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疼”字,比任何求饶的话语都管用,让景帝莫名冒出来的怒火,莫名又熄灭了。在听到这个字后,他的身体立即顿住了,停止了折腾卫衍的动作。
景帝没有认真思考过,为什么他听不得卫衍说这个字,反正他就是不能忍受卫衍这么说,或许那个原因就算他的脑子不愿去思考,潜意识里却隐隐知道。疼意味着受伤,受伤意味着发热,而发热显然是他身上的另一块逆鳞,不容人碰触,一触就会疼痛难忍。
再说卫衍虽然本质上是一个被人碰一下手指头,就会哇哇大哭的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但是他的委屈一向只在那些疼爱他的人面前表现,在景帝面前他就算再疼,也会拼命忍着,想来卫衍很清楚,景帝并不是疼爱他的那些人之一,在他面前就算哭闹得再厉害又能管什么用。那么现在能让卫衍受不住而叫“疼”,事情肯定很严重。
这么一想,景帝刚才的游刃有余,刚才的肆意妄为,刚才的朕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卫衍你不愿意又能奈朕如何等等思索,种种强硬,色/色嗤笑,通通在刹那间碎裂在地。
“哪里疼?”
景帝小心地离开卫衍的身体,将他放置在毯子上,仔细检查。第一步当然是确定一下,是不是刚才的肆意折腾伤到了他。
虽然事前做足了准备,虽然刚才他的动作并没有很粗暴,虽然卫衍的身体应该已经习惯了这事,但是刚才卫衍在整个过程中一直很紧张,身体也绷得很紧,受伤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不过景帝仔细检查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的地方。
“到底哪里疼?敢骗朕,朕待会儿让你哭个够。”景帝跪在卫衍的身前,用力瞪着那个眼睛里面雾气蒙蒙的大笨蛋,恶狠狠地发问。
看来卫衍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欺君来逃避惩罚。
“疼。”红着眼眶的大笨蛋,并没有被他的凶恶气势吓倒,依然用似哭非哭的表情看着他,再次小声地诉说他疼,却又说不清他到底哪里疼。
“是不是伤口疼?别动,让朕瞧瞧。”两人对视了片刻,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景帝无奈地低头认输,卫衍这个笨蛋肯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疼,景帝只能自力更生去判断他疼痛的根源。
卫衍的腹上有一条大约三寸来长的旧伤疤,那是当日他护驾时留下的功勋证明,经过近半年的休养,已经愈合成了一道斑驳的伤痕,不过景帝直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里血肉模糊伤口狰狞的模样,不由得怀疑是不是他的旧伤突然发作了,才会觉得疼?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这伤口以前从来没发作过,怎么可能今日突然发作了?但是在笨蛋的身上,显然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景帝伸出手去,用指尖轻轻拂过卫衍腹上的疤痕,他的力道非常轻柔,动作更是小心翼翼,神情亦是郑重无比,仿佛在碰触世所罕见的珍品,不敢稍有分神,就怕一不小心,就伤着了他,碰疼了他,摸了一会儿,他才问道:“莫不是这里疼?”
这么问的时候,他仔细观察卫衍的表情。
卫衍并没有因为他手指的碰触,流露出任何疼痛的表情,显然并不是这条伤疤在作疼。
“到底哪里疼?敢骗朕,看朕待会儿怎么收拾你!”不是这里疼,也不是那里疼,卫衍到底是哪里疼?景帝心里更加担心,不过话依然说得很是强硬。
“陛下……疼……”卫衍摇了摇头,试图坐起来,但是他没能如愿,皇帝用手掌按住了他,不让他起来。
他觉得很疼,却说不出来到底哪里疼,好像浑身上下都在疼,仔细辨别,却又说不清楚具体是哪里疼。
明明所有的动作都是熟悉的,明明身体早就习惯了承受皇帝的做派,忍耐皇帝的恶劣,为什么脑子里面还会感受得到那种撕裂般的疼痛?
难道仅仅是因为刚才皇帝用冷淡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注视着他,难道仅仅是因为刚才皇帝在用抚弄物品般的手法抚弄他的身体,难道仅仅是因为刚才皇帝命令他摆出来的姿势,让他彻底明白自己不过是皇帝用来泄火的器具?
这种事情不是一开始就很清楚明了吗?为什么那时候只是感觉到冷,而现在却是透彻心扉无法忍耐的疼。
“朕知道你哪里疼了,放心,很快就不疼了。朕在治疗这种疼痛方面的本事,连太医都要甘拜下风的。”景帝笑得居心不良起来,按着卫衍不让他起身,很有自信地放出话来。
“陛下……疼……”哪怕皇帝赐予了他早就在渴求的恩泽,也减少不了那些彻骨的疼痛,卫衍忍耐不住,继续开口诉说。
“好了,好了,朕败给你了。”景帝被卫衍三番五次唤“疼”打岔,再大的火气都烟消云散了,当下放弃了继续用唇舌逗弄他的念头,直起身来,将他抱在了怀里,“好了,朕不生气了,马上用你最喜欢的方式宠幸你。来,将手臂环在朕的背上,抱紧朕。”
是不是光是欲望交合还不够,一定要肢体紧紧交缠,才能感受得到那些言语无法诉说的东西?
景帝以前一直嘲笑卫衍不解风情,不懂房事中的情趣,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笨蛋的直觉在很多时候都是正确的,在玩弄风情情趣的时候,他的身体是在享受,但是脑子却很清醒,而像现在这样,彼此紧紧拥抱纠缠,才能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这种感觉,很熟悉很怀念很温暖,仿佛很久以前,他们就这样紧紧抱在一起。
这个姿势卫衍果然不再喊疼,只是紧贴着景帝的身体,忍耐不住地细微磨蹭。景帝托着他的脑袋,在他唇上细细琢磨,直到他忍不住回应,才推开双唇,含住他的舌尖吸吮。他摇晃着脑袋好像是在抗议,不过环在景帝背上的手臂,却越来越用力。
因为卫衍明显地回应纵容,这场欢愉景帝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等到结束的时候,全身汗水如浆,只能躺在毯子上面大口喘息,被他幸到有些失神的卫衍,不知道有没有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努力挪到他的跟前,因身体无力,一时控制不住力道,整个人都扑了过来,脑袋撞在了他的头上,然后额头贴着他的额头,很认真地重复道:
“陛下也是太后的心头肉。”
湿漉漉的额头碰在一起,近到可以看清卫衍眼中的自己,卫衍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让景帝心里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他没有推开卫衍,只是出言吓唬:
“再啰嗦,朕让你好好哭一场。”
这话若是放在平时,卫衍肯定会害怕,但是现在卫衍只是嘟哝着“臣好累”,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皇帝现在全身的气息都很平和,没有了刚才那些让他不由自主害怕的阴霾味道,再说他真的好累,要害怕也得等他睡醒以后。而且以皇帝现在同样疲累的状态,就算有心想要教训他,也得等到恢复体力以后才有可能,所以卫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卫衍,躺到朕的身上来。”景帝虽然不明白卫衍为什么一下子怕他怕得要哭,一下子却不再怕他,但是他现在的确没力气和他计较,所以只是推了推他,让他躺到自己身上来。
“臣很重的。”卫衍睁眼说完这句话,又迅速闭上眼睛,试图打消皇帝的突发奇想。
躺在皇帝怀里这种事情,清醒时也许感觉很舒服,特别是大肆欢好后,皇帝心情很不错的时候,若是用来睡觉,恐怕就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妙。
睡在上面的人固然需要摸索半天,才能找到最舒服的睡姿,而被压在下面的人的身体,恐怕会因为长时间不能移动而麻痹痛苦。
所以比起躺到皇帝的身上去,卫衍更喜欢靠在皇帝肩头,抱着他的胳膊睡觉,那是他每次醒来时的姿势,想来是他的身体在无意识的时候,认定那是最舒适的姿势。或者像现在这样侧着身体额头贴着额头,右手放在胸前,左手从皇帝的腋下穿过去,抱着他的背休息也很不错。
卫衍模模糊糊地想着,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然后他隐约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被皇帝拖起来,被皇帝拥在怀里,让他整个人都靠在皇帝身上,不过此时卫衍已经没有力气出言反对,只能乖乖趴在皇帝的怀里,任他行事。
景帝坐起来,半靠在身后的软垫上,然后把卫衍拖起来,循着记忆深处那些影像,摆弄卫衍的身体。
首先脑袋要放在他的腹上。好像位置不对?那时候好像是再上来一点吧。这样会不会睡得不舒服?再调整一下好了。其次手要放在他的腰上,两只手都要抱着他的腰。还有什么?身体好像要侧过来一点才行。好像差不多了,那就这样吧。最后景帝将自己的手放到卫衍背上,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卫衍说得没错,他的确很重。虽然他的身体看上去削瘦,但是全身肌腱分明,布满紧致的肌肉,重量绝对不轻。而且全身硬邦邦的,硌得慌,抱着睡觉一点都不舒服。
就算这样,景帝还是不愿意把他移到旁边去躺平。反正要不舒服,两个人都不舒服好了,他在心里非常无赖地想着。
他想起那时候,卫衍就是这么抱着他,在秋夜的凉意中这么抱着他,四面八方都是沁骨的冷,无尽的寒意一针针扎进他的心底,仿佛要将他的心冻住,他稍一思索,心中就是无法言喻的刺痛,那是不能向任何人倾诉的疼痛,惟有怀中的躯体像只手炉一般散发着高热,让他能够感受得到世间的一丝暖意,所以就算那时候,他已经被卫衍压得半身麻木,却始终没有想过要丢开他。
“卫衍,你说得对。朕也是母后的心头肉,可惜江山社稷是母后心尖子上的肉,就算是朕,也得排在其后。”景帝想起他暗中猜到的那些事,心中还是一片黯然。
他贵为天子又如何,他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又如何,在江山社稷面前,对太后来说,都不算什么。
只是那些事他就算猜到了真相,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当做不知晓,依旧继续着天家母子间的母慈子孝,做着那世间的表率,早就在压抑之中变成了不容人碰触的刺,随便碰一下就能感到刺骨的痛。
刚才卫衍只是无心之语,但是他一下子就痛得无法自抑,才无端迁怒了他怀里的这个人。
还好,景帝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像猪一样熟睡的人,眼神变得非常柔和。
还好,卫衍在有些事上,不肯多想,更不愿多想,虽然体不胖,但是心却很宽,心思也简单明了,他根本就不需要去猜,只要看下卫衍的表情,就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他不想到了榻上,还要去费心猜人心思,还要言谈举止间全是机锋,卫衍这般猪头猪脑少思多睡心思简单真的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