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院里,有东西两个院,所有的楼房,都是五一年到五三年盖的苏式楼房。东院主要是教学区和一部分学员宿舍。西院是办公区和学员宿舍及家属宿舍。妈妈烧水的茶炉房在西院的中心。她和另一位赵阿姨,一天两班倒。早班是早六点到午后一点,晚班是午后一点到晚八点。头一天上了晚班的人,第二天正好上早班。妈妈,从家到院里要走十多分钟。上早班要五点半钟起床,六点钟到水房,第一紧要的就是调好火,要在六点半以前把水烧开。不然,大家一早打不到开水,会向管理处提意见。因为,玉梅妈在研究所上班的时候,她特意买了个红色的闹钟。每天临睡前,她都要上满弦,把时间定好。所以,上早班时,她重来没耽误过。
那个时候,全院的人们都到军需去买来水票。然后,再到水房去打开水。每过一段时间,妈妈她们都要把收上来的水票,交回军需。妈妈,因为玉林叔死后不久,心里一直苦闷。所以,人们很少看到她的笑脸。妈妈是个苗条的中等个。每当人们看到她时,身上的衣服,总是朴素又洁净。乌黑的披肩发,自然弯曲,衬托着瓜子脸更加的白净。两道漆黑的眉毛下,是一双晶莹的眼睛。端庄的鼻子,红润而又周正的嘴。周围的人们,都说她不像三十岁的人,倒像是二十出头的大闺女。
水房离着几个食堂都很近。但是,人们总也看不到妈妈去吃饭。她每天都用饭盒,自己带上一顿饭,在茶炉上温着。到了饭顿,饿的时候,就拿过来吃。其他两顿饭,就在家里吃。不管是早班,还是晚班。都要在中间打水人少的时候,把炉灰用小车推出去。再到房后,几十米以外的煤堆上推煤。妈妈,在一次推煤时,推到路边坡上时,有点吃力,就是推不过去。正好,身体高大的军人,徐志成(我的爸爸)打那经过。他顺手夺过车把,说:“我来,你咋不少装点啊?”
妈妈,被这个大个子吓了一跳。缓过神来,才说:“少装,就得多拉一趟!”
爸爸,像责怪小孩子一样地说道:“你这就省劲了?真是‘菜货’!”
在当时,妈妈也不懂啥叫‘菜货’,只知道准不是啥好话。(等过了很长时间,才知道,在河北一代‘菜货’的意思就是笨蛋。)妈妈,跟在他后边,也不吱声,他们回到了水房。
爸爸在别人的眼中,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实际上,他可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早在其他人的口中,听到过妈妈的故事。所以,当他把煤推进屋里以后,没马上走。而是用他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扫了屋里一圈。看到了放在茶炉上的饭盒,他悄悄地记在心里。从此以后,只要是妈妈在班上,每到开饭的时候,他都会把饭送到水房。而且从来就没出过差错,还风雨不误。而每次妈妈都会对他说:“你别再送了!我带饭了!”
爸爸,却笑着说:“你带的没这个好吃!还是吃了吧!可别浪费了,浪费是犯罪!”
妈妈劝了几回,爸爸也不听,还是照送不误,只好由他。如此一来,同事们都开他们的玩笑。爸爸,总是笑呵呵地说:“怪可怜的。互相关心吗!”
打那以后,其他的单身汉,再也不去水房那闲混了......
在1958年夏天的一个周末,妈妈,来到了桂花姨家串门。进门一看,食堂的刘德财师傅也在。互相打过招呼以后,刘师傅对妈妈说:“大妹子,你知道,我老家是辽阳的。咱们都是辽宁人。又是本家。所以,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可别怪大哥我。”
妈妈,过了这半年以后,也恢复了过去开朗的性格。她说:“你说吧!刘师傅。我不会见怪的。”
刘师傅说道:“让我说,志成那人不错。那人心善大方,也跟你似的,都是热心肠。我看你们岁数差不多,挺般配的!这人活着,。老抱着过去过日子。那还行啊?该往前走的时候,你就得往前走。咱都是一家子,你说大哥我说的对不?”
桂花姨夫妇,也帮着劝:“妹子,刘师傅说的对!志成那人挺好的。再说,你们都是院里的,知根知底。他对谁都好,爱打抱不平。你嫁给他以后,绝不会有人欺负你。”
妈妈,心里想他们说的都对。志成,不光是人长得高大,模样也不错。而且,心眼还好。可自己这个处境......她沉思了一会,就说:“这刘师傅也不是外人,你们知道,我是个寡妇......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俺!还是等等再说吧!”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妈妈才知道。1956年的时候,总参谋部决定:将张家口的通校与沈阳的通校合并,扩大以后,。成立通信兵学院。提高教学质量,为我军培养出高素质的通讯指挥人员。于是,1957年早春的一天早晨,一列由张家口驶来的箱式列车,停靠在学院南侧的专用线上。张家口通校的全体人员和物资都在这车上。学院党委,动员全体人员卸车,安置新来的人员和物资。徐志成,就是那个时候,来到了沈阳......
学院成立后,工作人员重新做了分工。爸爸,被分到了二系食堂,还当他的采购员。一开始的时候,出去采购全凭两条腿,要去有公交车坐的地方,那可就阿弥陀佛了!可城郊的菜地和有些地方没车,几里十几里的路,你就得走着去。在那个年代,走路是常事。特别是对军人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爸爸,身高有一米八五,人高腿长,走路更是不在话下。过了段时间,有了自行车,那可真是如虎添翼了。
爸爸,刚来到沈阳市时,人生地不熟的,又是计划经济。想买到好东西和副食品,也是真难。每天,奔跑在城里和市郊之间。三天两头地往副食品公司、水产公司和蔬菜站跑。爸爸,天生一副菩萨样。他总是乐呵呵的,性格豁达开朗,又爱开玩笑。一见面,就笑脸相陪,好烟递上,好话说着。你不答应事,他就是不走。他用河北的口音,总是对人家说:“我有的是时间,不怕等!你么时候给,俺么时候走。......”
爸爸,不论去哪,人家上班他就去,人家下班他就回;人家办事,他悄默声的等着;人家出去办事,他抬腿就跟着;人家吃午饭,他也跟着吃,吃过了,还把钱付了。听人家说有难处,他就会马上帮忙。人们都说:“大个子,难缠是难缠,可人家说理,讲义气。可交!”没用多长时间,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打开了局面。副食、水产和蔬菜买回了食堂。如此一来,别的食堂也常常找他帮忙,他总是有求必应的。他就是个热心肠。
当时,妈妈之所以没有马上答应,她和爸爸相处。其主要原因,还是在她的心里,对玉林叔的思念还没有减少。虽说,她和玉林叔朝夕相处没几年,可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更何况是一千多个日夜......
在玉林叔祭日这天,妈妈,准备了一些祭奠的用品。一个人来到了,浑河边玉林叔的坟前。摆好祭品,燃上香,点着纸钱。妈妈,一边烧纸,一边想着以往的事。玉林叔贫苦出身,早早就没了爹娘。他在戏班里长大,虽说没学过戏,可也是温文尔雅,善解人意。两个人,在相处的几年中,从未红过脸。妈妈也知道,那是玉林叔让着她......妈妈想着想着,已是泪流满面了。心想:“刚来沈阳不久,正要过上好日子呢!你就扔下我孤零零一个人。你也太狠心了......”
妈妈正在伤心。桂花姨和姨夫,也来到这里。他们为玉林叔上上香,点着纸钱。沉默了一会,劝道:“玉梅啊!人死不能复生!这都是命,人拗不过天去!你就别再难过了。再咋地,还得好好地活着,要不,玉林泉下有知,也安不下心那......”
1958年春节,千家万户,喜气洋洋,一片祥和。妈妈,在桂花姨一家的极力阻拦下,没有回盖县老家过年。而是在桂花姨家里过的年。大年初一,街坊邻居和院里的同事都前来拜年。当志成爸来拜年时,桂花姨夫妇,有意不给递烟拿糖,而是冲着妈妈使眼色努嘴。爸爸,倒是大大方方地坐在炕上。半真半假地说:“干么?也不给根烟抽啊?”
妈妈,被弄的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为爸爸点上烟。大伙闲唠了一会,爸爸起身要走。桂花姨夫妇,劝他在家吃饭。他说:“不了!我应下盛政委了。过晌,到他家吃去。”他转过脸,又对着玉梅妈问:“跟我一块去吧?”
妈妈说:“请的是你。我才不去那!”
爸爸走后,桂花姨和姨夫,又开始老话重提。摆出种种道理和爸爸的好处,劝妈妈赶快嫁给他。说:“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妈妈,没能说过桂花姨和姨夫。最后心想:“可能这就是缘分。要不,咋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的凑到一块啦!都快一年了,他老是往水房里跑。不清不楚的,已经听到别人的闲话了。再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狠了狠心,说:“只要他愿意,就行!”
......
五月以后,每当人们,走进西院的北大门。沿着笔直的大道朝前走,走不到百米的时候,都会闻到沁心的花香。这是大操场的北侧。在道两旁,东手是小礼堂,西边是服务社。在它们的房前,各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枝条之间,繁花似锦,那是盛开的白花。沁人心脾的芳香,弥漫到四周。每当人们来到这里,都会不自觉地仰起脸来,看看那美丽的花朵;嗅嗅那让人神清气爽的气息。色味俱全的尤物,会让你止住脚步,流连忘返......
夜空中,月朗星稀,院落里花香弥漫。在这个迷人的夜晚,管理处和食堂的人们,正在为爸爸和妈妈举行婚礼。郑副院长和盛政委也前来祝贺。婚礼,由食堂管理员刘宝叔主持,郑副院长和盛政委当主婚人,桂花姨夫妇和食堂的同事,做双方的亲人。行完婚礼后,大家一边享用着糖果和烧酒,一边让爸爸和妈妈,谈恋爱经过。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免不了出几个歪主意,开开玩笑。岁数小的,更是起哄地欢呼着。欢快开朗的笑声传出了窗外,不少正在院里散步的人们和在操场上打篮球的学员,还有战士们随着笑声望去。只见二系食堂里,灯火通明,笑声飞扬。他们不少人,被吸引着跑到了房跟前,情不自禁地也随同屋里的人们,一起起哄欢呼,分享这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