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还残留着他手心温度。
季秋揉着长发往屋里进去,看到欧思妙和小费站那偷看,她假装没注意这两人的诡笑,径自走到茶几前倒水喝。
两人蹭过来,“秋姐,我们可都看到了。”
季秋喝着水,没理会。
欧思妙伸手揉了揉小费的头,脸上带着宠溺的笑。
季秋受不了她们,“你俩行了。”
两人表情很荡漾,“秋姐,据我们观察,你和路教授绝非只是同学关系那么简单,肯定发生过什么事,快讲讲。”
小费眼睛一亮,看到桌上的合同,正要伸手去拿来看,季秋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动作飞快抢了回来,捏在手里卷成筒状。
“这什么啊秋姐?”小费好奇。
季秋找了个文件袋把合同放进去,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端到窗边干活去了,懒得跟她俩扯七扯八扯。
欧思妙看到了桌上的魔方,拿过来在手上抛着玩,忽然发现,“咦,这上面的图案是个爱心诶,秋姐,这是你拼的吗?”
坐在季秋喝了口咖啡放下,拍着窗外的风景,随口道,“不是。”
小费也凑过了头去,两个姑娘研究着,过了会儿拿着魔方走过来,“嘿嘿嘿,秋姐,这是不是路教授拼的啊?”
这话像是提醒了季秋,往魔方上一扫眼,楞了楞,想到刚才他说要教她拼爱心,后来光顾着讲话忘了这回事。
他可能就随口一提。
她真的没往别的地方想。
想也不可能,都是多想。
她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眼,便把心里那丝疑虑打消了,视线重移回相机镜头上,淡淡道,“我看你俩挺闲的,采访稿背了没有?”
“啊秋姐,你不要这么吓人,我们早饭都还没吃完呢,走走走,吃饭去。”欧思妙拉着小费赶紧撤回餐桌。
拍完照,季秋挑选着照片,余光扫过,魔方随意地倒在落地窗前抱枕旁边,她倾身捞进手里。
刚刚他们说话那么短短几分钟内,路时予随手转的,每个面都有一个红色爱心。
季秋抿着唇垂眸看了好半晌,最后将魔方原封不动收了起来。
一上午在工作中过得很快,季秋看到路时予发的信息。
“出发了。”
昨天和他提了句,出门前说一声,没成想现在还记得。
季秋回了个“好”,伸了个懒腰,起身打扮换衣服。
找了件件黑色t恤套上,季秋肌肤透亮,肩线平直,锁骨明显,并不是瘦的完全没有肉,前凸后翘,一双笔直修长的细腿裹在浅蓝色牛仔裤中,优越的身材就算披条被单也美得吸睛。
收拾好之后,戴着墨镜渔夫帽,和工作要用的相机笔电出了门。到负一楼,路时予靠在车边,看到季秋出来,很自然地拿过她手里的东西,打开副驾驶车门。
季秋上了车,看到路时予开了后车座门,把东西放进去,这才绕去另一边上了车。
季秋看到他拉过安全带扣上,顺着视线,扶手盒上放着一个魔方,没多想地拿了起来。
路时予解开手机屏幕锁,打开一个软件,递给她,启动了车子。
上面是路时予趁刚刚堵车的时间画的魔方爱心的公式图解。
季秋认真看了会儿,然后把手机放在膝盖上,拿过魔方照着图解公式转着。
虽然路时予画的很详细,可她这个文科脑子对文字敏感的不得了,碰到这种几何思维有关的东西,一个头两个大,到一半卡住了,无措地看向路时予。
余光捕捉到她求助的目光,路时予笑问:“看不懂?”
季秋重新移回视线,照着手机上的图解试了几次。
还是和以前一样犟。路时予微勾起唇角。
路时予不再吵她了,车开出酒店,余光扫过去,她还顿在那个步骤没整明白,托着头对着手机眉心不展。
他弯着唇开着车,想看看她能磨到什么时候去。
过了片刻,前面堵住了,季秋叫了他一声,“路时予。”
身体往他那边侧了侧,点了点手机,“这步到这步,看不懂。”
明明是一句撒娇的话,硬是被她平静的语调说的一本正经。
路时予朝她伸出手掌,季秋把魔方放在他手心。
他不语,用最慢的动作,分解给她看。
做完,看她,“懂吗?”
季秋点了点头,“哦。”
他笑了笑,把魔方还给她,“你试试能不能转回去。”
季秋看着他:“……”
感觉就像回到了当年他教她题目那会儿,做完还得给她出题目,验证她掌握的情况。
在魔鬼属性这点上,路时予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毫无变化。
好在季秋记忆还不错,对照着手机上的图解公式,复盘了路时予的手法,好不容易转回上一步,知道了原理之后,再切回到下一步就很快了。
后面季秋继续跟着图解往下做,有看不懂的地方,等车子停下来,路时予给她慢速示范一遍,问她懂不懂,不懂就给她讲原理,懂了就把魔方还给她,自己转回去。
虽然他的方法有点苛刻,大多数时候还是得靠季秋自力更生,他只是在关键时刻拉她一把,但奇怪的是,路时予这方法好用的很,季秋没花多少时间就全部掌握了。
到了吃饭的地方,魔方爱心拼成了。
也是等到这会,季秋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俩竟然玩魔方玩了一路,还没觉得无聊。
吃过午饭,时间还有一点多,路时予要回研究所拿东西,开车进大门。
停好车,路时予解开安全带,见季秋一动不动坐着玩游戏,伸手解开她安全带。
季秋吃了一惊,“我也能进去吗?”
他微微笑着,“在想什么呢,都到里面了。”
季秋玩游戏太专注,没留意看,连忙往窗外看去,还是有点担心,“你随便带我进来没事吧?”
“你不是有记者证?”路时予目光朝她包里指了指。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没有提前打过招呼,哪儿能放我进来,我该不会待会儿被人赶出去吧,还是在车上等你吧。”
路时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跟我进来你怕什么?别磨蹭,走了。”
季秋冲他一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要万一我被他们赶出去,我就拉着你一块跑。”
“为什么啊?”路时予问完,两人下了车。
“因为啊,是你带我来的啊。”看他锁好车,季秋理所当然说道。
路时予笑了笑,“过去登记一下。”
两人边说边走到门口岗亭,有两个哨兵站那值守,他们走进里面的保安室,一个四十多岁穿着制服的保安大叔朝季秋招手,“是路教授的家属吗,来这儿签字。”
家属?
季秋狐疑看了眼路时予。
他双手插着兜,一派轻松大方,朝她使了个眼色,笑的很温柔,“去签字吧,我在这等你。”
季秋怀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登记完。
两人走出保安室,路时予这才说道:“不说是家属,他们不让进。”
“哦,原来是这样。”季秋表示理解。
她尽力忽视掉心里突然而起的失落和沮丧。
这感觉那样熟悉。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刹那涌了进来。
大概是……有一个词叫“旧情复燃”?虽然用在这里不是很恰当,因为这段感情,在季秋看来,完全是她单方面的。
又或许是,这两天和路时予的种种相处,让她有些迷失。
她懊恼自己得意忘形,想马上悬崖勒马,可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为那份久违的悸动不是假的,和他在一起的快乐也不是假的。
感受到季秋降落下去的气压,路时予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这次见面,最大的感受就是她的性格变得外向多了,也活泼很多。就像她说的,十二年是很长的。
从心理学上来讲,一个人的性格会发生那么明显的变化,最大的原因在于她的认知发生改变,对曾经的自己不认可,就会改变性格里她不喜欢的部分。
也许,季秋不喜欢自己的内向。以及记者这个职业的所需,让她成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可是,当她安静下来,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此刻,她又变回曾经那个沉静内敛的女孩。
刻在骨子里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路时予的内心深处,因她再次涌起了情绪。
其实他完全可以假装没看见、没发现她的情绪变化,可因为在乎,他做不到看不见,也无法将此当成没发生过的事情掠过。
“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路时予猜测着问道。
季秋摇了摇头,“不是工作上的事。”
“那是什么?”
季秋蓦然一怔。
这个情景似曾相识。
她望着地上阳光的影子,树的影子,她和路时予的影子。
十一年前的答案和现在的答案是一样的。
但她不能说,这一切与你有关。
说不出口。
她想起那个在巷子里一瘸一拐跑出去的,看着少年的背影默默流泪的女孩。
过去了十一年,在感情面前,她还是那么怯懦。
无论变得再外向,再活泼,勇敢到能一个人独自去战区,勇敢到不怕死,趟着成堆的尸体,可面对喜欢的这个人,她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季秋没有说话。
一路沉默。
他们走到办公楼,门前种着一棵海棠树,这会儿花期已经过了。这研究所有些年头,建筑复古,楼门口刻着一副对联,很有厚重的历史沉积感。刚才过来的时候,还看到一栋民国时期的小洋楼,三层洋房,别致漂亮,带着一片草坪,修剪的很齐整。
季秋跟着路时予上了楼。
推开门,惊动了屋里的人。
里面有三个人,似乎在商议着什么事,听见动静,纷纷扭过头。
大概都没想到路时予会带女性过来,脸上带着惊讶,“这位是?”
路时予脱下外套,“她是申城电视台记者,季秋,也是我同学。”
接着对季秋指了指那三个,语气柔和了不少,“老余是我师兄,张旻是我师弟,剩下那个叫老谢,不用管他了。”
老谢随手抓起桌上的一张废纸揉成团飞过去,“姓路的,啥叫不用管我,我给你说,你小心点,一会儿我就把你大学期间的事全都抖出来。”
路时予拉开季秋,一撇头轻松躲了过去,“我就回来拿个东西,你还不肯放过我。”
老余和张旻已经对这两人相爱相杀的日常习以为常了,靠在一旁看好戏。
路时予转头对季秋道:“你不用理他,这人就这样。”
“嗳,我说你这人,美女面前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老谢叨叨个没完,走过来和季秋打招呼,“你好,我叫谢麟,麒麟的麟,跟路时予是大学死党,你要想了解他的什么事,都可以问我哈,免费咨询。”
路时予拱了他一拳,走到里面拿矿泉水给季秋。
谢麟夸张的嗷了一声,“姓路的,你是人吗,说你一句坏话你就打人,有你这样对恩人的吗你?!”
“恩人?”季秋疑惑。
说起这个谢麟侃侃而谈起来。
“你有所不知,咱路教授在本科期间可是出了名的,号称“人间第一禽兽”。”
“禽兽?”季秋更加疑惑不解,“为什么叫他禽兽?”
“你不知道这人变态到什么程度,他能在实验室通宵熬夜几天,还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关键是皮肤状态还好的不得了,你说牛不牛。”
对此,季秋也深有感触。
路时予走出来,把拧开的矿泉水交给她,轻哼了声,“别听他扯。”
季秋好奇心正盛,全然没管路时予这么说,顺手接过矿泉水喝完递给了路时予。两人一送一接的动作,自己没感觉,看在别人眼里默契度非常。
谢麟阴阳怪气,“我的矿泉水呢?”
路时予白了眼他,“自己没手?”
“然后呢?”季秋问。
路时予拉着季秋往外走,“还有什么然后,走了。”
谢麟大笑着靠在门口冲季秋叫:“下次再来啊,继续给你讲故事听。”
季秋回头冲他挥挥手,“好啊。”
路时予拉着她加快了脚步,回头对谢麟飞过去一记眼刀,警告他话不要太多。
走在楼梯上,季秋不免好奇,“你怎么不让我听完?”
路时予一开始没说话,等走下了楼才没好气道,“我看你不是想听故事,是想和他一起笑我。”
他的表情和话整个把季秋逗乐了,不禁哈哈笑起来,无辜望着他,“这么明显的吗?”
路时予停下,侧头看她几秒,终于像是被她气笑一般,笑了一下。
看他这样,季秋笑得更欢乐了。
望着她不加掩饰的笑容,路时予有些恍惚,像是被一下子抓住了心,那一刻的冲动在拉着他往失控的边缘拽。
“季秋。”
季秋止住笑,看着他。
路时予舔了舔唇,接下去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
“稍等,我接个电话。”
“好,”季秋点点头,“我去前面等你。”
路时予接起电话,那头传来谢麟笑嘻嘻的声音,“怎么跑得这么快,哎,我说正经的,你今天不寻常啊,咋还骗我们说是同学,我就没见过跟你关系这么好的女同学,肯定不是同学那么简单的,还想瞒过我的眼睛,我可听说了啊,你带进来的名义可是家属,咱认识这么多年,可没见你……”
路时予不耐烦了,抵了抵嘴角,“你打电话就为这事儿?”
“什么叫这事儿?这可事关你的人生大事,刚才看把你急的,你这小子该不会认真了吧?”
路时予的视线投向季秋的背影,低声的,认真的口吻,“认真的怎么了?”
一通电话打完,他收起了刚才的冲动,走向季秋。
听到脚步声,季秋回过头。
两人视线交汇。
她问,“打完电话了?”
“嗯。”他点点头,“走吧。”
“好。”
他们走着路。
季秋很想问刚才他叫她有什么事。
他刚才的神情看起来,明明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对她说一样。
但现在,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收敛了起来。
季秋没有再问。
和路时予一路沉默,各怀心事的。
往车边走去。
和来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