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顺治爷这位淑惠妃算得上高寿,活至康熙五十二年,只是长年病榻束缚,一个人在咸安宫住了四十年,到死也没明白这是皇帝的刻意安排。
宫人见其病了如此久依旧活得长,纷纷议论,都道:说不定越是三不差五小病不断的,越是能活过身体倍棒的。
石斑宴后两天,大学士索额图也染上了风寒。只是没人料到,如此盛夏,他竟病得一日比一日重了,到了辗转床榻不能理事的地步。堂堂一个领侍卫内大臣也不能长占茅坑不是,爷们再不愿,也很快颤笔写了停任的折子送去了御案。
叫人落了下巴的是,皇帝竟然允了,还谴了总管太监李德全带上数车的慰问品亲自去府上看望。待到下人将东西打开,竟是一个又一个瓷瓶素胎,闹得府上的下人俱是一门官司。
宁芳不信权力在手的索额图能如此痛快,由某皇帝怀间钻出来问了此事。
皇帝刚刚运动完,闭着眼睛在某人滑腻的背上揩油:“朕给索老三送去了一张字条。”
话卡在此处,就没了声响。宁芳心火燎燎,掐了某人红豆一把。
玄烨“吱哎”一声,道:“该病了。”
男人又不吱声了。
宁芳睁着眼睛如何却想不通,索额图那等不要老娘也要扒着权力的禀性真的就这么乖乖放手了?骗谁呢!
于是摇着男人追问,可怜男人刚牵上周公小手就又放下了。
人人都以为内大臣索额图病好后很快就能复起,毕竟人家有个储君外甥不是。只是叫人跌破眼镜的是,他这一病,就是多少年过去。期间,索额图的两个弟弟先后因事被革了爵、除了职、罚了俸。
至于宫中,连带着毓庆宫也大换了一次血,至少常在太子身边的一个叫井泰的奴才,宁芳就再没瞧见过。
权倾朝野的索额图就此缠绵病榻,修起身、养起性,多少被人当成了谈资茶余饭后说道上两回。
稍后被挫骨扬灰的尚可喜之子尚之信,就根本连丝涟漪也未能浮起。
当年与之有过一段“风流韵事”的纳喇氏听说了此事,一时竟不能想起此人是谁。
到是宁芳偶尔由快嘴的小九子口中听说,虽然大为感叹小三这位曾经勾引他情人的情敌的下场,到底不敢在还背着“情债”的当下打趣债主什么,没办法,谁叫这位超记仇的爷如今是她的金主呢。
八月初,明珠送了个善做月饼的苏式点心师傅进宫。
余师傅四十余岁,不似通常以为的油光肥健,干瘪的一个南方小男人,严谨刻板。
宁芳对月饼没啥兴趣,到是对余师傅打南边带上来的大半车月饼模子兴趣盎然,一个个搁在手上鉴赏过,大小一寸至四寸不等,有单个的、也有四幅连模的,圆的、方的、桃形的,嫦娥奔月、玉兔捣药、吴刚伐桂都是俗常的图案,春兰、夏荷、秋菊、冬梅领衔的花卉,福、康、宁、寿的文饰,龙、兔、麒麟、鱼的瑞兽纹,品味上水果的、花香的、纳凉的、晕肉的……有工细严正、优雅华贵的,亦有粗犷纯朴、古拙随意的,虽然难登大雅之堂,叫宁芳看了却件件皆是艺术品。
问了才知,是明珠特意叮嘱,叫余师傅带上京来的。
这明珠,什么时候都是个会揣摩人心的。
这些模具摆在一起,些微心思不稳重的都要鼓捣一番,何况是心理年龄永远十八岁的宁芳。叫上瑞禧、雅丝、修睫她们,跟着余师傅直接奔去了慈仁宫的小厨房。
模子是现成的,料子更是余大厨全天候掌握的品质保障,宁芳带着几个大的、小的围着桌子排排立开,持模压馅,玩了个不亦乐乎。
当天就拍了几百个,东、西六宫的奴才可有口福了,人人挨个发了一个,相互讨论着“你”得的是什么馅的。
次日,又拍了几百个,比之昨日,边边角角更圆滑些,厚薄皮馅也更均匀些,便宜了各宫妃嫔。
老太太瞧了宁芳送来的半桌子各式月饼,哭笑不得,取个宁芳替上来的咬了一口,颌首:“什么馅的,这等不同?”
“梅干的。余师傅说这种老年人吃了开胃,您偶尔偿偿是不错的。”
老太太果然用了一个,抹了嘴,对着一桌子月饼道:“味道是不错。只是样子年年一个样,到是没多少趣味。”
宁芳听入耳,当下便回去画了后世的样子,什么机器猫、hellokitty、鼹鼠、美猴王……连内裤反穿的超人都纸上有影,画完了丢给小九子,第二日案头上就多出了这些模子。
于是又是一日忙碌。中午胤礽抽空回来遛达,看了喜欢不已,全裹了走,还嘱咐宁芳除了老太太那里哪里都不要送。转身去了上书房,上至太傅们下到哈哈珠子、奴才们,是见人就发,一人一个多一个没有,好好显摆了一番。稍晚间,就有那有面子有身份的后妃打发了人来慈仁宫,问“太后”身子可好,可有空接受她们请安。
晚饭前,慈仁宫月饼出炉的香味顺风飘得半个紫禁城都闻到了,宜嫔带着孩子直接奔来,坐下就不肯走了,顺了一食篮才志得意满地回去。
胤礽不多时走路生风进门来,好好将他招人围堵的盛况口头渲染了一番。得之宜妃“打上门来”得了新式月饼,愤愤不已道:“我不是叮嘱您谁也不要送吗?您知不知道我的全盘计划被您给打乱了?”
宁芳哪里不知晓他一个小屁孩的花花肠子,不过笑笑,并不与之计较。
只是老子难缠、儿子也不是吃素的,转首就吩咐厉国安找人将宁芳的小厨房端了个空,特别是那些宁芳新刻的模子,竟一个也没给宁芳留下。
当夜,太子殿下就开始大肆赐赏了,京里凡是能叫太子殿下叫个名、熟个脸的,统统得了新式月饼,多的是四个,少则一个,大人没份,全赏给了臣工家的孩童。
孩子们贪新奇、图样子,又是宫中出的精细口味,就是不爱吃月饼的,几个孩子一聚知道各家都不一样,图新鲜心里痒痒,便回家撒泼要家长们进宫讨个花样齐全。
一时间,与上层亲厚的主母们递牌子求觐见。而那些不得进宫的,为了家里的宝贝【蛋】儿亦是削尖了脑袋寻关系、出银子,就是为了给娃儿齐全一套宫里出来的叫“卡通”的月饼。
皇帝陛下也得了一个独一份的月饼,娇儿掌大、表皮透白色的胖猪猪,猪脑袋上的“皇”字出奇的大,一根打着卷还竖满毛的白尾巴粘在猪屁股上,最可气的是,猪儿嘴裂得超大,正冲着他猥琐大笑。
“哈……像不像?”宁芳特挑了他练字的空档隔岸举着猪月饼冲他,学了一声猪拱,道,“吼吼,猪小三,本猪大皇来给您请安了。吼吼,祝猪三儿吼吼,年年鼻子长,吼吼,岁岁长猪骠,吼吼……”
玄烨又是气愤又觉好笑,遇上她这份穷开心,再大的烦愁也暂时被甩跑了。
不过,丢失的场子总要寻回一些。
宁芳只觉面前一阵劲风过,手里的猪大皇已没有了威风的尾巴。抬首一看,可不在猪三儿的唇间瞥到尾巴的最后一点根。
“啊——我的尾巴……”宁芳气掰,伸了右手要扒开某人的嘴巴。
玄烨偏头躲过,吧唧吧唧嘴巴乐眯眯道:“嗯,不错,猪大皇的味道果然很好。”趁着某人大意,又是一阵劲风,猪大皇余下的大部便又进了某皇帝的口。他制住前来营救女人的手,冲门外道:“来人——再上两个猪大皇,都要红闷肉的。”
“猪小三——”
李德全听闻这音色,就知道里面的太后在炸毛,掩住自个儿的半边脸抽了抽,才推正半边脸迈着方步出去,冲着候在远处的雅丝道:“皇上喜欢红闷肉的,叫再上两个呢。”
中秋节嘛,一家团聚的日子,虽说瑞禧名义上是皇帝的女儿,到底亲妈是恭亲王庶福晋。宁芳鸡婆,提前两日宣恭亲王福晋马氏并庶福晋晋氏进了宫。
见到超品诰命的善瞳里,宁芳差点没绝倒,这个被一身石青色诰命服包裹着的“粽子”真的是她老实贴心的善瞳?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
到是边上的晋氏依旧靓丽。这么一处立着,相仿的年岁,任谁能不感叹上一句:一样水养百样人呢。
该笑欲哭,到让宁芳不知如何开场好了,还好善瞳带了儿子永绶来,宁芳忙叫到跟前来夸赞了两句,令瑞禧去小厨房现做一套卡通月饼,寻机会让晋氏也去帮忙,好便母女间联络联络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