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远表情平静,不躲不闪地对上他,目光里仍噙着与那晚一样的隐晦欲念。
仲钦张了张嘴,本想再调侃几句,余光瞥见有人过来,话音一转变成了严肃正经的探讨:“您这时候的状态不该是这样,您应该是厌恶又带着算计的。”
季舒远好整以暇地反驳:“你勾引我,我不该上钩么?”
“……”
等梁成已经走到两人面前,季舒远才又不慌不忙地补充道:“姜煜工于心计,不是情绪外露的人。”
“对对。”梁成立马点头附和,“咱们这还是前期,小季的表演千万不要太露痕迹,不然后期反转的时候就没意思了。”
仲钦垂下眼睛没说话。
“准备好了没有?”梁成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总觉得有些微妙,“你俩这是……”
“我差不多了导演。”仲钦抬起头。
季舒远沉默地站起身,示意他也以及准备完毕。
“行,那咱们就开拍了哈!”梁成拍了下仲钦的肩,“好好演,别紧张。”
明明没怎么用力,仲钦肩上还是泛起了很浅淡的色彩。
梁成本来都要走了,看见这画面,忽然脚步一顿,把化妆师叫过来,指着仲钦说:“给他肩上刷点儿那个什么粉。”
化妆师满脸茫然:“什么粉?”
“红的那种。”大直男导演对化妆品一窍不通,只好手舞足蹈地示意,“就你们平时擦脸上那个。”
“哦,”化妆师恍然大悟,“腮红。”
“嗯,赶紧弄。”梁成摆摆手往监视器那边走,“弄完开拍!”
化妆师连忙把工具箱拎过来,用刷子沾上腮红,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仲钦:“那个……麻烦您脱、脱……”
仲钦一笑,转身背对着她,撩开衣服挂在手臂上,露出一半玉白的后背。
那肌肤毫无瑕疵,化妆师本来没打算说什么,见状忍不住开口提醒道:“镜头吃妆,我打得比较厚,您晚上洗澡的时候记得卸一下吧。”
“沐浴露洗不掉吗?”仲钦问。
“洗不太干净。其实一般来说没什么,但您皮肤看起来……”化妆师干笑一声,说,“总之还是妥善处理……您平时用身体乳吗?我建议您洗完澡用身体乳擦一下,如果您没带,我这儿有几个不同品牌的小样您可以先试一下,觉得好用我再给您拿……”
“不用那么麻烦。”仲钦说,“我皮肤不敏感,很少长痘,没那么娇气。”
见化妆师面露尴尬,他又笑着道:“不过我觉得你说得特别有道理,还是挺想试试你说的那个小样,我一会儿拍摄结束能去找你吗?”
化妆师对上他的笑脸,几乎有些受宠若惊般地应了声好。
待化妆师收拾好东西离开,季舒远蓦地开口:“你对别人倒是挺温和。”
“季老师怎么酸溜溜的。”仲钦仰头看他,笑眯眯道,“我明明对您最温和。”
季舒远没来得及还嘴,一个摄像大哥抱着机器跳上床,转到仲钦正面,将摄像头怼在仲钦胸前。
仲钦神情自若地整理好衣服,半点也不见局促,季舒远却极轻微地蹙了下眉。
摄像大哥调试好机器后见他还没走,不解道:“季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这段戏前半部分是仲钦一个人的表演,季舒远本来应该退到镜头以外。
闻言,他淡定地看向摄像师,问道:“一会儿我站在这儿怎么样?”
摄像大哥看了眼机器,摇头道:“这不行,太近了,得再退至少两米吧。”
说完摄影师十分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心想季影帝平时走位挺好的,这会儿怎么还像个新人一样问这种问题?
不多时,准备工作就绪,场记过来打板,梁成微微坐直了腰,表情严肃地盯着监视器。
这场戏里虽然季舒远只是旁观,但对于仲钦而言却算是一场比较完整的床戏。
反正根据剧本描述来看,他在这里露得比后面几场正式床戏还要多,甚至为了到时候拍后背的时候线条流畅好看,他只用了几层口罩遮挡隐私,以防腰臀有不自然的凸痕。
对戏的时候还能用毯子裹着遮一下,即将开拍他便将毯子摘下交给了毛启瑞。
至于戏里要用的工具倒是没多少,一个是那古董水烟袋,另一个是一只毛笔。
毛笔笔杆用碧绿色的翡翠制成,笔尾雕成水滴状,笔杆中间则是竹子模样,每段竹节约莫两根指节长度,整体凹凸有致,凹处犹如美人细腰,凸处线条匀滑。
镜头里画面伊始,施淮安慵懒地侧躺在床榻之上,半阖着眸,朝旁边摆了摆手。
一个小太监立即碎步跑来,仔细点燃烟草,随后双手捧着烟管递过去。
施淮安偏了下头,够不到烟嘴,便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帘,目光轻雾似的飘过去,吓得小太监一个哆嗦,连忙更低地躬身,小心翼翼将烟嘴送到他唇边。
施淮安张嘴咬住,闭上眼睛沉醉地深吸一口气。
守在角落里的毛启瑞看见这幅场景,突然想起自己给仲钦点烟那次……
原来他还真是自作多情,人家当时不过是沉浸在戏中罢了。
毛启瑞忽而想起仲钦平日里就是这么一副懒洋洋的做派——所以那到底是真实的他,还是沉浸在戏中的他呢?
……不管怎样,演员真可怕。
那边表演还在继续。
施淮安一口烟吸得太急,扔掉烟管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眼中浸出泪,眼尾迅速蔓红,整个人难受得蜷缩成一团。
这阵咳嗽过去,他似乎也没心情继续吸烟,抬手搭在额头上,眼睛出神地盯着帐顶。
也不知怎的,没过多久,施淮安脸色愈发红润,呼吸也愈发急促,好像每一次吐息时都会带出蒸腾的水汽。
他也是近来才发现,自己在这种事情上仿佛是有些瘾的。
第一次吸食水烟还是在皇帝的龙床上。
那一年西洋人将这东西献给皇帝,皇帝很快着了迷,最喜欢一边享受床笫之欢一边漫游云雾之上。
但后宫里不是所有嫔妃都能受得了这个,施淮安起初也觉得不习惯。
到底只是个卑贱的奴隶,再不习惯,为了讨主子欢心也得捏着鼻子学。
后来他的瘾比皇帝还大。
因为皇帝还能享受驾驭他人的欢乐,他却只能靠烟草迷惑自己,让自己沉浸在虚幻的美妙中。
久而久之,他便以为自己也享受被人驾驭。
现在单纯吸烟已经不能令他快乐了。
总是缺点什么。
皇帝年老,喘口气吊命都难,更没有精力耗费在别人身上。
施淮安已经被空虚折磨许久。
他毫不自知地朝后方探手,喉间溢出闷哼。
但下一瞬他便恼怒不堪,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好像这样便可以不再出声。
许久,施淮安松开手,雪白的脖颈上多了几点深紫色的指印。
他难耐地辗转翻身,屈膝蜷起,又颤抖地,摸到了枕边那支翡翠貂毫。
葱白的手指被碧绿映衬得愈发莹润,由于过于用力,指尖迅速泛起红,像次第开放在茎干上的几朵花。
施淮安坐起身,一手握着笔,另一手却泄愤似的将瓷枕挥落,噼里啪啦碎了满地。
小太监听见动静,战战兢兢跪在门外谢罪。
施淮安头也没回,嗓音哑得厉害:“滚!谁也不许进来!”
小太监连忙关上门,和守在外面的同伴对视一眼,俱埋着头远离了这间屋子。
施淮安深吸一口气,跪坐起来,倾身向前,一手紧紧揪住锦被。
翡翠笔杆冷硬尖锐,凉得人不禁颤抖。
施淮安额角浸出细密的汗,眼中全是朦胧水汽。
略一垂眸,水汽便凝出来,将掉不掉地挂在眼睫上。
长得垂地的青丝铺了满床,掩住了细瘦的腰,只露出一双带着浅粉的肩。
汗珠滚落到下颌。
施淮安发出一声很长的叹息,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
伴随着这声叹,吱呀推门声骤然响起——
施淮安浑身僵滞,侧过头,瞧见一双做工精致的靴,正缓步朝他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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