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骤然一停。
贯穿城市的风骤然一停。
星辰移动的轨道骤然一停。
全世界的声音都在这一刹那停止。
而他身化为光,在停顿的时间里狂奔。全身的骨肉被静止的时间利刃刺伤,鲜血淋漓,直冲向西南。
“如果你想要改变世界,就拜我为师,我会教你改变时间的运行。”
那个时候,安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如果哪天你遇到了什么危险,就握紧这颗项坠。”
那个时候,安泽郑重其事地将这枚项坠托付于他。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克罗诺斯之链,会代替我,保护你。”
“如果启动真正的时间隧道,骨肉会被错乱的时间割裂得支离破碎,超出极限后,在静止的时间中每奔跑一米,就相当于被削掉一片血肉。不过你的天赋比我要好,体质也很强。可能承受能力也会相应较大一些……”
还剩下一公里。
那便是一千次的凌迟。
当他从时间的裂隙里走出,早已面目全非,直接栽倒在祭坛上。他狂笑着,全身的伤口以及破损的肌肉慢慢弥合。
安泽,借你吉言,我的天赋果然比你要强得多……
靖雪呆呆望着身前体无完肤的少年。
她双手被捆,即将被献祭,这少年忽然从天而降。就像她曾经在千结树下许愿时,有一个白衣少年从天而降。她一时有些狐疑,这一幕与当初的一幕有些相似,而且,似乎是一个人。
她犹豫着问,“疏影?”
疏影看都不看她,仿佛根本不是来救她似的。
祭坛上的侲子看到他凭空出现,都吃了一惊,哗然而起,纷纷抽出兵刃围上。疏影手里还握着那柄从大殿里拿出的长剑,他警惕地扫视四周,要先放了靖雪,刚刚挥起剑,一股沛然大力蓦然涌到剑刃上,疏影失去了平衡,连着手中长剑被带飞。
祭坛上出现一个剑眉星目的紫袍青年,紫袍青年体格强壮,手握长剑,看着被震到祭坛外的疏影,漠然道,“举行祭祀大典,外人一律不得入内,否则格杀勿论!”
紫袍青年向四周的侲子们行了一礼,“时辰已到,你们可以开始了。”
疏影飞起一剑撂倒两个猝不及防的紫袍侲子,打乱祭祀仪仗。脸上的伤口渐渐愈合,瘦削的脸颊显露出来,倒没有之前恐怖。紫袍青年御剑如电斩去,疏影出剑格挡,手腕巨震,长剑脱手飞出,虎口裂开。他好整以暇地往身后一伸手,立即捞住长剑,再度刺向紫袍人。紫袍人想不明白,这小子反应速度太异于常人。被震飞的长剑为什么能在瞬间拿回来?
靖雪看着奋战当中的疏影,眼神深处有复杂的情愫涌出,叫道,“臭小子,你不要命了?来这里干嘛?”
“死八婆,你才不要命了,我才不是来救你的。”
“那你来干嘛?”
“老子讨厌紫色,看到穿紫衣服的人就不爽!”
“……”
那紫袍人剑势狂暴,双剑接触,疏影虎口上的伤就扩大一分。
他痛得呲牙咧嘴,一个疏忽被紫袍剑客一脚踢到胸口,踢飞出去。他倒飞于空中,手中剑尖朝下刺向地面上,摩擦出火树银花,借摩擦力稳住,他脚不点地,飞起两脚踢开涌上前的两位侲子。持剑再度扑出,剑风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他来回奔走,将侲子们一一击杀。但每当与持剑的紫袍男子短兵相接,他就会感到手腕一震再震,痛得要死。更何况经过时间隧道时,早使他遍体鳞伤,如今伤上加伤,痛上加痛。
他格挡,怒火中烧,“这真是痛定思痛啊!”
靖雪看得于心不忍,叫道,“你打不过不会跑吗?”
疏影心神不定,被紫袍青年踹了一脚,回头朝她怒目而视:“八婆,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他?”
“你伤得好重……”靖雪的声音低下来,看着白衣少年。
“老子我铜皮铁骨,谁人能够伤得了我?”疏影刚说出这句话,又被紫袍男子一剑划到肩胛骨,鲜血直飙,他愤然道,“死八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死?不是就闭嘴。兀那小子,咱再来大战三百回合如何?你,居然打我脸……”
白衣少年仍旧不懈地与紫袍男子厮杀。
靖雪回想起当初疏影被她杀得奄奄一息,却仍旧嘴硬。血山测验消息公布的黄昏,他站在学院中心的高台上,夕阳的风吹过他的衣襟,掀起层层皱褶。
那个时候她正要离去,少年忽然说。
“要杀了我么?”
“那好,我等着你!”
“我会在血山,等着你来杀我!”
她抬头看着。
夜色下,祭台边。
篝火被白衣少年的剑挑起,他全身不断地飞出血,这些鲜血一飞到天空就化作一滩不可避免的回忆。
他就是这样,等着她来杀的吗?
血山密林的一路追杀,她将他打得狼奔豕突。他忽然停下,不知因何事仰天痛哭,哭得伤心落寞,撕心裂肺,不能自己。
那是疯狂的哀伤。
当听到他被普尊妖龙一口吞下时。
她心底隐约泛起仓惶。
她艰难地呼吸着,怔怔地望着厮杀中的少年,问出一句话,“疏影,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什么?”疏影没听清楚,一边跟紫袍男打得难舍难分。这紫袍男手底功夫强劲,他渐渐有些后继无力。
靖雪再次鼓起勇气,脸上泛起一抹酡红,大声问。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紫袍男子与疏影耳朵一震,吓了一跳,同时收手后退,面面相觑。紫袍男暗想这少女嗓门好大。疏影则完全呆住了。她刚才问的什么啊?紫袍男子再度逼上,疏影手忙脚乱接招,忙道,“谁喜欢你谁不得好死啊!”
靖雪瞪大了眼睛,他居然这样回答?她这样腼腆的人问出这么一句话,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她不禁恼羞成怒,脱口道,“王八蛋,你咒谁?”
“王八蛋咒你!”
“王八蛋,你再说一遍?”
“王八蛋再说一遍怎么了?”
疏影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一个蛋,一只王八的蛋。一个女孩想骂你,总是可以把你骂得脑筋无法急转弯,他显然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如此酣斗时分怎容分神,疏影被紫袍男子一剑砍到大腿,飞血连天。他惨叫一声情急之下朝紫袍男子吐了口唾沫,紫袍男子将脸潇洒一扭,竟没有躲掉。
他惊讶地摸摸脸上一滩恶心的东西,勃然大怒,“身为我的对手,你居然使出如此下贱的招式?”
“还有更贱的你要不要看?”疏影嚣张至极,骤然听到一句‘横扫千军’紫袍男子手起剑飞,向他劈来。他仓促回防,长剑被震飞,正要不急不忙地再把剑捞回来,只见眼前剑光一闪,右手手腕上已多了一道血痕。
手筋立断。
紧接着胸口挨了一脚,疏影扑倒地上,还能行动的左手想要抓住克罗诺斯之链。然而对方早有防备,倒转剑尖向下,不差毫厘地刺入他摸向颈前的手。剑从手背刺进,手心刺出,然后顺势连着这只手刺进他胸口,再一用力,硬生生将瘦削的他钉在祭坛上。
紫袍男子击败对手,傲然又惋惜地说,“你身手不错,可惜就要死在这里了!”
疏影低哑地笑出声,断断续续地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最讨厌紫色了,你能不能把衣服脱掉再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