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眼见她往棺材走去,嘴唇动了动,想阻止。因为他担心这妇人看见白骨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阻拦。
紫箩娘上前,探头往棺材里瞧,身子猛地僵住了,接着便直直的往后倒去。
幸亏她丈夫早就有了准备,赶紧将她扶住,几乎是半拖着扶到了旁边的一条长条板凳上坐下。紫箩哥哥叹了口气,伸手过去掐着母亲的人中穴,片刻,紫箩娘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又扑过去抱着棺材。
但是紫箩哥哥已经一把将靠到墙上的棺盖拿了过来,咣当一下扣在棺材上盖住了,并用手压住。妇人哭着想掀开棺盖再看看,但是他却死活不松手。
在一旁的紫箩爹连声劝慰之下,他妻子终于不再要求打开棺材看尸骨了。三人来到了窗边,一个竹篾做的箩筐前,箩筐里放的是死者的衣物。仵作从里头将衣物拿了出来,一件件都放在了桌上。
紫箩娘抓住衣裙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哽咽着说:“是,是她的,这衣服是我看着她缝的,还是我给她选的样式。”
紫箩娘也点头说:“是的,这裙子我记得是她出门的时候穿的,我还跟她说外面下雨,你穿这么长的裙子,当心都湿了,结果她还是穿走了。那是她最喜欢的裙子,原来她要穿着最喜欢的裙子去死,我可怜的孩子。”
卓然心头一动,他记得七月十四那天晚上并没有下雨,月亮很大,他当时为了狙杀天师,还在野外呆了一晚上。虽然自己当时所处的是在城西,这边是城南,可是也不至于差距这么大。
卓然当即问道:“你说那天下雨了吗?”
紫箩爹点头:“是呀,下着小雨,到后半夜雨就大了。我女儿一直没回来,我还打伞出去找她的,所以记得很清楚,那以后她就再没回来,没想到却死了。”
卓然问他:“你们家住在哪?”
“就在京城里,南门边上。”
卓然想不明白,从紫箩爹所说的,似乎他是打着伞去找女儿,因此有没有下雨他应该记得很牢,女儿失踪的时间他也应该记得很牢,这估计是他一辈子不可磨灭的记忆,那怎么跟自己经历的不一样?难道时间有问题吗?
卓然问道:“你们女儿离开是在七月十四中元节吗?”
紫箩爹点头:“是中元节,我还说要一起去放船河来着,傍晚她就走了。”
卓然皱了皱眉,遗书写的是七月十五日,紫箩却是七月十四就离开了。她为什么要提前一天离开?如果她真的是遗书上写的七月十五那天自杀的,那之前这一晚她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呢?
卓然当然还不知道,又问道:“那你们女儿有没有说过她不想活之类的话?”
紫箩娘想了想说:“这倒没有说,只是她问我,这些放了的河灯真的能把阴间照亮吗?我说老人都是这么说的,别的她就没有说了。”
这时紫箩爹找到了衣服里的那封信,拿了出来,还没拆开,已经是手哆嗦的连信都拿不好了。
卓然并没有去帮忙,他知道他们自己能处理好。果然,他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稳住了心神,终于打开了信封,抽出了那页纸。匆匆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就愣了,扭头望向卓然说道:“这就是我女儿的那封遗书吗?”
卓然点点头,见他的神色,觉得有些不对劲,又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紫箩爹说道:“这封遗书不是我女儿的,她的字不是这样的。”
紫箩娘原本还是哭哭啼啼的,听到这话顿时激动起来,赶紧一把抢过了那封信,哆嗦着手仔细看了一下,又惊又喜地说道:“对对,不是我女儿的字,我女儿的字没有那么好,或者说没有什么流利的。我女儿只读了一年多的私塾,她写的字歪歪倒倒的,我们还都笑她。这个字虽然也是歪歪倒倒的,可是跟我的女儿的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字迹是有明显的个人特点的,只要留心,往往能够从字迹认出是谁的。而不需要专门的知识去加以鉴定。卓然立刻接过那封信看了看,这遗书上的字的确有些歪歪倒倒,可是他发现这封信有个别字的笔画却非常流利,不像只学了一年多私塾的人写出来的,难道这封信是伪造的吗?那这具白骨是不是他们的女儿紫箩呢?
卓然这个问题没等问出来,紫箩娘已经欣喜的说道:“也许我们女儿还没有死,这具尸骨并不是我们女儿的,她可能还好端端的活在什么地方。”
紫箩爹也欣喜的点着头望着卓然说:“死的人肯定不是我们女儿,这份遗书的字迹不一样。”
紫箩娘道:“可是,可是她的衣服呢?衣服不就是女儿的吗?”
她又被自己随后的发现弄得整颗心又沉到了底,又把那衣服拿起来仔细看,悲切的说道:“没错,衣服的确是女儿的,这衣服的图案和针线我都认得出来。”
紫箩爹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对卓然说道:“也许弄错了,是这女人偷了我们女儿的衣服,实际上不是我们女儿的,要不那封信的字迹怎么不一样呢?”
卓然想了想说道:“要确认她是不是你们女儿也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滴血认亲。”
卓然简单的做了解释,夫妻俩立刻表示赞同,可以做滴血认亲。卓然便取出小刀,消毒之后,在妇人的手指上戳了个小口,然后挤出了几滴血滴落在那具白骨之上。
那血很快便融进了骨头中,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瘢痕。
卓然道:“很抱歉,死者的确是你们女儿,这封信是怎么回事我需要查清楚。”
紫箩的哥哥说:“我还以为不是她呢,要真的不是她,那还麻烦,还得去找她,现在是她,大家都省心。这种祸害,活在世上也没啥意思,还不如死了。”
卓然横了他一眼,说道:“你就算对你妹妹有什么意见,人死为大,你也不该这么说她。”
年轻人眼见官老爷训斥他,哪里敢跟官老爷对着干,赶紧连声说是,又解释道:“这之前我就说过,不要跟死人开玩笑,她偏不听。”
卓然问:“什么跟死人开玩笑?”
“他们私塾里几个要好的同学喜欢一起去义庄之类的地方喝酒,说是为了壮胆。我说你们是疯子,她不听。”
义庄相当于停尸房啊。卓然不禁愕然,一个女孩子竟然喜欢去那里喝酒,也真是醉了。
卓然道:“这封遗书有可能是伪造的,不能排除你女儿是被人谋杀的可能,因此你们需要配合我做一个调查。我需要知道她身边所有的熟人,包括她读书时认识的人,我要进行逐一排查。”
这父母也读过几年私塾,所以能认识一些字,两人一边想着一边写下了一份名单,给了卓然,卓然又说道:“你们女儿有没有跟人结怨?”
“这不可能的,我女儿怎么可能去与人结冤呢?从来没有听说过,跟人吵架都没有过的。”
卓然说道:“那她有没有与什么人有情感叫纠葛?”
青年女子自杀多半与情有关,所以卓然将她作为一个重点的侦破方向。死者的父亲想了想说:“我听说女儿跟私塾先生两个人相好,女儿还经常在家里夸私塾先生对她好,说私塾先生特别有学问,又愿意教他,经常单独教她怎么写字怎么读书。不过具体他们有没有什么关系我不清楚,因为问了女儿,女儿也不肯说。”
他夫人原本已经燃起的希望重新又归于破灭,更是伤心,问到女儿事情方面的问题,只觉得柔肠寸断,哽咽着说道:“我记得她说过,他跟几个私塾同学很要好,经常在一起玩。还去义庄那些吓人的地方玩。其中有两个也很喜欢她。”
卓然道:“将私塾先生和那几位男同学分别叫什么名字都写下来,我们要进行调查,。”
紫箩爹便提笔将名字写了。
卓然问:“私塾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
紫箩爹道:“这私塾是周大善人家开的,专门是给那些上不了私塾的人读书用的,学费书本费都是由他们来提供,包括先生的薪水。我们家虽然有钱,但是我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没想过请教书先生给她认字。十五岁的时候,周大善人家开了这个义学,听说教书的金先生很有才华,她说她想去。”
“那私塾我们打听了,男女都有,有的还年纪比较大。周善人菩萨心肠,做了这样的好事,我们就给女儿报了名。不过有钱人家子女要去的话必须教学费,而且价格不菲。女儿喜欢,我们就缴了。女儿去了之后很喜欢,所以天天都要去,反正她在家中也除了做女红也没有别的事,就让她去了。就在离我们家不远的周大善人家旁边的一个院子里,挺大的,可以坐百来个学生呢,每天都差不多坐满了,都是附近上不起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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