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沈攀打算的是给老包头汇报汇报首都之行的一些细节,听听老家伙的建议和意见,然后回自己的出租屋休整半天,就去局里请个假直奔周珊家而去。他打听的治疗细节可不是白干的,为了周珊的身体,也算是为了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和『性』福,怎么也得把周珊送到第一医院去理疗才能够有康复的希望不是。
可让他意外的是,老包头对他在首都的表现只是不在意的应付了几句,和当初百般劝说他去首都的态度截然不同。不过在老包头吞吞吐吐的说出那么几句满含深意的话之后,沈攀就心里有数了,毕竟,要说他听不出这些话的言外之意那是在鄙夷他沈攀的智商。
狐疑的看着老包头,一直看到那老头不自在的转开了头,沈攀围着他转了半圈,又一次的正视着这老头的双眼,问道:“说啊,老头,我走的这几天究竟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我还得呆在档案馆回不去刑侦大队?”
这是沈攀唯一能想到的让老包头不好意思面对他的事情。当初他之所以答应跑首都这一趟,老包头给出的条件就是队里的工作他去做,保证让沈攀回来之后调回刑侦大队,而不是呆在那阴暗冰冷的档案室混吃等死。
看着老包头为难别扭的模样,沈攀在心里叹了口气,得,大不了就继续呆在档案室,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包头以前不就说过嘛,还可以趁着这难得的机会钻研一下那些冷冻案。于是,沈攀很没大没小的拍拍老包头的手臂,说道:“说出来吧,老头,没事的,我呆在档案室也习惯了。”……老小,老小,老人和小孩子是差不多的,需要哄着才行,沈攀和老包头相处久了,很有点心得体会。
老包头扭头瞅了瞅他,神情依然是犹豫不决,沈攀不耐烦了,跺了一下脚,脸『色』也沉下来:“老头,你再不说我就走了,你可别后悔呐。”说着,沈攀转身做出要离开的架势,老包头一下慌了,他一把抓住什么的衣角,怯怯的答应道:“好嘛,好嘛,我说就是,你着什么急啊你。”
其实老包头没说假话,刑侦大队这几天还真的出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因为老包头在关注沈攀的工作岗位的问题,所以他和局里联系比较紧密,刑侦大队的一举一动也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掌握倒是掌握了,可老包头想来想去都是头大,他发现自己没法向什么交差。
首先就是沈攀的工作岗位,老包头找过市里政法委的领导和几个熟悉的局领导,要知道这些曾经都是他的学生。可怜的老包头呆在警校的时间太长了,他忘记了一个真理:人走茶凉。
他出面,人家当然也给几分面子,毕恭毕敬的接待,好茶好烟伺候上,可一等到他说正事,那些个在老包头印象里的乖乖生们就一推五六,理由很高大上:局里的事情我们政法委只是在方向上指导,没法干涉人家具体的人事……刑侦队的事情要一把手才能决定,现在市局人事卡得严,我们副职也不好过呐……
找到第一个学生的时候,老包头还真的相信了对方的理由,他不仅不生气,还反过来劝慰别人。可连续几个学生都那样,老包头就慢慢的品出了滋味,这是觉得我老人家现在无权无势,大家都是表面上敷衍应付我过去啊!
本来还打算亲自去找李振铁的,老包头一打听,天见可怜,李振铁已经被撸掉职务主管食堂了,现在的队长陈倩是个女娃,老头根本不熟悉嘛,所以他很是愁了几天,一直愁到沈攀回来也没能想到一个好的方法。
这仅仅是其一,第二件事就更复杂了。
周珊醒了,就在沈攀离开的第二天的凌晨,照顾周珊已经筋疲力尽的她的父母震惊而欣喜若狂的发现自家女儿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周珊也是老包头非常器重的一个孩子,她躺在病床上之后老包头两老口去看过好几次,还强行塞了自己半年的养老金给周珊的父母作为这孩子的营养费,周珊醒来这样的大好事,老包头也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可是,周珊并不只是醒过来这么简单。医院早就说过,周珊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之所以没醒过来是脑神经过量中毒的原因,现在他虽然醒过来了,却有了更大的问题——周珊失忆了。
睁开眼睛十多分钟周珊就完全的清醒了,可她几乎完全失去了曾经的记忆。几乎的意思就是她还记得自己的父母,这是人类最深刻的意识,如果连这都忘记了估计失忆就严重到再也没法医治的程度。
自己的警察身份周珊还记得,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她统统的遗忘了个干干净净。
沈攀顿时觉得自己踩到了一坨巨大的狗屎,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啊,狗血到只会在电视神剧里出现的镜头竟然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他『摸』了『摸』鼻子,不敢相信的望着老包头:“老头,别是你在骗我吧?”
老包头气急反笑,他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我有必要骗你吗,反正周珊已经回了刑侦大队,不信的话你是试试就知道真假,看看她还认识不认识你吧?”
周珊清醒过来的第二天在父母的陪同下去了趟医院做了复查,医生对她的失忆也是一筹莫展。在国内,对于神经学方面的治疗本就落后国际水平一大截,医生能给的建议大抵就是电视里那种:让她多接触接触熟悉的人,以前的朋友、同事,说不定某一天她的记忆就会自动恢复正常……
出于为女儿的身体着想,周珊的父母顺理成章的同意了女儿提出来的检查完身体的第二天回队报道的要求,他们同时也提出自己的条件,那就是他们要陪着女儿去报道,因为他们要私下和刑侦大队的队长谈谈,免得队里对周珊的身体不知情而给女儿安排一些过于危险的工作。
天下父母心嘛,概莫例外,这个沈攀能够理解。
对周珊来说,或者说对于任何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来说要体会父母的苦心很难。不多的记忆中,周珊记得自己英姿勃发的在抓捕嫌疑人,所以她很坚定的要求回到刑侦大队的第一线,哪怕是陈倩再三劝说也没能阻止她的决心。
一边是周珊的父母苦口婆心的请求,一边是周珊自己的坚定不移要求,陈倩两难之际也只能是让周珊先回到队里大办公室,原本她可是想把这孩子调配到文职那部分干一干的,现在就只能暂时让她协助一下配合治安中队那边偶尔的请求。
听老包头说完,在看到老包头那怜悯的眼神,沈攀发现自己不仅是踩到了一大坨狗屎,还是那种存积了好几年的老狗屎。
他摇摇头,苦笑道:“老头,你这是存心给我添堵来着。好吧,你说完你的意思,我想你不会无缘无故把珊子的事情说得这么详细,总该有个原因,对不对?”
别说,老包头专门提起周珊这事,一来是关心这女孩,二来则是他一直希望自己最器重的两个孩子能够结成连理,那岂不是皆大欢喜……警察,特别是刑警想要找到一个好的另一半很困难,这几乎是得到了警察系统的公认。
大多数女人会被对刑警的第一印象所打动,更准确的说,大多数女人会根据自己看过的小说或者电视剧电影臆想刑警的某种特殊状态,例如威风凛凛、例如一身正气,例如力不可挡,再例如那足够吸引雌『性』的雄『性』气味等等。
要说呢她们的想法也没错,在一些时间里的确可以看到她们脑海中想象出来的那些景象。遗憾的是,她们忘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美女之所以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焉,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离得太近了美女也就不再美了……你能想象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女蹲在厕所里大喊你拿纸进去的场景吗?更残酷一点,你能想象你紧接着一个婀娜多姿的美女之后走进卫生间,里面却臭不可闻的场景吗……
那些只『迷』信自己脑海里幻想刑警的女人大抵就是这样,这种盲目带来的后果就是当她们和自己认为“心仪”的那个刑警结婚之后矛盾骤然就爆发出来:口臭、脚臭,不洗澡上床,不脱衣服上床,不想做家务,所有男人有的坏『毛』病他们更多,因为他们工作更累、更辛苦……
幻想破灭,接下来的就是吵架、冷战乃至离婚,到后来,坊间传言也就愈甚:不要嫁给警察,特别是刑警。在谣言的推波助澜下,加上刑警的工作的确具备特殊『性』,刑警也就越来越难以找到合适自己的老婆了。
“我想着呐,你们都是刑警,相互之间能够理解对方,成绩、能力两个人都相当,不就是最佳配置嘛。”老包头一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怨愤眼神看得沈攀想笑,他嘬嘬嘴,笑道:“老包头,这次算你说得有理,我出差的时候就在想回来向周珊求婚的,现在看来这个时间要延后了啊。”
“没事,没事,就当你重新追她一次嘛,男人就是要主动,想当初要不是我采取主动,说不定你师娘都变成了别人的老婆。”这老头恬不知耻的大大咧咧的卖弄着自己的“泡妞”心得,沈攀哭笑不得,他得庆幸师娘这会儿不在,否则这言语无忌的两师徒一定会被赶出去。
老包头没完没了:“我告诉你啊,小子,你要是不主动去追回来,担心等那女娃成了别人的老婆,上了别人的床你可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好了,老头,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少管,我知道怎么做。”沈攀打断了老包头的絮絮叨叨,他轻轻的笑了笑,追别人他大概没什么把握,追周珊嘛,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他太了解那女孩的『性』格了。
事情说完又和老包头一起出去在学校的小餐厅吃了个饭,师娘有事耽搁了没回来,老包头不会做饭,沈攀做的他又看不上眼,那就只能出去找地方填饱肚子了。饭桌上,老包头又说了一些为人处事的“鸡汤”,其实这和老包头的『性』格严重不符,他可是从来看不起这些所谓“心灵鸡汤”的东西,也是他太过关心沈攀才会表现得和一个多嘴的老太婆一样。
对老包头的心意沈攀清楚,饭桌上他没在和老头争论,不管老头说什么他都是点头答应,这让老包头心情好了很多。
回到出租屋洗澡洗衣服睡觉,沈攀躺在床上有些辗转反侧,莫名的他心里忽然有点发虚,他突然有点害怕明天见到周珊的场景……思绪在脑海里胡『乱』的飞舞,到最后就连沈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最后睡过去的时候眼睛已经开始发痛,脑子晕胀不堪,人也『迷』『迷』糊糊甚至分不清自己这会儿在什么地方了。
………
早上被闹钟吵醒,沈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面前支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冲出房间,还好,合租的人也许在也许不在,反正卫生间现在空了出来。打开淋浴的喷头,沈攀没开热水,他需要一股冰冷刺骨的凉水来让自己振作精神,睡得太晚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他觉得自己眼皮都快到睁不开的地步。
“阿嚏……”一连串的喷嚏,沈攀甩了甩脑袋浑身哆嗦着,在冷水的刺激下他的视线和感官总算恢复了一大半。赶紧擦干水穿上衣服,走出卫生间的沈攀乍一看和平时没有不同,如果不去注意他充满血丝的两个眸子的话。
在楼下的早点铺买了两根油条用塑料袋裹着捏在手里大口的咀嚼,沈攀看了一眼人满为患的公交车站,放弃了等车的打算。反正也不是太远,干脆跑跑步就当锻炼身体,出点汗人精神更好,就这样,一路上很多行人都看到一幕奇特的景观:一个年轻男人大口的吃着、大步的跑着,时不时的那男子会停下来痛苦的『揉』着胸口打嗝,是的,这家伙忘记买豆浆了,而油条吃得太快肯定是要噎着。
和周珊的别后重逢第一面来得是如此的猝不及防,沈攀一只脚才跨进市局的大门,身后就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笑声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让沈攀禁不住一个激灵,浑身颤抖不已,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一个消瘦很多却依旧是那般飒爽的穿着一件短款风衣的女孩正和陈倩一起走进大门,那不是周珊又会是谁呢?
“咦,沈攀,你回来了啊?”陈倩先看到沈攀,原本的她对沈攀一向是持一种欣赏的态度,只是李振铁被撤职调到食堂去了之后,陈倩心中才升起隐隐的愤懑,她认为是沈攀的不听指挥牵连到了李振铁,这也是陈倩一直没有把沈攀要回来的真实原因。
不过,那隐约的愤懑不妨碍陈倩笑着和沈攀打一声招呼,至于她心里是如何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听到陈倩在招呼人,周珊也放满了脚步,女孩偏头看向那蓬头散发的男孩,早上洗了澡就出门,沈攀早就忘记了打理一下自己的仪表。
“嗨,陈姐早啊,珊子早。”不假思索,曾经喊过千百遍的那两个字脱口而出,沈攀这才看见周珊那诧异莫名的神情……哦,原来她已经不认识我了,想到这里,沈攀的心窝有些隐隐的作痛。
“陈姐,这位是?”不好意思的对沈攀笑了笑,周珊连忙寻求陈倩的帮助。自己身体内部的『毛』病周珊是知道的,既然这男子表现出和自己非同一般的熟识,想来也是刑侦大队的人吧。
陈倩的目光诡异的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她表情古怪的指了指沈攀,说道:“沈攀,档案室的,你们以前认识。沈攀,这位不需要我给你介绍了吧?”沈攀苦笑。
早上上班人多,堵在门口不是办法,三个人也就边走边说。听到陈倩说自己以前和这男孩认识,周珊松了口大气,现在她最要紧的就是赶紧熟悉队里和局里的人,免得闹出笑话。于是,女孩第二次对沈攀笑了笑,这一次的笑容就要真诚得多了,她也并不忌讳自己存在的问题:“沈攀,你好,我叫周珊,我最近有点失忆……嗯,所以,很高兴重新认识你。”
是啊,重新认识!沈攀微微的侧过脸叹着气,希望,真的不要出现老包头说的那种最坏的情况,他暗暗地握紧了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努力吧,沈攀,向着那女孩冲锋吧。
陈倩是刑侦大队的队长,短短的大门到办公楼的距离和她打招呼的人很多,周珊紧跟着她,片刻就把沈攀甩在了身后。沈攀倒也没着急追上去,看来周珊遗忘得非常干净,自己要寻回那个原来的女孩还得下一番心思,不是像自己昨晚想的那么简单。
得,先回档案室报个道去,不能因为私自外出再挨上一个处分就惨了。想到这里,沈攀脚下加紧快跑几步,这时,陈倩和周珊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那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后边。
档案室老王头没为难沈攀,他甚至问都没问沈攀这些天消失不见的原因。甩了钥匙给他,老王头伸了个懒腰,说道:“该你值班了,我终于可以回去好好地睡上一整天。小沈啊,这几天刑侦队的来找档案的最多,说是积案清理到了攻坚阶段,所以你大概要忙到晚上十点之后才能下班,这些天我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谢谢王叔啊,这几天忙了点事情,让你老人家受累了。”不管怎么说老王头没往上捅他好几天没来上班的事,就凭这一点沈攀就得念着这老头的人情。老王头毫不介意的摆了摆手,挤出一道难看的笑容,说道:“这有什么,我年轻的时候还恨不得天天不上班去找那些女孩子呢,没事,没事。也是你运气不好,遇到整顿积案,那不然半年一年的我们档案室也开不了十次门。”
“前段时间看你打扫档案室的劲头我就知道你这小伙子挺不错的,朴实,肯做事,现在这样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也不知道他们发什么神经把你扔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暴殄天物。”原来沈攀才开始到档案室老王头让他每天打扫卫生是对他的考察来着,沈攀在心里笑了笑,没想到这老头还挺可爱的。牢『骚』了几句,老王头收拾好自己的茶杯杂物,慢吞吞的往外走着:“看你满眼的血丝,趁着现在没有人赶紧眯会儿眼睛,刑侦大队的人大多快中午才回来,早上都得开会嘛。”
刑侦大队真的在开例会,陈倩早已收起了那温柔的笑容,她沉着脸摔打着手里的一叠卷宗,锐利的目光锁定了刘东方,嘴里是毫不留情的训斥道:“刘东方,你也是队里的老人,老刑警了,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些什么,啊!你手里五个案子的结案报告省厅积案清理办公室全部给我们打了回来,这在全省都是绝无仅有的耻辱,你知不知道!”
对于积案清理沈攀其实是知道的,才开始他都搞了一阵嘛,只是李振铁离开之后有了一些调整变化那就他所不清楚的了。
陈倩把队里依旧分成了两组人:谢秦为组长,何美美担任副组长作为队里的常备力量处理商山整个范围的突发临时『性』案件,刘东方为组长,俞小飞做副组长专门清理冷冻案,她自己负责总的调度安排……现在周珊归队,陈倩也让她跟着刘东方主要在搞积案的卷宗分析那一块,也算某种程度上的爱护和照顾。
之所以陈倩会这样分配,其实他是跟着李振铁以前的分组学习的。以前张玉强没出问题之前就是一个男组长,一个女组长,李振铁还就这个问题给陈倩闲聊过:男女之间如果不是很特殊的原因很难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大抵男『性』一边在争执过程中都会稍稍退让一些,这有利于队里的团结。
可就在今天才踏进队长办公室接到省厅的电话之后,陈倩就犹如狂怒的母狮瞬间爆发了:这真不能怪她不给刘东方面子,从来没有哪一个市的刑侦大队会像他们这次丢脸得如此严重。
省厅大多数时候都是要给下面市县一些面子的,能够过得去的就不会强行卡下来,毕竟你省厅也有下市县的时候,还不是人家接待,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可这一次不一样,商山报上去的五个冷冻案的清理汇报被全盘打回来,可想而知这些上报的卷宗做得有多差劲。陈倩相信,也许几分钟,顶多半个小时,新上任的魏长明局长就会找她谈话,她不好过,自然也就要让刘东方难过了!
而且,这都还不是最严重的,陈倩更知道,要不了一上午时间,商山市局这次的大笑话就会传遍周边兄弟单位,然后被长久的耻笑嘲讽,这谁受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