨论问题的情节都给你们抖了个底朝天,你小子倒好,办成了好事还不告诉我们。怕什么,又没人和你抢!”话音刚落,老李雄赳赳地接过话去,“那只是你,我可没有说过和他抢!”寝室里一阵骚动,小毛在蚊帐里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我的心一动,撑起身子,借着外面走廊透进的微弱灯光,望了一眼老李的床铺。我看见老李胡萝卜似的脑袋,想象他没有戴眼镜时的松胀的双眼,顿时释然了。我躺在床上美美地想,你小子来和我抢,还嫩点。我突然想到一个笑话,说一个人用荷叶包了一坨狗屎小心翼翼地在市场上叫卖,但无论别人怎么说,他就是不说荷叶包的是什么,更不让人碰。众人非常好奇,纷纷出价,结果把价位越抬越高。最后,他得了一百两银子,扔下狗屎就跑了。
当然,我丝毫没有亵渎肖佳的意思。我只是想,明天该什么时候到阅览室占位子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