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将过(17-19点),夜幕降临。
临淄城,大都督府内张灯结彩,宽大的正厅内有小宴正在进行中。
席间轻歌曼舞,宾主把酒言欢。
青州大都督卫瓘前几日新纳一房小妾,府内犹有喜庆装饰。胖胖的卫瓘如弥勒佛般满面春风。
今日大都督的心腹爱将文虎巡查齐国古长城归来,听说这喜事,特来道贺,卫大都督亲自设宴,只为款待爱将。
旬月前文虎新纳了一房小妾,小两口蜜月期未过,文虎便接了将令去巡查长城,一走便是大半月。
齐长城不是横亘在中国北方的万里长城,而是东周末年诸侯争霸时,齐国在齐鲁大地内修建的防御要塞。
当时,齐国南近鲁楚两国,西有晋宋两国,北邻燕赵两国,其中鲁国、晋国都曾强盛一时。
齐国一面靠海,三面环敌,自齐桓公后便失去威慑诸侯的霸气,便沿着泰山和沂山走势,依山傍水修筑长达一千两百里的长城防御诸国。
这道长城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孟姜女哭塌的长城,可以称为秦始皇修建的万里长城之父,当时也是倾尽齐国举国之力,劳民伤财。
后世提起孟姜女就骂秦始皇,其实是骂错了,她老公是修齐长城累死的。孟、姜都是齐国国姓,一听就是齐国人。
文宓一路西来,见识过齐长城,虽不如秦长城雄伟高大,却也多有雄关强隘,是齐鲁大地的一道屏障。
文虎巡查长城便是因为青州南部多山,紧邻泰山山脉,南面还有沂山山脉。青州这两年天灾不断,难免有人铤而走险啸聚山林。
泰山近在咫尺却不在青州管辖范围之内,纵然知道有流贼盘踞也不能出兵清剿。
卫瓘只能提前部署兵力,依托长城,防止泰山流贼掠夺平原富庶之地。
只是他二人万万没想到,南边的沂山贼会翻越长城祸乱城阳郡。
此时,两人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文虎见卫瓘兴致不错,放下杯盏说道:“大都督,末将今日似乎未曾见到三郎。”
“嗨。”卫瓘闻言放下杯盏叹一口气,说道:“都怪老夫疏于管教,岳儿自幼性情乖张一些,前日居然对新过门的萍儿不敬,老夫把他关在后院,正让他思过呢。”
“呵呵。”文虎干笑两声:“三郎年轻气盛,大都督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哼,这混小子。他终日厮混勾栏,反在老夫面前说三道四,这次季德莫来说情,老夫非要关他十日不可?”
十日?文虎只好在心底对卫岳saysorry了,大都督正在气头上,今日不能劝。
卫瓘看一眼文虎的声色便知道,他定是得了卫岳的托付才说这话的,想了想说道:“季德莫要操心岳儿了,还是说说你家的事吧。前些日子听说次骞已派人去寻你那侄儿,如今可有消息?”
“大都督,目前还没有。”文虎迟疑片刻,说道:“大都督也知道末将家事,家兄怜惜舍侄母子早年前过得清苦,总是心中有愧,不敢过分约束舍侄。舍侄的性子也有些怪,末将总担心舍侄不肯回京都。”
卫瓘对文家的事知道的很清楚,对文宓离家出走的原因也很明白,他知道文虎的担心很有可能。
文虎看卫瓘听的认真,小心说道:“不瞒大都督,末将早修书给家兄,若是舍侄不肯回京都,末将便亲自去不其山寻他。纵使送不到家兄面前,也要把他带到临淄来,末将亲自照看,好歹给他谋个前程。”
文虎说的很含蓄,卫瓘听得明白,把文宓留在临淄便是要他照顾。
卫瓘捋一捋胡须说道:“季德说的是,令侄今年似乎已有十六,不能任他胡为了。临淄虽不比京都,可这千里之地总有他可以施展的空间。”
文虎要得便是这话,笑着谢过。
两人才要举杯,便见门外一人匆匆忙忙闯进来,仔细一看,是今日值守的副将卫礼。
卫礼小跑着进厅,没有整理衣冠便径直跑到卫瓘近前,一路驱散厅内舞姬、乐工与仆役,不及卫瓘开口便呈上一封急信,气喘吁吁说道:“大都督,公主遣使告急求援。”
公主?卫瓘闻言一愣,酒意微醺之下一时想不起是哪个公主会跑青州来告急。
文虎闻言长身而起走到卫礼身边,见厅内杂人皆以退散,沉声问道:“莫不是长公主?”
卫礼轻轻点头:“正是。”
卫瓘闻言,顿时睡意全无。是了,长公主奉召到先文明皇后的故里谯郡省亲,之后又前往东莱郡寻亲。长公主一行是一月前从临淄过去的,算日子应该是将要回京都,不知是在路上还是在东莱郡遇险。
卫礼待卫瓘回神,连忙禀报:“大都督,两日前沂山贼毕征与李大椎带数百贼人绕过长城,潜入城阳郡平昌县,救出城内犯官毕通。数日前,城阳郡各县使君都被招去郡城议事,各县守备空虚。这伙贼人得以乘虚攻破姑慕与昌安,今日又向淳于城而去。长公主车架恰好走到淳于,驸马广安公见逃难百姓极多,便决意率随行宿卫军死守淳于城以据流贼。城内兵微将寡,广安公特派使者前来求援。”
卫瓘听着她的话,接过书信草草看一眼递给文虎,又问卫礼:“来使何在?”
卫礼看一眼外面说道:“信使不知大都督在府内,先前将信直接投到营中,他奔行两百里已是精疲力竭。末将见军情紧急便先来禀报,军士带他在后面跟着,如今还未及入府。”
卫礼顿了顿,又道:“大都督,末将问过了。长公主还派使者带信给齐国国相,那使者先末将一步入城,此时王相定然已经得了消息。”
卫瓘闻言点点头,临淄城是青州州治也是齐国国都,城内除了青州军还有齐国私军,长公主与齐王是亲姐弟,必然是会向齐国求援的。齐国国相王凯既然已经知晓,他不必再去派人去说。
文虎放下书信,说道:“彦孙兄居然死守淳于,这一次胆量不小啊。”
卫瓘轻轻一笑,说道:“为长公主名誉着想,彦孙也要死守淳于。”
文虎点头赞同,双手抱拳说道:“大都督,军情紧急,擂鼓聚将吧。”
卫礼接着说道:“大都督末将来时已令各营军士留在营中听命,这一路入城已派亲卫传令各营主将回营。”
卫瓘笑着点点头,对这得力下属很满意,转头对文虎说道:“救兵如救火,此次当以骑军为先锋,老夫与你亲率骑军连夜前往淳于城。”
“诺。”文虎唱个喏领命,细一寻思说道:“大都督,此去淳于两百余里,骑军连夜奔袭到淳于难免挫伤锐气。不如将末将麾下三千骑军选出一半精锐来,一人备双马,再舍弃重甲,只带少许干粮出击。如此到了淳于城下,当可一战。”
卫瓘点头称是。
卫礼在一旁补充:“大都督,请大都督下个将令,令沿途各郡县为大军准备粮秣。末将即刻派斥候出发,让各郡县提前准备,供我骑军食用。”
文虎跟着说道:“此去淳于从东莞国属地过去最近,还请大都督行令知会沿途属县我青州军越境之事。”
卫瓘点头称是,走到一旁文案边,吩咐卫礼准备纸笔,他写好将令分别交给文虎与卫礼:“伯直(卫礼表字),老夫稍候便随季德出兵,军中步军便交给你统领,你须得连夜整备粮草军械,天亮前务必整备齐当,出兵淳于。”
卫礼唱喏领命。
文虎将卫瓘又准备写字,问道:“大都督可还有军令?”
卫瓘揉揉手腕说道:“这不是军令,老夫准备写封奏疏送往京都。”
“送往京都?”文虎与卫礼大惑不解。
卫瓘呵呵一笑,端起酒盏喝一大口,说道:“些许流贼作乱,不过是疥癣小疾,青州军自能弹压,早晚报知朝廷皆可。可如今牵扯到长公主便不能等闲视之,务必尽快奏报陛下,如此做才能在救出长公主后请功。即便算不上功劳,那些御史也不会拿流贼之事大做文章。”
文虎与卫礼闻言,相视一笑,两人打仗还行,做官还需要跟卫瓘好好学。
不片刻卫瓘已经写完,把信交给卫礼:“你派人送往京都,切记不要插雉羽,命行书兵不必急于赶路。”
雉羽便是鸡毛,插上雉羽便是后世的鸡毛信,代表着军情紧急,需要加急传送,沿途驿站优先提供马匹,不可迁延。
“这是为何?”卫礼大惑不解,文虎也觉得困惑。
卫瓘喝一口酒笑道:“以广安公之才及宿卫军之勇,必能坚守淳于两日。流贼虽有一万,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我青州军此去淳于,定能一举击溃流贼,解了淳于之围。算时间至少需要一日,再遣使报捷,仍需要一日,这便是两日。”
“若是急急前往,这两封奏疏便隔着两日。让陛下苦等两日,一来显不出我等救援之功,二来,陛下说不得会调宿卫军沿大河直下青州。到那时,我等岂不是白忙一场?”
“故而,前一封不必急着送去,待我军大胜,再送加急奏报不迟。到那时,陛下前面刚接了长公主的求援文书,过不片刻便得了我等捷报。如此,一来可为陛下解忧,二来显出我青州军的本事,三来不至于因流贼一事被那些御史咬住不放。”
文虎与卫礼听了,对卫瓘佩服得五体投地。
卫瓘叹一口气接着说:“彦孙为声名不惜犯险死守,可一旦长公主落入流贼手中,我等落个罢官夺爵都算是祖上保佑。你二人且先去准备,老夫在这里等王国相来此。长公主来信,他必不敢推委。迟些必会来老夫这里问计。伯直,如若不出老夫所料,王国相必将齐王私军交给老夫节制,待你出兵时将他们一起带上。”
文虎与卫礼闻言,不再多耽,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