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叔颐等人顺利地救出了被日本士兵囚禁的那些国人。其中竟有意想不到的人在。庄叔颐在与学生们汇合的时候方才发现。
“二叔?”庄叔颐惊讶地叫了出来。之前大家都蹲在地上灰头土脸的,她才没认出来。“二婶婶,大哥,大嫂,你们怎么。”
“榴榴。”庄叔颐的堂哥庄嘉楠很是尴尬地挠了挠头。之前两人闹了些不愉快,但是在如今这情况下,他实在是有些懊悔自己说过的那些重话。
这是榴榴第二次救他了。他之前还对她恶言相向,这么想来,只觉得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但是他的父母便不是这样想了。“怎么又是你?”
从前在永宁也不见得有多友善,只是如今无事可求的王佩芳直起腰板,撕破了最后一层薄纸罢了。二婶刻薄的言辞,庄叔颐却不觉得惊奇。
小时候的她曾经遭遇过太多的黑色和不友善,所以哪怕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心里想想,庄叔颐都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神经实在是太过纤细了。
只是她从不说。因为她知道,有时候只有蒙着眼睛,这世界才是光亮的。
“你们怎么能这么说话,要知道老师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把你们救下来的。恩将仇报。”学生们反倒替她愤愤不平起来。
庄叔颐冷静地制止他们。“没关系,这只是我们单方面所做出的选择。他们没有欠我们什么。不要自以为是地对别人施加恩情,你们要做的只是对得起自己罢了。”
学生们乖乖地听训,心底感受到了扬波曾感受过千百次的那种感受。老师,她确实与众不同。
“我们走吧。”庄叔颐没有再与曾经的亲人道别,只是默默地和堂哥庄嘉楠点了点头,便率先准备离开了。
二叔气得面色涨红。“目中无人,不敬长辈,我们庄家怎么会出你这样的人。”
庄叔颐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你们庄家没有我这样的人,你们庄家的三小姐十三年前一句埋在底下了。我现在是郑家的人,我是郑杨波的妻子,和你们无关。”
说罢,她便毫不留情地离开了,没有给对方留下一丝的颜面。而随后跟着走的学生们,只有追上她的瞬间,看到她脸上的擦不掉的泪痕,才明白,刚刚的冷酷、无情,还有不在乎,都是假的。
无论过了多久,那个曾经在他们面前撒娇的小女孩,依然都不曾长大过。她依然爱着那些不爱她的人,一遍又一遍,哪怕遍体鳞伤,依然愚蠢地执着。
“榴榴。”扬波轻轻地唤她,将她搂进怀里,轻拍她以安慰。
“没事了,我们走吧。”庄叔颐随意地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水,继续向前走。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过去了。
但是没有想到,不过再过一里地的距离,他们又一次相遇了。这一回,庄叔颐他们身后缀着一长串的敌人,他们认出了庄叔颐,没有开枪,只是想要将庄叔颐带回去。
庄叔颐等人自然是不会束手就擒的,先将体弱的女同学送走,庄叔颐带着不肯抛下她独自逃走的男同学们一路狂奔。结果便在这种情况下与庄叔颐的二叔庄世筠相遇了。
“怎么又是你?”庄世筠在看到她的瞬间一下便从昏昏欲睡的状态清醒了过来。说老实话,现在他手上缺了些要命的东西,已经暴躁得想要吃人了。
庄叔颐的二婶赶紧将他压住。要知道他已经在这一路上说了太多不该说的秘密。若不是那些年的大烟毁掉了他的理智,可能他会将这些要命的秘密一辈子藏得严严实实的。
而得知自己的父亲所做下的那些恶事,庄嘉楠已经无颜面对庄叔颐了。他感到了这秘密沉重得叫他喘不过气来。他怎么会有那样的父亲?庄家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一个披着人皮的狼!
庄叔颐现在可不知道这些,她已经将所有的力气都放在了跑步之上,而且她必须要注意自己有没有把自家的学生甩掉了。这对于她来说可以说是,平生难得一见的体验。
简单地形容一下,这可比带孩子要累人多了。
庄叔颐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关注闲杂人,更何况对方还很是舒适地呆在车上。而他们的车还要走一公里才能到。
“怎么又是你!又是你!你这个魔星,你这个讨债鬼!为什么又是你!”这喋喋不休的怒火将庄叔颐摸不着头脑。
但是她也懒得去思考了。自从祖父去世,二叔沉迷于大烟开始,他早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不过是个行尸走肉的空壳,不值得生气。
庄叔颐扭过头去,将一个摔倒的孩子拉了起来,一口气拉着对方跑到了最前面。“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下一个转弯,我会把队伍带到右边去了。你把那些跑不动的同学都一起带过去。要小心藏好了。”
但即使是再三嘱咐了,庄叔颐还是不放心,非要叫阿年跟着他们去。“我跑得很快。他们太慢了。等我将他们甩掉,我去找你们。”
不行。
扬波第一个想法便是拒绝,但是他也对榴榴的性子再清楚不过了。他从来就拗不过她。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可以遇见的未来大概也是如此吧。
他们还有漫长的人生,可以共度。
就在扬波将剩下的学生带离,回头想确定庄叔颐的安危时,恐惧万分地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了。
她回过头去扶那不知为何落下车的庄世筠,却被跑得快的日本人一把揪住了,就像是每一个屠夫抓住那些无辜的羔羊一般。
庄叔颐拼命地反击,飞踢,出拳,手肘,但是她的拳法,在全无道理可言的力量面前,完全派不上用场。
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恨着没有足够匹敌对方的自己,她恨这老天赐给她的性别,就如同过去她听过无数遍的那样。
“我为什么不是个男人!”
就在庄叔颐挣扎之时,庄世筠竟然毫不犹豫地从旁边逃走了,像极了那夹着尾巴的狗,卑微狡诈至极。
扬波的心冲出了胸膛,他全身的血液蜂拥上来,所有的理智在一瞬间绷断。
那是他的,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