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波静静地望着眼前怒火中烧的榴榴,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总是这样。明明有时候自身难保了,却仍然要去救别人。如果天下真的有神佛的话,扬波觉得她应该是他的神佛,浑身放着金光的那种。
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么不自量力,怎么不爱惜性命,怎么傻的姑娘呢?
可是扬波知道,也正是榴榴这份愚蠢的执拗,拯救了他。他那毫无生气,毫无期待的人生,却因为和她的牵绊而获得了些许可以憧憬的未来。
站在阴影里的人,反倒会比那些站在光下的人们,更能体会光明的伟大之处。而那些从没有体会过地狱的人,大抵是不能明白他在看到她犯傻的这些举动所得到的那些感动吧。
“阿年,我要去救他们。”
“好。”
最驱使人前进的是妒忌?是不甘?是愤恨?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是那没有任何理由,是那叫人贻笑大方,名为“爱”的一种任性到极致的情绪。
可是学生们怎么办?
庄叔颐犯难了。她不可能带着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她可以和阿年去创造混乱,趁机将那些人放走,但是这些孩子怎么办?
学生们当然是执意不肯走的。看着老师一个去救人,自己转身就离开,这不是中国学生的处事原则。或者说,在这个国家,最热血最勇敢的人,莫过于这些学生了。
就像扬波拿庄叔颐没办法,庄叔颐也拿这些孩子没办法。她总不能把他们都绑起来吧。除了这个主意,庄叔颐敢肯定任何办法都不能阻止他们跟上来的。
那还不如开始便由她看着,反倒安全些。可是这安全也不过是相对而言。无论如何这件事确实存在着太多的风险。庄叔颐怎么肯叫孩子们陷入危险之中呢。
可若是先将他们送走,那些被带走的人可能就等不及救援了。
庄叔颐深深地叹了口气,点头。学生们的眼睛立刻便亮了起来。但是庄叔颐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带上,她只需要平复他们那热血上头的情绪就好了。
所以庄叔颐只从中选了两个稍微会些拳脚,跑得快的男同学。剩下的便叫他们自己组织到更远的安全的地方等着。就这样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的。
扬波打了头阵,他掏出自己的勃朗宁。庄叔颐默默地将自己的也递给了他。她现在虽然不晕血了,但是叫她去开枪……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
男同学们兴奋地望着那柄枪,十分的激动,还以为自己也能用上呢。庄叔颐望了望这俩更没知觉的,从地上挑了几颗石子递给他们。
这落差不要太大。
庄叔颐好笑地看他们垂头丧气的模样,示意他们躲好了。然后自己也挑了块石头,等着。没过多久,一声枪响便打破了寂静。
扬波远远地带走了一部分守卫。不得不说,扬波这以一当百,算不是盖的了。守卫的日本兵还以为来了一支袭击的小队呢,这才紧张地冲了过去。
不过,这也给庄叔颐打开了一个空隙。庄叔颐先做了个示范,用小石子砸中一个日本兵,然后迅速扑倒翻滚,换一个位置,等对方来查探的时候,用大石头从背后将对方砸倒在地。
男生们目瞪口呆地就看着庄叔颐下黑手干掉了三个。原来石头也能这么威猛啊!他们立刻眼睛发亮的想要模仿庄叔颐。
结果力道和角度不对,没能一口气将那引来的日本兵给砸晕过去。那日本兵举起枪便猛地开枪,差点便把他们给打了个对穿。幸好庄叔颐及时扑上去,按住了他的手臂,才将那弹道转移了方向。
庄叔颐一个肘击砸在对方的脖子上,瞬间叫对方晕了过去。但是这也已经来不及了。那枪声将守敌都吸引了过来。
庄叔颐当下决断。“你们去放人。我把他们引开,不管怎么样,最重要的是保护好你们自己。放走人,也别和他们一起走。我随后跟上。”
“老师,不行,我们不能……”男生们不肯抛弃她离开。
庄叔颐那久违的脾气又上来了,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在这里就是拖我的后腿,是打算拖着大家一起去死吗?我可不要。三脚猫功夫也好意思说会拳脚,我都替你们脸红,快走快走,看到你们头疼。”
男生们被她嘲讽得羞红了脸,实在是扭她不过,再看日本人也快到跟前了,只得赶紧压低身体躲了起来。
庄叔颐捡起地上晕倒的士兵的枪,深深地叹了口气。这种东西从学会的那天起,庄叔颐就不怎么喜欢用。从前是因为她晕血,如今,她自己也还没弄清楚是为了什么。
若是扬波知道她的疑问,必定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大义。她的大义让她喜欢打抱不平,让她看不惯世间不公之事,让她怎么也不肯踏过底线。
哪怕她对这些分裂祖国的侵略者恨之入骨。
庄叔颐握着枪支,先朝对面树上打上一枪,然后又对着敌人的腿、脚开。一口气干掉了两个。还剩下三个。但是很可惜距离不够了。庄叔颐赶紧背上剩下的枪支跑路。
她的跑法十分的怪异,既不是直线,也不是有规律的曲线,而是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跑法。也正是靠着这诡异的跑法和茂密的树丛,庄叔颐躲开了绝大部分的子弹。
当然敌人的准头差到家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庄叔颐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敌人不强,那也意味着生机很大。不过,即便如此,庄叔颐还是不敢跟他们正面对抗。
也许少年时代,她还敢干这种傻事。现在庄叔颐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和男性之间很难跨越的力量差异,怎么可能再做这种事情呢。
只盼他们跑不动了,或者……
庄叔颐刚这么想,便听见不多不少正好三声的枪响,然后追着她的三个日本兵便倒了下去。
“榴榴。”
“阿年!”
庄叔颐狂奔过去,一下便扑到了他的怀里。
她就知道,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他一定会出现的,他从来就没有,叫她失望过。庄叔颐坚信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