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时,书记和村长才从乡里回来。大伙呼啦就把他们俩围上啦,争着打听不收粮食是咋回事。书记对大伙说:“大伙别吵!一句两句说不清。等吃了饭,大伙都来村委会开会,各家各户都相互告诉一声。好啦!就这样!”
午饭后,村民们,主动地来到村委会,等着书记和村长讲从乡里带回的消息。村干部们,凑到一块合计事。村民们老少都有,有的抽烟,也有的做针线,嘁嘁喳喳小声议论着。不多时,书记一声吆喝:“大伙静一静!开会啦!头晌,俺和村长到乡里开会。乡里主要传达中央的号召:大伙都知道,自从美国鬼子侵略了朝鲜,把炸弹投到咱鸭绿江后。国家派出了志愿军到朝鲜,打了很多的胜仗,现在已经把敌人赶出了北朝鲜。可咱们的战士,有的还没有棉衣,他们照样在冰天雪地里打仗。有的时候,还吃不饱,甚至挨饿。因为,美国鬼子封锁很严,他们仗着有一千多架飞机,经常飞到咱们的后方轰炸。好多时候,咱们刚烧火,敌人的飞机就来啦,他们只要看见人烟,就扔炸弹打机关炮。战士们,做不成饭就得吃炒面,可是炒面又太少了,这样一来,咱们的好多战士就只有挨饿。所以,国家号召咱们,把手里的粮食,做成炒面再送到前线去。这样,咱们的战士就不会再挨饿啦!
大伙想一想,没有共产党、毛主席和咱解放军,咱们能有今天吗?要保住咱们的新中国,就要支援好前线打胜仗。再说咱们也有儿女,也有的亲人在朝鲜,自己的人饿着肚子和敌人打仗,这心里能安稳吗?”
会场像开了锅一样。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说道:“不能让咱们的人挨饿!”;“谁的心都是肉长的,这叫谁也受不了啊!”;“咱也没做过炒面那,那炒面可咋做啊?”
书记,再一次大声喊道:“大伙静一静!静一静!下面,我就把做炒面的办法告诉大家。大家一定记好了。记不住的,一会散会后,到我这用笔写下来。下面,俺就唸啦:大豆、苞米、高粱和麦子淘洗干净。粗粮和细粮最好是四六分,再少一点细粮也成,可是不能太少了,细粮最少保证在二十斤以上。没有麦子咱们可以加大豆,每一百斤粮里面,六十斤粗粮、四十斤细粮,家里没有细粮的,到村委会登记,咱们统一到乡里领,然后,分给大家。洗净的一百斤粮,加上半斤盐下锅炒熟,再把它磨成面。能加上点油就更好啦。大家想着炒熟的面,一定要装在洗干净的面袋里,别弄得脏啦吧唧的,让人看着没法吃。俺们村委会要下去检查,有依次充好的,偷工减料的,不管你是谁,都要罚。有破坏捣乱的,一定治他的罪。”......
为前线志愿军炒面的动员会一开完,各家各户马上准备炒面的事情。把粮食用秤称好各自的重量,按照比例把它们兑好。粮多盆小,淘洗不开就改用水缸,挑来水把水缸刷洗干净,粮食在缸里淘洗完怕不干净时,就再用盆淘洗两遍。然后,才抱来柴火,开始炒......村寨之中,无论走到哪个角落,都能听到‘嚓!嚓!’的锅铲和大锅的摩擦声和噼噼啪啪豆米的爆裂声!苞米和大豆的炸裂,使每个角落,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芳香。在城里的居民们,也同样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都在忙碌着炒面。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乡下的规模大。他们从粮店领来粮食和盐,采取同样的步骤,用各自的小锅小灶来完成炒面的任务。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妈妈,惦记着大舅妈和身体不大好的姥爷。她对玉林叔说:“咱爹这阵身子不太好;桂芬也快生了。你一个人先弄,俺回去看看就回来。啊!”
正在灶前忙着炒面的玉林叔,头没抬手没停地说道:“你放心去吧!要是耽搁晚了,你就住家里,别三更半夜地往回赶,免得出事。”
妈妈应道:“好!你要是累了,就歇歇,啊!俺走了!”妈妈说着,拿起为姥爷买来的中药,走出家门,直奔城外。
当妈妈来到姥姥家时,看到玉贵大舅,正在院里收拾柴火;大舅妈在灶前烧着火;而姥姥弯着腰,一手撑着锅台,另一手挥动着锅铲,在翻动锅里的炒货。低头干活的玉贵大舅,猛地抬头,看见妈妈站在面前,吓了他一跳:“哎呀妈呀!你咋还偷偷摸摸的?吓了俺一跳!”
妈妈,笑着说道:“你就顾着干活了!哪还管来啥人那?瞧你那胆小的样,还大小伙子呢!”妈妈的话,把屋里的人们也都乐了。
妈妈,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娘!俺爹咋样啦?”没等回话,她人就进了屋啦!屋里的姥爷,正坐在炕上,趴在饭桌上挑拣豆子。他用手把豆子拨拉到怀中的盆里,把砂子和石子拣扔到地上。听见闺女来了,开心地应道:“没事!这么忙,你还回来干啥?”
妈妈答道:“再忙,也得回来看看你呀!”看到炕上空空的,就随口问道:“这咋,把被全拿这屋来了?”
扔下活进到屋里的玉贵大舅,笑着答道:“告你诉吧!老李大哥家,这几天炒面一直没停下。昨儿,他家的二丫,把一件大棉袄放炕头上了,谁也没在意呀!等闻到味的时候,进屋一看,那棉袄都冒烟了。一拎起来‘噗!’地就着了。大伙一听,吓得全把烧火的炕给腾出来了!”
这已不是啥新闻了。可是,一家人还是开怀地大笑起来。妈妈,也乐得直不起腰来。忍不住笑着说:“哎呀!妈呀!眼泪都出来了!”
姥爷乐得咳!咳!地又咳嗽起来!妈妈,这才想起带回来的中药。“爹!俺给你抓药啦!这就给你熬去!”
姥爷说:“不碍的!住会就好了!”
妈妈说:“那哪行呀?大夫说:‘这都是常年在外跑,一阵热,一阵冷冻的!等把肺里的火去了,就好了!就是不能急,得慢慢来!’”说完,她转身到外屋,找药罐子熬药去了。......
五十年代初的时候,也是新中国最艰巨的年代。一九五一年的下半年,党和政府就号召每个单位,每个团体和每个人,努力地搞好增产节约运动。把节省下来的每一分钱,每一斤粮食和每一匹布都支援前线。在全国开展捐款捐物,购买飞机和大炮等武器,增强我志愿军的武器装备,以利于战胜美帝国主义和反动派。到了年头岁尾就更加的忙。寒冷的天气没能使“抗美援朝”的运动降温,反而更加高涨!
在漫长的冬夜里,妈妈和玉林叔无法入眠,他们舒缓地谈起家事。妈妈一愁莫展,长吁短叹地说:“今儿,俺回去,看咱爹的病更重了。桂芬生孩子,也就在这两天。俺怕一提玉贵参军的事,爹要受不了时,病再一加重,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还不让俺后悔一辈子,一家人也不能让俺。可咱要不去?以后,还怎么去说别人。唉!真愁人。”
玉林叔接道:“愁啥呀?你忘了?不是说好了,俺去吗?”
妈妈说:“这,俺也想过,你除了俺以外,就没啥亲人了。虽说是结了婚,可还没有个一男半女的。你要真有个......”
玉林叔,抢过话头说道:“嗨!俺搁旧社会都闯过来了,命大着呢!有老天保佑,枪炮也打不着俺。孩子吗?晚上几年要也没啥!咱不能跟命争,该有的终究会有,该没有的求也没用!”
妈妈说:“可俺总觉得对不住你!熟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要有个意外......呸!呸!你让俺可咋办那?”
玉林叔,安慰着说:“你呀,就放一万个心!这事啊,就这么办了!明个儿,俺就报名去。好了,睡觉!”......
十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在盖州火车站前。欢腾的锣鼓敲得震天响;鲜艳的红旗在寒风中飞扬。沸腾的场地上,人们正在欢送着参加志愿军的亲人们。新兵们,身上穿着崭新的军衣,胸前戴着火红的大红花,使得每个人的脸也红红的。人群中,妈妈正在和玉林叔告别:“到了那,你自己多加小心!有空想着给俺写个信儿,别让俺瞎担心。”
玉林叔,笑着逗道:“知道了!俺会没事的!你呀!可别老是瞎担心,又是吃不下,又是睡不着的。别等俺回来时,你却变成了老太婆,让俺认不出你来。”
妈妈,举手拍他一掌说:“去你的!你别看上哪个朝鲜妹子留在那,不要俺就行!”
玉林叔,故意地一咧嘴说:“呦!俺可不敢!”
俩人正说得热闹,从身后传来:“姐!姐夫!”随着声音望去,玉贵大舅,满头大汗地赶来了。
妈妈和玉林叔,异口同声地问:“你咋来啦?”
玉贵大舅说:“咱爹说:‘你姐夫,这是替你出国打仗去,说啥咱也得送送。’”
妈妈,惊讶地问:“啥!咱爹也来啦?”
玉林叔,也很惊讶问道:“你咋不拦着呢?咱爹在哪那?”
玉贵大舅说:“他那么倔,谁拦得了啊?这儿太挤,俺让他在外边等着呢。”
三个人急忙往外挤,来到姥爷面前,玉林叔问:“爹!你冷不冷啊?”
姥爷,拉起玉林叔的手说:“林儿,到那,人生地不熟的,自个多加小心。尽可量地和大伙在一块,常来信啊!”
玉林叔说:“知道啦!你也多保重!......”
这时,锣鼓猛地停了。只听有人喊道:“集合了!”
玉林叔说:“好!俺走啦!你们快回去吧!”
姥爷、妈妈和玉贵大舅同声喊道:“小心点!......”
自从玉林叔走了以后,妈妈更是心绪不宁。每天一早,她都守在剧团的大门口,等着邮递员的到来。一转眼,三个多月就过去了。
春风送暖,万物复苏的一个早晨,妈妈照列等在大门口,邮递员老远就冲她喊道:“刘副团长!有信来啦!”
妈妈,立刻欣喜万分地问:“真的吗?”
邮递员一边找信,一边答道:“真的!你看!”说着,他递上一封信来。
妈妈,迫不及待地接过信来:“谢谢啊!”也不顾邮递员的回话,就急忙拆信来看。来上班的同事们,见到妈妈在看信,问道:“是玉林的信吗?”
妈妈随口答道:“是!”
大伙呼啦地围上来,要求说:“快唸唸!给俺们唸唸!”
妈妈照信唸道:
“玉梅:
你好?身体和工作都好吗?
咱爹咱娘和玉贵他们都好吧?咱爹的病现在是否有了好转?咱娘的身子可好?玉贵
的闺女是否取了名子?
玉梅,
自从离开家以后,我们到了辽阳,学习集训了三个月。学习政治和军事都很紧张,
训练的也非常艰苦。因为,学习和训练安排的都很紧,所以,一直没能给你写信,让你
和家里人惦念,还请原谅!”
大伙哈哈一笑!妈妈接着唸道:
“玉梅,
我们通过学习都增强了爱党、爱国和爱民的意识。斗志也都非常地坚强。这两
天,我们还学习了罗盛教的事迹,他在朝鲜训练时,听到有孩子掉到冰窟窿里的时候,他
一边跑,一边撕扯着脱掉棉衣和棉鞋,想都没想地就跳进冰窟窿里,费了好大的劲,才
把孩子救了上来。可是,因为连冻带累,他自己却没能爬上来,牺牲在冰窟窿里。我们都
很受感动,每个人都表示:向罗盛教同志学习!一定努力参战,夺取胜利,早日结束战
争。我们这批新兵都编入了后勤的运输队,运送枪支弹药和物质,去支援前线的战斗。明
天就要经过安东进入朝鲜参加作战。
玉梅,
请你和全家就等着我们胜利的消息吧!代我向咱爹,咱娘和玉贵他们,以及,剧团里
的人们问好!
祝:你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此致
敬礼!
你的玉林
1953年2月30日”
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姥爷一家人,也是没有一日不惦记他的。过一段时间,不见他来信,就更加地担心起来。姥爷和姥姥,整天地在一起猜闷,总是念叨:“这玉林,咋老没信呢?咋回事呢?”还曾经,一再地让玉贵大舅进城向玉梅妈打听,可每次都是满怀希望地去,带着失望而归。......
一九五四年秋后,家家户户的人们,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一大早,院子里的杏树上,落下一喜鹊“喳!喳!”地叫个不停。姥爷,对着大家说:“喜鹊叫喳!喳!喜讯来到家!今个儿,一定有喜信!”
傍晚时分,妈妈迈着欢快的步子,刚来到姥爷家的门前,玉贵大舅和抱着闺女的舅妈,立刻迎了上来,同声问道:“姐!是不是姐夫来信啦?”
妈妈,假装着没事地问:“你们接到啦?”
舅妈答道:“是俺们猜的。到底来没来信啊?”
妈妈接过孩子后,诡异地说:“嗨!没有!他呀,准是把咱们给忘了!”
玉贵大舅和舅妈,直盯盯地看着她的脸。姥姥从屋里出来,问道:“咋的,真没信那?”
妈妈,不能再瞒着了。答道:“骗他们的!”
玉贵大舅和舅妈,一边一个揪住她的胳膊,说:“竟敢骗俺们!快把信交出来!”说着,舅妈开始摸兜,掏出信来,交给玉贵大舅,玉贵大舅接过信就进了屋。
姥爷早就着急了,他急忙吩咐说:“快!快唸一唸!”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听着玉贵大舅唸信。......
一九五五年一月的下旬,家家户户的人们,沉浸在胜利和丰收的喜悦之中。眼看着就要到小年了,玉林叔,回到了阔别一年的小城。当他兴匆匆地来到自家的门前时,只见门上挂着一把铁将军,他不得不去敲房东的门。房东告诉他:“玉梅呀!她告诉我们:‘她爹病重了。请假回她娘家去住些天。要是有人来找她,就告诉到乡下去找她。你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