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情感画廊
1、
以前看过一个电影,讲述一个小城在邻近的火山即将爆发前,浑然不觉。人们依旧享受着怡人的阳光,快快乐乐地生活着。把这个故事移植到我们身上最为合适,就在我们感受大学时光的同时,期末考试悄然而至。
其实,我打心眼里不怕考试,因为从小到大经历的千锤百炼使我确信,大学老师不至于变态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尤其是考试前半个月各科老师勾重点讲难点更让我放心不少。与我态度相反的是那些女生们。她们勤奋得如一大早就出来捕食的鸟儿。早上八点上课,她们七点钟就在教室里哇啦啦地念念有词。我疑心很多人就是为考试而生。一说到考试立刻精神抖擞,神情亢奋,仿佛久逢甘霖的土地,又如热爱战争的士兵一听说有仗可打,立刻兴高采烈。
那些平时不受重视的科目,一到考试前夕立刻受到空前重视,大家都希望从老师那里听到试卷内容的片言只语。令人惊讶的是平时怎么都绰绰有余的教室居然人满为患,好几个竟然站着听课。此情此景,让教马哲的老师倍受感动,他况。原来人家是工商管理系专科班的同学。军训时认识的,和老张是老乡。我们问老张关系发展得怎么样。老张骄傲地说,已经请她吃过饭了,一片惊呼。大家纷纷赞叹老张发展迅速,不露痕迹。事后,老张悄悄向我透露,请她吃饭其实是一天中午凑巧两人一前一后在食堂排队打饭,老张非要为对方买饭刷卡。对方饭量奇小,只吃一两,合计人民币015元。我说你怎么不为别人打一份牛肉呢。老张瞪大眼睛,老兄那可要两块钱呐,够我吃四个鸡蛋了!立刻,老张在我眼中霎间渺小了。我想,我请人吃饭至少也要四个鸡蛋吧!
考试来临。寝室里最忙的是两个人,一个是老李,一个是强兄。老李上课很认真,每次到教室径直坐第一排。我感觉此人有当官的素质,坐第一排主席台有一种当仁不让的气概。他听课目不转睛,炯炯有神,如通上电的一百瓦灯泡。估计哪个小妹与他谈恋爱,非死即伤。他的笔记是全班公认做得最好的,详细的连“咳嗽”“笑声”都记上了。按理说,对考试他不应紧张,但相反,他像上了发条的啄木鸟,整天抱着书本嘣嘣嘣啃。如果在寝室里的话,大部分时间就呆在床上与书为伍,只有打饭上厕所的时候才不情愿地与地球亲密接触。而强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忙。他把复习要点写在大大小小的各种卡片上,再把考题分门别类装在上下几个口袋里。所以强兄的复习方式是这样的:我们问“鲁迅散文的特点”,他就回答“上衣左边口袋”,我们问“现当代文学的几个发展阶段”他就说:“在裤子右边口袋”。
考试的前一天,老张和小行一下午都不在寝室。到吃饭的时候才满头大汗地回来,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原来两人在第二天考试的教室占了位子,把复习的重点内容不辞辛劳地写在上面,密密匝匝一大片蝇头小字。两个说得唾沫四溅的时候,我和小毛相视一眼,颇有些遗憾自己没去。
第二天考试,我还如往日般不慌不忙吃完饭,慢悠悠走进教室时大吃一惊,前排已经空出来,后面的位子挤满人。大家恨不得一个位子坐两个人。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坐在第一排。
监考的是系上的辅导员,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最爱做的动作是扶眼镜框。她一手拿着试卷,一手拿了一本武侠书进了教室。她先扶了下镜框,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了几句“考试不能作弊,一旦抓住决不轻饶”之类的哄小孩的话,然后发卷子。我回头递卷纸时,看到最后一排的老张笑得如一朵盛开的花,千沟万壑第一次显出熠熠的光泽。
拿到试卷我很快浏览了一遍,都是复习过的题。我提起笔刷刷刷地写。不过都是写要点,并没有阐述。原因很简单,分不在高,及格则行。
第一堂考下来,大家都笑嘻嘻的,好象都摸到了门道。我深感我们很容易走极端。要么如临大敌,要么不屑一顾。第二天考试出现一个小插曲,刚进教室看到一高年级学生抱着桌子玩命地狂跑。一打听原来他记错了考试地点。直到考前一刻才知道,而他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了大半天,没办法,只好搬着救命桌子转移战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们不禁幸灾乐祸。
考最后一科前,寝室里一片繁忙景象,人人都在收拾行李。回家的车票已经提前买好,只等考试一完就一哄而散。最后一科是古代汉语。我没有花多少时间。我完全是以一个现代人的正常心态来对待那些变态试题。
走出考场长舒一口气。回到寝室,一片狼籍的景象,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很有点洪水来临前各自逃命的味道。只有小行正襟危坐,望着窗外远山念念有词。老张上上下下总撞着他,非常生气。老张一生气喉结异常突出,达到触目惊心的地步,他冲诗人大叫:“你想跳楼就赶紧跳,不要在这碍手碍脚。”
我立刻批评老张不懂情调。人家正在酝酿诗歌呢。老张发恨,酝酿个屁!诗人缓缓转过头,冲老张莞尔一笑,吓得老张魂飞魄散,“我在想最后一道题我是不是做对了!”众皆喷饭。
天色暗下来。我登上了停在校园里的大巴车。透过车窗,看着远处夜幕上闪闪发光的星星以及星光下这座安静的小城。想到我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几个月的时光,结识了新朋友,熟悉了新环境。唯一遗憾的是还没有女朋友。我告诉自己,不要着急,盐会有的,面包会有的!
车,驶出学校…
2、
寒假在家过得很快乐。高中的朋友一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其中最多的一句就是:“怎么样?还是单飞?”我想告诉他们,我在学校一心只读圣贤书,但又怕他们笑我迂腐。于是胡诌,自称拒绝的女生有一个加强排,全都是拉来穿上流行时装就可以上巴黎t型台的主儿。好友李旭反问我,如此出色,你娃怎么不动心,难道已“泯灭人性”?我一脸无辜的说:“我想这样会影响学习!”我又继续耐心地解释:“譬如你每天早上起来喝一杯牛奶,但不致于养一头奶牛吧!每天早上挤奶都得花你半个小时的时间,还怎么学习?这下总明白了吧!”李旭坏笑:“要这样说来,我还真想开一家农场!”
等寒假一过,回到学校,得到两个令人震动的消息。一个是强兄已幸福地进入恋爱阶段,对象就是文学社那位胖女孩。现读大二,作风泼辣又温柔多情。人送外号“一枝花”,又称“花大姐”。强兄自从和花大姐谈恋爱后,看人的目光与以往有了质的区别。以往看人不论男女一律是直勾勾的,而现在柔和得如月光下那一低头的温柔,又如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我几次很客气地告诉他,看兄弟伙不必用这种眼光,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因为人一旦没有了进食的欲望,就会日渐消瘦。我质问他,你总不至于希望兄弟们过早地驾鹤西去吧?他觉得我说得在理,便从亮弱方面对自己的目光进行了适当调节,使之不至于有很强的“杀伤力”!
强兄谈恋爱成为我们寝室的一件大事。其最显著的变化就是公共资源被这小子无耻地吞噬,尤其是鞋油。强兄擦皮鞋成癖,每天早中晚三次,速度是半星期一盒。有一次他约会前又在寝室耐心细致地刷鞋。完事后前脚刚走,后脚老李就在床头喃喃自语:“造孽啊!——”其声之悠长,其调之悲怆,其情之沉重,无不让人动容。我不由地想,老李也该找个老伴了。
另外一件令人震动的事就是寝室里有三个人要补考,小毛、强兄和我。听到着消息我非常愤慨。我不明白一个安分守纪的人为什么命运多舛。强兄更是大呼冤枉,拍着桌子声讨学校当局,从骂教师到骂校长,一直骂到教育部长。又从骂人上升到了骂制度。老李嘲笑说,你把谈恋爱的时间花一半来复习就不会这样了?我看了老李一眼,当时还不知道,在以后几年我们的补考费大部分将通过学校当局以奖学金的形式转到老李这一类人之手,所以当时还没有产生阶级仇恨,只是觉得他不该说风凉话。只有小毛依旧笑嘻嘻的,仿佛每天都在捡金元宝。
补考那天,我们仨到教学楼才发现学校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黑心。黑压压一大群人,个个脸上都带着哀绝的表情,仿佛都是来开追悼会的。我在心里恨恨地想,就权当是来向校长的遗体告别吧。
晚上卧谈会开始讨论女生了。一般过程是这样:先是某人提到今天打饭时见到一女生,貌若天仙,体态轻盈。另一位就会赶紧追问这个女生的外貌特征,然后大家一起根据掌握的情况分析她是哪个系哪个班的,而最后往往都是老李一锤定音——他那里的档案总是最新最全的。我总觉得奇怪,他们看到的都是白雪公主,而我看到的则是小矮人。
有一天深夜,老张上厕所回来恰逢电话铃响。他一把抓起,动作异常凶猛,话筒放到嘴边又变得特别柔和:“喂,请问你找哪位?”我们都竖着耳朵听,生怕漏过自己的电话。在静谧的夜里我们听出是女生的声音。“什么?没事?想聊聊?”老张立刻两眼发光。在黑暗中我看见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我想“色狼”一词可能就是这样来得吧。
对方是女生?想和我们聊?全寝室都了。大家都抢着接电话,最后决定击鼓传花……与对方嬉皮笑脸地说几句,放下电话还在那回味半天,嘿嘿笑几声,丢尽了天下男人的脸。轮到我接电话,听到里面有人在叫另一个人的名字,估计那边也在击鼓传花。“喂,你好!你们是哪个系的?”我压低声音,适当加入一点颤音,企图增加点摄人心魄的力量。“我们是外语系,九七级的。”声音是老老实实的。居然和我们同一年入学。
我正要说什么,对方的话筒仿佛猛然被另一个人抢走,立刻换成一恶狠狠的声音:“说那么多干吗?明天敢见面吗?”
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敢啦。明天下午四点半,女生楼花园,不见不散!”放下电话,大家都在鼓掌。我们早就知道外语系女生长得不俗,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老鼠往猫嘴里跑。
第二天是卫生日,我们打扫完卫生后,看时间快到了,纷纷打扮行头,有的梳头,有的擦鞋,老张对着镜子皱眉努嘴兼哼小调,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我们一行人兴致勃勃地在花园里坐着,等了没几分钟,看见一位长着一脸雀斑的女生大大方方地走过来。“你们是中文系的吗?”
我回答:“是的,你是外语系的?”“当然啦!”这个外语系的女生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黄牙,然后捶了我一拳。“干吗不早说呢?”我一霎间灵魂脱离了肉体,象被滚烫的开水烫着了一般。
接着她让我等一下,转身跑进了女生楼。不一会儿,几个高矮不一参差不齐的女生嘻嘻哈哈地走出来。旁边的老李叹口气,小声说:“我们上当了,这是外语系专科班的!”我偷眼瞟了其他几个人,个个容光焕发。我总算相信了,人饿极了连观音土也是会吃的。
几个女生走到近前,各自就近找了石凳坐下。我们坐在相对一侧,感觉是黑社会两大帮派在谈判。趁着雀斑女生做自我介绍的时机,我仔细扫视了一眼,这一眼终生难忘,彻底击溃心中残存的幻想。
这个时候,就听到这个雀斑女生在逐一介绍。“这个是英英”“这位是兰兰”“这位是花花”……
老张好象混淆了时空,又有独钟。几次再三盘问,他都装聋作哑,逼急了就莞尔一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我觉得小行生错了年代,他如果生在革命时代,肯定是一位坚贞不屈守口如瓶的地下党员。
但是,他随后的行动推翻了我的结论。那是在星期五的晚上,他在床头百~万\小!说突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不错,不错,我喜欢!”老李灼灼地逼视着他,“你说谁?”小行不假思索:“李倩阳啊!”李倩阳就是联谊寝室那位大方得让我魂飞魄散的女生。
大家都一下来了兴趣,连忙追问。小行也不隐满,高高兴兴地宣布要追李倩阳。大家都笑了起来,尤其是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小行看到我笑成这个样子,非常愤怒。我一边抹眼睛,一边忍住笑,“想不到你还这么具有爱心,真他妈逗!”小毛乐颠颠地说:“你们出去玩的时候,记着带上我,我要好好学经验!”小行转怒为喜:“小毛啊。想学经验明天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就跟在我身后。”我明白了,他想让小毛在中间当电灯泡。
第二天,两个寝室出来玩,目标是爬学校背后的山。我和老李慢腾腾地走在后面。老张、小行他们摇头摆尾走在前面,妙语连珠,引得女生们一阵又一阵的欢声笑语。我努努嘴对老李:“看见没有,他们越陷越深了!”老李扶了扶镜框,不紧不忙地说:“前面有悬崖,他们非要跳,那也没有办法!”
爬山回来,小行诗情喷薄,一口气写了五首诗,每一首都充满了哀伤情调。我觉得奇怪,明明现实中阳光灿灿,爱情甜蜜,他笔下却是凄风冷雨,寻死觅活,好象用诗歌表达不出欢快的情调来。
文学社要求每个月每个社员都要交作品若干。小学的诗歌交上去后引来啧啧赞叹。在文学社举行的作品讨论会上,赞扬的声浪快要把诗人托起来了。小行依旧保持着沉静的神情,光笑不说话。有个女社员调揉和在一起,在体现民族特色的同时又如本初子午线般连接起东西方文学的两半球,发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最强音!”
我目瞪口呆,本来想发言称赞几句,但是他们的赞扬已达到了顶峰,话到喉咙又咽下去了。坐我身后一个女生小声对我说:“他们的评价好高了!”我气鼓鼓地说:“反正我没有听懂!”顿了一会儿,这个女生问我:“我叫肖佳,你叫什么名字?”我转过头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把耳朵捂好,别吓着了,我叫——王——志——高!”女孩扑哧一笑,“没有听说过,我还当什么名人!”通过交谈得知,肖佳是同级艺术系的,特别喜欢文学,放在八十年代就是典型的文学青年。和肖佳一样喜欢文学的外系学生还有不少,他们满腔热忱地投奔到中文系文学社的旗下,渴望感受文学的魅力,净化自己世俗的灵魂,但文学社女秘书长玉唇上下一碰就吓退一半:“会费每人每月五元,一次交清全年会费六十元,否则不予登记入会。”而本系学生则每人每月一元,相差悬殊,看来地方保护主义无处不在啊。
回到寝室,我不无嘲讽地说:“看来我们诗人要成名人了。你看别人的颂词,听得我都害怕!”强兄接过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人民大会堂举行某著名诗人诞辰一周年的座谈会呢。”小行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
老李在旁边听我们鹦鹉学舌般地复述一遍后,哈哈大笑。小毛嬉笑着有节奏地鼓掌:“小行,加油!小行,加油!”小行抬起头冲小毛微笑着说:“要加油,留着到李倩阳那儿去加!”
大家都乐了,又把李倩阳搬出来进行评头论足。这个说,看到李姑娘我就充满生活的信心,因为她凭那副容貌都可以理直气壮地活下来,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呢,另一个说有了李姑娘的存在,哄小孩睡觉就有活标本了,“你再不睡,李倩阳就来啦!”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小行依旧笑微微。我看出了这小子的心思:心里想着别人又不愿说出来,故意露出破绽让我们在那把李倩阳的名字翻来倒去说个不停,自己在旁边偷着乐。“李倩阳”容易联想到《地雷战》里的李向阳。有好事者进一步联想到鬼子太君,所以我们给李倩阳取了个外号叫“李太君”。无论我们如何在口头上摧残他的最爱,小行都表现出极大的涵养。我们和联谊寝室出去吃饭时,小行就更具涵养,如笑面虎般总是挂着和善的笑容,目光柔和得象一汪清泉。但是,他还是对座次的安排很清醒,一定要坐在李太君的身旁。李太君最大的特点是喜欢动手,动不动就捶别人一拳。一顿饭吃下来,小行被捶得龇牙咧嘴,但脸上依旧有掩饰不住的喜色。
深夜,小毛的准女朋友打电话来。小毛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蹲在凳子上软绵绵地说着情话,全寝室都竖着耳朵听。我在被窝里扳着手指头计算,现在寝室里的“孤寡老人”就只有我和老李了。我把自己和老李的相貌进行了比较,觉得自己摆脱单身是迟早的事,至于老李嘛,我替他叹口气,多好的人啊,就是言谈举止太象个领导了。
4
小行荣登文学社长的宝座是大二上期的事,原社长已升入大四,决定发愤考研,慷慨地将社长职务转给了自己扶植的一年的代理人。小行正处于和李太君如胶似漆的阶段,要不是男女生寝室之间还隔着几栋办公楼的话,说不定啪的一声,两人都会由于强烈的吸引力而粘在一起。因此,小行对社长一职并没有表现出大一文学青年一样的热情,而更多地表现出一种老奸巨滑般的漫不经心。
但我和社长想的却有所不同。
我虽然对我们班女生们毫无兴致,但并不意味着我对天下女生都泯灭了人性。同时,强兄虽然已经拥有花大姐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但不乏有多结识几个漂亮的狼子野心。共同的追求把我们联系到一起。在我们联手施加的巨大压力下,小行并没有表现出革命家的坚贞不屈,而是见风使舵,立刻表示周末要组织大家一起去爬山,为兄弟们创造更多的机会。
那次爬山的经历多年后回忆起来依然那么清晰,深刻得让我怀疑就是昨晚压在枕头下的一本书,纸张泛黄的程度和书中描述的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那天寝室除了老李之外,大家都倾巢出动。老李自称要到阅览室百~万\小!说,我们再三劝阻:“周末了,小妹妹都出去玩了,谁还会留在阅览室?即使留在那里的,不是残疾智障,就是长的惊心动魄,见了更伤心!”老李这个人有个特点,你越是劝他,他越是不肯。而且在此过程中,一直昂着头,一副大义凛然、傲骨铮铮的模样,依稀有当年知识分子在国民党重压下的独立风范。有一次,我劝累了,忍不住叹息:不就是上个厕所吗。你不去就算了,何必这样折磨自己。这一次他又胜利了,抱着笔记本和厚厚一叠书气昂昂地出门了。
此次爬山,共吸引女社员七名,色狼二十名。这座山位于学校背后,人称“威虎山”,与《林海雪原》中的土匪窝同名。威虎山与学校的就象温柔的母亲护着幼小的孩子,后来我把这个比喻修正为:仿佛一条趴着哈巴狗哧牙裂嘴保护着自己吃食的小盆。他们说我粗俗,我理直气壮地引用赵本山的话:大俗才能大雅。
爬山的时候,我故意落在后面,以便看清形势,总揽全局。今天来的女生大多在八十分上下,而色狼们却参差不齐。几个来自体育系的男生说话高声大气,神气活现,抢尽了风头,而我们寝室的书生们在那些高大威猛的健将面前显得弱不禁风。
不知什么时候,肖佳也慢腾腾地落在了后面。肖佳是那种比较时尚的人,穿着打扮都很得体,由于近视,她看人的时候总是眯着眼睛,随时准备射击的样子。她最习惯于哈哈哈大笑,完全不顾女孩子的矜持。我们走在后面,常常爆发出一阵大笑,引来前面无数回头的目光。其实过程是这样的:我说了一句并不好笑但很无聊的话,她便放声大笑;她笑起来显得很夸张的样子,让我也忍俊不禁,跟着大笑,于是形成一种心有灵犀同时大笑的效果。
肖佳问我家住在哪里,我说在四条大河之间,意指sc。她立刻明白,呵呵笑。我反问她,她说在sx的对面。我说,那就是在sx。她歪着头笑,那是sd啊,真苯。我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瞎扳,而我的眼睛如探照灯般,时刻也没有放松对前面几个女生的照射。看女生的背影也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一个女生走路笔直,与一体育系的男生一本正经地谈话,那男生如哈巴狗般不停地点头,那景象好象领导下乡视察工作;还有一个女生蹦蹦跳跳地采摘野花,不一会就回过头来冲一男生笑,炫耀般地扬扬手中的花。男生低眉顺眼趋前几步,女生咯咯咯地笑着,往后退,突然身子后仰,一个跟头就栽下去了。浪漫的画面瞬间消失了。大家吓了一跳。连忙围上去,幸好是路边一个灌木丛,与路面只有半米高。几个男生冲下去,英雄救美般地把受到惊吓的女生拉了起来。女生眼里包着屈辱的泪水,口里一个劲地说没事。我偷眼瞟了眼肖佳,发现她正强忍住笑,一脸庄重的样子。
我们爬上山顶,俯瞰大地,涌起一种超越芸芸众生的快感。所有的快乐和忧愁,所有的压力和心事,一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望着肖佳,只见她一脸陶醉的表情,出神地望着山脚下某一处地方。我深受感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是正在冒烟的一个烟囱。这时,就听到肖佳说:真饿啊!
走回山脚的时候,夜幕快要降临了。大家很快做鸟兽散。寝室几兄弟提议一起在外面吃饭,顺便喝点酒。肖佳表示一定要跟着我们。我们一想,秀色可餐,女生也能下饭,那就可以少点一个菜。吃饭的时候,肖佳表现得很活跃,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一会儿与这个碰杯,一会儿与那个调笑。几个兄弟伙好容易逮着发挥口才的好机会了,尽显滔滔不绝之才华。我看肖佳越喝越多,笑声越来越夸张,实在于心不忍。我对自己说,看在今天和她一起爬山说了不少话的份上,该去劝劝她。我起身走到她跟前,小声对她说:“你喝的够多了,不要喝了!”她抬起头,目光迷离地望了我一眼,拖长声音很费劲地说:“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我讪讪地回座位上。
最后肖佳喝得一塌糊涂。大家决定,把护送肖佳回寝室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使命交给我。我不干,说怎么也得两个人。其他人哄笑,说你小子想找人当灯泡,门都没有。
我扶着肖佳艰难地向女生寝室楼行进,第一次和女生如此肌肤相亲居然没有任何心猿意马的念头。她一路上呕吐不止,把我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去了。我很奇怪,她喝了不少酒,却怎么吐了这么多菜?有些菜是今天晚上没有吃的啊,难道是她早上吃的?我就带着这些希奇古怪地念头把她送到了女生楼下。
我在门口给她寝室打电话,叫她们下来两个人。听到她们欢快的语调,一定以为又是哪个痴情的男生为她们送来好吃的东西来了。肖佳靠在墙上,长长地喘气,细长的眼睫毛上不知什么时候粘满了泪水,胸脯不断起伏,好象体内蕴藏了多大的悲伤。我大为震惊,同时却发现自己完全无能为力。我只能站在我的世界朝她的世界探头探脑,却根本无法去寻觅一切的根源。今天发生的事情真是让人产生几分感慨。
她们寝室的人出来了,看到肖佳的醉态大吃一惊,同时很警惕地望着我。我简单地介绍了情况,转身就走,身后传来肖佳的呕吐声。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涌起一种酸楚感。同时。我也为自己如此轻易地多愁善感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