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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生病不是因工作之累(1 / 1)

女生宿舍,早上起床总是像要集训,噼里啪啦一阵乱,穿衣刷牙洗脸,一系列起床的程序迅速完成,然后一个个抓了书包去上课。

褚非烟一向起得早些,这天却不见动静。起初大家都以为她这两天是太累了,不疑有他。直到大家都洗漱完要去上课,林赫才隔着帐子叫:“非烟,起床了,迟到了。”叫了两声,不见回应,心下起疑,遂拉开帐子,才发现褚非烟紧闭着眼,一张白皙的小脸已烧得通红。

林赫心下一急,拿起电话就拨给了林嘉声,接通了才反应过来,林嘉声自己也在医院。

林嘉声一听褚非烟发烧,也很着急,换下病号服,穿上自己的衣服,就要出院。王小强拦也拦不住。

林普贤正好进来,他上午九点半的飞机回j市,本来是要从宾馆直接去机场,因为早上醒得早,还是决定再来看看林嘉声。昨夜将这小子从人大接回来,父子两个难得地没吵架也没冷战。林普贤觉得很欣慰。

谁知道才到病房,正赶着林嘉声又要出门,当即沉了脸,说:“又到哪里去?”

“非烟在发烧。”林嘉声说出来,才意识到面前的是林普贤,抬起头,一双眼睛透出惯有的固执。那意思是说:别拦我,拦也拦不住。

林普贤说:“回去呆着,我去。”

林普贤的车子到人大,接了褚非烟送到人民医院发热急诊。可怜的姑娘已经烧得意识模糊。林嘉声也从住院楼下来了。医生诊断后开了药让尽快输液。输液室里都是人。不过林普贤在,当然是给褚非烟要了贵宾病房,和林嘉声在同一层,中间隔着两个病房。

林普贤赶回j市去了,说是要开股东会议。林嘉声一直守在褚非烟病床边,他在床前吃了早饭,又吃了午饭。他跟她说了一些话,那些一直在他心里的,却一直没敢跟她说出来的话。他说:“你知道吗,非烟,六年前,不,应该是七年前了,七年前酒店失火,你拉着我的手跑下长长的楼梯,然后我们一起从杂物间的窗户跳下,从那时候起,我就再也忘不了你。”他还说:“后来我找过你,可世界太大,我太弱小,我没能找到。可我真的没想到,在我放弃找你的时候,你又出现了,入学第一天,我就见到了你。非烟,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缘分吗?你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我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他还说:“非烟,那次火灾,你一点儿也不记得。你怎么能一点儿也不记得?可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叫你知道,你有多糟糕,竟然连那样难忘的经历也不记得。”

林嘉声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些话,褚非烟还是不醒,输液的药水不紧不慢地滴着,她很安静地睡着,偶尔也会皱一下眉头。这丫头,老喜欢皱眉头。明明笑着才最漂亮,可是时常就会皱一下眉头。

林嘉声觉得很无奈。

到了午后,褚非烟总算醒了过来。先看到林嘉声坐在床边,接着发现自己的手是在林嘉声手中。她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却又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林嘉声看她醒来,十分欢喜,那样子就像个孩子。叫褚非烟想笑又想哭,又心酸。

医生过来检查,说是除了受凉,还有些贫血、疲劳、积郁,最好能静养几日。

褚非烟仰着脸说:“医生,我可以出院了么?”

医生说:“烧没完全退,晚上还有可能反复,你今晚最好住这里,看看情况再说。”

褚非烟就看林嘉声,林嘉声笑道:“你别看我,我还想出院呢。”

医生走后,林嘉声端了水给褚非烟喝,她喝完后,他帮她把水杯重新放回桌上,她想着觉得挺好笑的。

林嘉声一回头,正看到她脸上的笑意,就问道:“想什么呢这是?平时不见你高兴,生病了反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褚非烟说:“我是觉得挺好笑的,前两天你发烧,我来陪着你,现在又换成你在这儿陪我。我这是又讨回来了。”

“说你傻吧,还真是傻。这怎么能叫讨?要不是因为我,你能累得生病?这是我欠你的。我守你十次也不为过。”

欠你的,这说法好熟悉。褚非烟摇头笑道:“我是受凉了才生病的,好不好?”

“你没听医生说。贫血,疲劳,积郁。你就是这样,有事就扛着,不说累也不知道抱怨。”

“瞎扯?什么叫积郁?我从来都不会积郁。”

林嘉声看着褚非烟,明明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内心里却总是那么坚强,他只觉得万般心疼,怔了一会儿,低声说:“非烟,我们在一起吧。”

褚非烟心下一惊,良久,她摇了摇头。自香山上林嘉声第一次半开玩笑地跟她表白,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个多月,却像是过了几年那么长,她的心境变了好多。疲惫,真的,是一种疲惫的感觉。

林嘉声却握住她的手,说:“江伊涵答应了,她决定放手。非烟,我们都是自由的,为什么不可以?”

褚非烟心里酸涩,泪水又涌出眼眶,她努力抑制着,却还是滑落下来。她说:“对不起,嘉声,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以前不知道,可我现在知道。可是我,我怕我做不到。”

“非烟……”

“我对别人动了心。”

林嘉声的手一颤,接着又将褚非烟的手握得更紧。袁沐,他知道是袁沐,他想过,可是褚非烟真的说出来,他还是那么不愿相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声问道:“他爱你吗?”

褚非烟摇摇头。泪水一颗颗滚落。

林嘉声只觉得心里如刀绞一般。然而他只是笑着摇头。“没关系,”他说,“非烟,没关系。我会好好对你,我等你忘记他。你一定会忘记他。”

“这对你不公平。”

“可我愿意。非烟,别对我这么残酷。”

褚非烟心中万分难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泪如雨下。

林嘉声正手足无措又心乱如麻,林赫在门口一闪又缩回了头,还说:“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若在平时,褚非烟肯定要开口骂她,但这时候,她只觉得悲伤如覆水,收也收不住。好容易控制了情绪,用纸巾擦干了眼泪,才瞪了林嘉声一眼,说:“你还站着做什么?把林赫那小人精给我叫回来,什么毛病呀她?”虽是努力说得轻松,却还是带着刻意的痕迹。

林赫跑进来,委委屈屈地说:“我,我给你送手机来了。”说着,把手机递到了褚非烟面前。

手机是袁沐的,标准的男款手机,林嘉声看向褚非烟说:“你的手机呢?怎么换了?”

褚非烟觉得一句话也说不清楚,也没心情跟他细说,只看着林赫说:“你送个手机来干什么?我在这里又不是非得用手机。”

“你以为我想送么?可它不停地响。再响下去我们谁也别想睡午觉,然后,”林赫说到这里,声音低下去,说:“然后我就接了,我就,犯错了。”

“犯什么错了。”

“我跟你说,你别着急。”

“你倒是说呀。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支支吾吾的。”

原来褚非烟的手机放在床头,林赫中午回宿舍,听到那手机一直在响。后来实在听不过,就接了。对方劈头就说:“褚非烟,我是annie,一上午你怎么不接电话呀?”林赫只好告诉她:“褚非烟不在。”annie就说:“那她在哪里,能不能转告她,我是annie,主编想让她来公司一趟,尽可能今天下午就来,晚一点没关系,上完课再过来也行。”林赫本来心情就不好,听那annie在电话彼端噼里啪啦地只顾自己说,一时烦躁,就没好气地说:“她都烧得昏迷不醒了,一早送到医院去,现在都还不知道怎样了。你叫她下午去公司,她去得了吗?”annie显然也没想到,半天才说:“啊?她病了啊?怎么会病了?”林赫说:“你们叫她加班到那么晚,宿舍都要熄灯了才回来,回来还得看稿子,看到天都快亮了,才睡了两个小时,又爬起来把稿子送回公司去,回来还得上课,上完课还得去加班,换了谁也得生病。”林赫没好气,annie也有些不高兴了,说:“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累病了又不是我支使的,叫她来公司又不是我的意思。你有必要这么跟我说么?”说完了,直接切断了电话。

林赫听着电话里传来“嘀嘀”的声音,才慢慢反应过来。林赫总是容易情绪化,脑子却一点儿都不迟钝。她知道自己这下是闯了祸。得罪了公司,褚非烟怕是不好混了。再万一这annie本来也不喜欢褚非烟,添油加醋在领导跟前一说,那褚非烟直接就不用混了。

褚非烟听了,也有些着急。她一向有睡觉关机的习惯,不知道为何这次偏偏没关。她自己也记不得了,也许是昨晚太累了,就忘了。当下也不免埋怨林赫,说:“你说话怎么就不过过脑子?我昨晚那不是去加班。这生病是受了凉,也不是公司的责任。”

林赫:“那annie真不喜欢你呀?”

林嘉声:“你昨晚不是去工作么?”

褚非烟本来就头疼,此时只觉得更疼得厉害。想想林赫这几日确实心里很苦,为了柏翰那厮,一天到晚没精打采失魂落魄的,整个人都见清减,下巴都尖了。当下也十分不忍,遂温言安慰林赫说:“没事,annie跟我没过节,她前天还帮我化妆来着。你别担心。我呆会儿给她打个电话,不会有事的。”

林赫半信半疑地说:“真的吗?”

“真的。我几时骗过你了?你快回去吧,不然下午上课要迟到了。回去课堂上补个午觉。”最后一句话,纯粹是为了活跃气氛,也叫林赫放松。

林赫果然笑了,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课堂上睡觉?”

林赫走后,褚非烟对林嘉声说:“嘉声,我想自己呆会儿。”

林嘉声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一时却又问不出来,良久,他点点头说:“你饿了吧?我去帮你买饭。”

褚非烟说:“我不饿,你才好一点儿,别乱跑了。”

“我叫小强去买。”林嘉声离开,并帮她掩上了门。

褚非烟看了通话记录,annie打过七个电话,又看了annie留的短信,是叫她回电话。她的脑子有些乱。不知道禹贡是有什么事,要这样着急找她。而她自己请缨要做的事,也没能成功,她知道自己是没有勇气再去找袁沐一次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禹贡说。

但是不管怎样,还是要面对。她想了一会儿,在脑中大概理出点思路后,还是拨通了禹贡办公室的电话。她没敢拨禹贡的手机,尽管她昨晚是存了禹贡的手机号。

是annie接的电话。annie似乎也没有太记仇,电话接通后先问候褚非烟说:“你怎么样?好些没有。”

褚非烟没心思寒暄,只简单说:“好多了。”接着就问:“主编找我,是有什么事?”

annie说:“主编在这里,叫他跟你说吧。”

接着就听到annie把电话给了禹贡。褚非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禹贡的声音却很平和,照例先问她:“怎么样?退烧没有。”

褚非烟早想好了,自己先就袁沐的事向禹贡认错,接下来,不管好事坏事,只好看情况再说。否则的话,万一先被禹贡骂一通,恐怕连认错的勇气也没了,到时候真不知道该如何了局。于是她说:“差不多退了。主编,我……没能说服袁沐。”她只能说这么一句。天知道,她真怕禹贡会问什么。因为如果禹贡问的话,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交待,她没办法去讲事情的经过。

好在是,她多虑了。

禹贡倒是也没说什么,还安慰她:“没关系,别往心里去。他自己不愿意写,谁也勉强他不得。”

褚非烟心里感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说:“谢谢主编。”

禹贡说:“我找你,是有另外一件事。”

褚非烟心里咯噔一声,说话都结巴起来:“呃,是,是什么事?”

“你的创意很不错。”

“创,创意?”

“你给我的两张画。”

“呃,是这个。”褚非烟这才想起来,前天晚上,自己特别不知天高地厚地把那两页插画给了禹贡。

“我想开个会讨论你的创意。本来想叫你来跟大家说说。现在你病着,就在电话里跟我说吧,稍后开会时,我帮你转述给大家。你相信我的转述能力吧?”

褚非烟受宠若惊,忙说:“相信,我当然相信。”

“那好,你现在告诉我,那两幅图,你是什么时候画的?”

“呃,是……周六,周六那天我从郊区回来后,晚上在宿舍,想起主编要做时尚家居这件事,突然有这个想法,就画了下来。我知道可能比较幼稚,本来也没想着给主编看。”

“嗯,幸亏你给我看了。那接下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画这两幅画时的想法是什么?想要表达什么?”

褚非烟有些忐忑,却还是一边在脑子里组织语言,一边如实讲了出来:“我想表达的是,生活的品质,美。我觉得芭蕾是最能表现美的舞蹈之一,而且十分优雅。那幅书页上的芭蕾,是一个epaule的动作,因为书是精神,书籍呈现给人的世界是开阔的,所以足尖轻点在书页上,动作打开,是舒展的。另一幅,咖啡杯上的芭蕾,是一个ecarte的动作,因为咖啡代表一种休闲、惬意和讲求品质的生活,所以那个动作没那么舒展,从观感上却更加轻松一些。另外,这个其实是不科学的,杯子的比例放大得比较明显,而且人站在杯子的边沿,这个平衡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我想表达的还有一层思想,那就是更大胆的想象,寻找不循常规的格局之美,通过巧妙的设计,于不可能中创造出可能。我觉得这很有意思。”褚非烟知道自己讲得不够流畅,但大致的想法,也基本都讲出来了。她讲完后才意识到,自己一只手紧紧握着手机,手心都出了汗。

电话彼端禹贡说:“好,我听明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叫lucia最近几天少给你安排工作。”

褚非烟心说,你叫susan别给我安排工作就好了,不过没敢说出来,只说:“谢谢主编。”

讲完电话,林嘉声也将饭送了过来。清粥小菜,是在一家粥馆买的。林嘉声将粥碗和餐盒都放在桌上,打开,说:“你吃吧,吃完后再睡一会儿,打过退烧药都会比较困。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给你送晚饭。”

医生大概给褚非烟输了很多葡萄糖,她也不觉得饿。不过绿豆百合粥看起来煮得很好,她还是拿起了勺子。

褚非烟一边吃着粥,一边回想禹贡的话,自己想了一会儿,慢慢地也有了点儿兴奋的感觉。不管讨论的结果如何,至少说明禹贡没有将她的创意一笑置之。这的确是个非常意外的事。不管怎样,这算是个安慰吧,虽然不足以抵偿在袁沐那里所遭受的挫折。

可是,就像禹贡说的,他自己不愿意写,谁也勉强他不得。

褚非烟想起第一次见袁沐,他在展厅里说着流利的法语,她远远地看到他,只觉得他清冷俊美如传说。第二次见他,是在星巴克,他没有戴假肢,她撞到他,惊惶之下打翻了咖啡。后来他返回来,给她送了小小的一瓶烫伤药膏。那瓶药,她并未打开,一直就放在抽屉的最里面。后来和袁沐买给她酒会上戴的项链放在一起。第三次,还是在星巴克,他来喝一杯咖啡,她还是服务生。第四次,是在清华教学楼中,他答应帮她约郁田,那天下着雨,他开车将她送回了学校。第五次,是在当代商城下面的星巴克,他们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然后一起去参加酒会,酒会结束后,他带她去了一个地方,一个很朴素很安静的地方。那一晚,就像是场梦,而他像是个从天而降的王子,太美好,却又不真实。后来他又变身侠客,一个人与三个人搏斗,更像是场幻觉。真实的只有结果,林嘉声伤得很重。还有在医院走廊里,在她那样害怕的时候,他在她身边,给了她怀抱。

褚非烟一直记得他怀抱的感觉,不是冷的,而是温暖的。似乎那是最清晰的一次,她感觉到他是活生生的人,温暖,有呼吸,有心跳,和她一样。

褚非烟这时候想起来,似乎正是在那之后,他的冷才是真正的冷,就像严冬里凛冽的风,能冷到她心里。而在那之前,他虽然也冷,却像秋夜的一轮半月,只是清冷而已。

秋月的清冷和冬风的彻骨,有着本质的区别。她也弄不清,是因为之前自己不在意而后来变得在意的缘故,还是袁沐在那天之后真的变得更冷。还是说,那一场搏斗,唤醒了他的冷酷?他的右臂,究竟因何而失?

褚非烟痛苦地发现,袁沐是个谜,她根本什么也想不清楚,她也分不清,哪个是真的他,哪个是她自己的错觉。

将吃剩的饭菜收起来丢进厨房里的垃圾桶,很浪费,可是没办法,她吃不下了。接着又顺便去了趟洗手间。头很痛,全身也还是酸软无力,褚非烟躺回床上,迷迷糊糊的,竟然又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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