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只有方小圆一个人,正拿着雪白的餐布逐个擦拭瓷盘。
吴凤至选了靠近吧台的四人桌,落座后手心向上,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示意于旦坐到她的正对面。
“海怡早,于旦早,吴老师早。”方小圆左手拿着一摞杯子,右手握着一扎柠檬水。
吴凤至没见到女婿的人影,问道:“哈维呢?”
“他六点就出门了,带着徒弟去海鲜市场抢好货。”说着说着,方小圆顺势就要坐下来。
吴凤至眼疾手快,拿起手机放在身旁的空椅子上,“小圆,你带着棒槌出去遛弯儿吧。”
一心想要参与会谈的方小圆连忙说道:“遛过了,十分钟前刚遛完。”
“那就换个路线再遛一次,你和棒槌都超重了,应该多多运动。”吴凤至的语气中透着不容拒绝。
”哦。”亲妈给出如此硬核的撵人理由,方小圆自知旁听无望,撅着嘴去柜子里取了遛狗绳。
………
坐在刑警学院教授的视线直射区域内,于旦腰板都挺得比平时更笔挺。
时间紧张,霍海怡直接挑干货陈述。
吴凤至不插话也不发问,只是认真听着,视线时而落在水杯上,时而落在于旦脸上,待霍海怡讲清楚了来龙去脉,方才开口说话。
“上个月我们校刊上登了雾都沙坪坝分局的一个案子,和小于的情况有些相似。
赵某把亲弟弟喊到家中,陪她一起与丈夫谈判离婚事宜,结果双方谈判不成,扭打在一起,赵某弟弟用水果刀捅了其丈夫三刀,全部捅在腿上。赵某见丈夫昏迷且流血不止,让弟弟离开现场,她打了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赵某丈夫动脉破裂导致大出血,送医后抢救无效。
赵某对警方谎称是她刺伤了丈夫导致其死亡,案发时赵某的母亲也在现场,给出了和赵某一致的供词。赵某以过失杀人罪被判十一年刑期,实际服刑八年。”
于旦心里感慨,顶包伤害罪已经够离谱,竟然还有人愿意顶包杀人罪。
无论是亲情或是爱情,这一个情字的魔力真是颠倒众生,能让人颠到无知无畏不计后果。
“今年年初赵某刑释放,刚刚出狱十几天,赵某弟弟被其前女友举报,说他才是杀人案的真凶。警方重启调查,对几个涉案人各个击破,赵某母亲率先被打破心理防线,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现在检方指控赵某弟弟过失杀人,又指控赵某和赵某母亲的行为构成包庇,建议法院判处赵某有期徒刑三到五年。
于旦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手心也开始微微冒汗。
他已经在度娘那里了解过包庇罪的量刑,但经警界人士口中说出有期徒刑三到五年,与网页上的寥寥几行文字相比,二者的震慑效果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于旦看向坐在身旁的女友,小霍双手握着水杯,指尖因为用力而明显泛白,和她平日的气定神闲相比,状态明显紧绷。
不止小霍,嘤嘤怪陈自力和老翁,还有张姨,肯定都在为他紧紧揪着心。小姨现在是还蒙在鼓里,等她知道了,血压必然直线上升。
想到这些,于旦不由得心情黯淡,心情一黯淡,更觉得吴老师的眼神里带刀子,锐利得难以承受。
“吴阿姨,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霍海怡说道。
本来低着头做盯裆猫的于旦,闻言一脸懵圈地抬起头:蛤?小霍这就明白了?明白什么了?
裤兜里的电话嗡嗡震动,来电人金莲。
于旦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
“喂。”
“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谁能预计后果。谁没有一些,旧恨心魔,一点点无心错。”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只有一把清澈的男声在高歌,唱得还是粤语歌。
“谁愿记沧桑,匆匆往事,谁人是对是错…”
于旦的记忆被旋律激活,,是前主唯一能背出完整歌词的粤语老歌。
的曲和词,都算得上经典中的经典,属于前奏一响,让人立刻想流泪跟着唱的那种。
但于旦这会儿哪有赏歌的闲情逸致,低声喝道:“说话,不然我挂了。”
“你还记得这首歌吗,因为我喜欢,你就一句一句听,标着拼音,硬生生地把歌词背下来了。”许嘉文的声音又柔又轻。
“玩怀旧杀?”于旦哼了一声,戏谑道:“可别跟我这儿浪费时间了,你还不如带上许叔,父女俩去吃一顿油水多的大餐,再去泡个桑拿,看守所里伙食特素,洗澡也不方便。”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许嘉文声音中带着笑意,语调轻快又柔和。
于旦被噎得一口气差点儿没顺上来,能笑着说出这种话,许嘉文已经不能拿好坏来定义,她这是妥妥的心理变态。
该爆粗口还是直接挂断,于旦正要做出选择,电话那头又说话了。
“很多时候,人是需要一点运气的。从你坐牢开始,我的运气一直都还不错,看守所的素菜,这次我恐怕没机会尝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