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黑衣人把倒在地上的神案扶起来,意示马竞天在最后也得来那么一下。
一门非常刚猛的武功,要使得轻灵快捷,必须要能做到对发力收放自如。马竞天对这套祖传的功夫浸淫数十年,尽全力一试,虽然把握不大,却也自信和中年人做到旗鼓相当。
马竞天深吸一口气,跃上熏香,将“惊雷二十七式”一路展开。众人只觉眼花缭乱,难判高下,两人武功各有千秋,应该在伯仲之间。
申不凡心中暗想:“马竞天这一出手,已是稳立于不败之地了。……不对,这家伙为夺金护胸不惜剪灭云梦山庄,又岂会轻易许下打赌之事?除非他有必胜的把握!”
申不凡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对方会使出什么阴谋。蓦地他想起一事,暗道:“不好!”
下面的情势果然已经发生了变化。
那些招式很快就耍完,马竞天使到“雷霆万钧”,同样对神案击出一掌,将神案打翻。哪知脚下的熏香似乎已不能受力,已经给踩个粉碎。
马竞天的双脚,结结实实地踏在了地上。
熏香受损,这场赌局马竞天也就输了。
众人没想到有此变故,都是大吃一惊。马竞天惨笑一声:“阁下好高明的脚法!”
在场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人使最后一招“雷霆万钧”时,猛力击打神案,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趁此机会,中年人脚下悄悄使暗劲,震折熏香,表面上熏香没有任何损伤,实际上里面已经是结构松散,根本不能承受任何外力。
连马竞天这等经验丰富的老行家也被瞒过了。那人故意把“惊雷二十七式”颠倒使用,让马竞天全神回忆他的出招顺序,没有余暇思考其中潜伏的陷阱。等到连申不凡都反应过来的时候,场上的局势已经来不及。双方事先并无约定不许使诈,因此不算违反规则,中年人赢下第二场比试,遂成不争的事实。
马竞天领教了对方的武功和应变,心中一阵阵发冷:在这么短的一瞬,能够做成一个天衣无缝的圈套,分明是心思缜密之极,这样的对手太可怕了。他明白双方接下来的掌力比拼,比性命相搏还要凶险万分。高手相争,胜负本在毫厘之间。这一场胜负,甚至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命运。
马竞天和中年人相距丈余,两人如山岳相峙,凝神待发。堂内静得令人窒息。
舒盈闭上了双眼,不敢去看这惨烈的对决。
申不凡却对马竞天有充分的信心,不一定赢,却跟那个中年人是旗鼓相当。
终于,双方各击出右掌,这一掌是两人毕生功力所聚,挟风雷不可挡之威。马竞天耳中听到噗嗤一声,手掌一阵剧痛,一样物事自他的掌心穿过,从掌背透出。马竞天手掌剧痛钻心,血流如注,右臂软绵绵地垂下,再也使不出半点劲道。
马竞天抬眼望去,穿透他掌心的是那人的中指。中年人右掌只有四根手指向上,和马竞天的手掌相抵,另一根中指则朝前伸出,刺穿了他的手掌,那根中指却不是血肉之躯。
原来那人在少年时候,也是一个纨绔子弟,终日里斗鸡走马。他的父亲恨他不长进,终于有一日在盛怒之下,斩断他的右手中指,作为惩戒。那人深以为耻,自此发奋勤习,练出了一身惊人的武功。他后来请巧匠用坚硬的玉石作了一根假指,套在缺损的中指处,不细看是难以分辨。那根被斩断的中指无损他练成“惊雷二十七式”,反而使他因祸得福,增添了一件威力无比的秘密武器。
右掌的伤势还在其次,马竞天内心的伤痛尤为剧烈,自己全神戒备,居然让这家伙从最不可能的地方偷袭得手。
高手比拼,斗智斗勇。被人家使阴谋诡计暗算,却也无话可说。
申不凡也看得冷汗直冒:“这家伙不简单,临场应变的机警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
中年人得意非常:“承让了,马老板。”
申不凡把小弩拿在手上,全神戒备。如果中年人要对马竞天下毒手,那么就顾不得许多了,说什么也要跟他们拼上一拼。
马竞天不清楚其中机关,一出手就遭了暗算。血不停溅落地上。中年人笑吟吟收回手掌,马竞天神色黯淡,说道:“你赢了。”
“哈哈,我赢了。”
不过,马竞天又说道:“我没输。”
中年人一怔,旋即说道:“不错,你没输。”
这一番对话让躲在墙上的舒盈暗暗伤心:“马竞天这是输糊涂了,说话都有点疯疯癫癫的,前后自相矛盾。”
申不凡却懂得两个人话中的意思。
中年人笑着说:“我以金护胸为宝,马老板以家人的安全为宝,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宝,马老板也保全了自己的宝,所以,我赢了,你也没输。”
绕来绕去,舒盈有点头大。
马竞天缓缓说道:“不过是为了一些破铜烂铁、顽石光珠之类的玩意,阁下何必多伤人命?”
这些话明着是劝中年人不要不要滥伤无辜,实际上是提醒屋顶的申、舒二人,莫要轻举妄动,枉自送了性命,
那人哈哈一笑:“在下先前说过了,我等只是俗人,这些俗物在马老板眼里,当然是如破铜烂铁、顽石光珠,在我等眼里,那些却是稀世珍宝,多多益善。在下只要金护胸,并无意多伤人性命。”
马竞天指向案头的锦囊:“金护胸在囊中,你等拿去便是。”
中年人从囊中取出金护胸,面上雕的正是一匹奔马。他将金护胸正面反面,仔细查看,核对无误。
中年人拱拱手:“得罪了。”手一招,黑衣人立时退出了城隍庙。
看着黑衣人走远,申、舒从墙头下来。舒盈奔过来,关切地问:“你的伤不要紧吧?”
马竞天摇摇头,恨恨地说:“可惜,没能阻止他拿到金护胸。”
申不凡撕下一片衣襟,替马竞天包扎好伤口。
舒盈安慰道:“你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阻止他们的阴谋。”
三人当夜回马家大院安歇。
马家大院此刻已经是人去楼空,一派萧索,跟申、舒二人来江州时候的喧闹场面是天壤之别。
这一夜,舒盈心事重重,在床上翻来覆去,基本上没怎么合眼。而申不凡和马竞天却是睡得异常香甜。
终于卸下了心中的大石头,马竞天浑身说不出的轻松。
而申不凡这边,他强硬的神经,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他吃不香,睡不着。
折腾了一晚,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舒盈早早起来,丝毫不客气,叫醒了申不凡。
申不凡和舒盈商量一下,决定分头行动。舒盈雇车送马竞天去庐山和夫人会合,申不凡则去江州城去刺探那伙黑衣人的去向。
申不凡其实另有目的,江州是窦易直和他约好的交接地点。如果顺利,他在襄州、巴陵和江州得手的金护胸,一律交给江州太守崔能,再由崔能设法转交窦易直。
在太守府,申不凡还遇见了一个他心仪已久的老熟人——名满天下的大诗人白居易。原来那次在长安,武元衡和裴度遇刺以后,白居易上书宪宗皇帝,要求严查严惩凶手。
京城里的捕快、神策军以及窦易直的禁军全部出动,在长安和洛阳搜捕了许多天,却没有抓到一个真正的凶徒。
白居易不满有关方面的效率低下,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地上书,堂堂一国的宰相,都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那普天之下,谁敢说灾祸不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白居易此言一出,从上到下,面子上都挂不住了。这不是明明讽刺有关官员办事不力么?连一向宽怀大度的宪宗皇帝都有些不耐烦了。未必我大唐满朝文武都是碌碌无能之辈?白居易的过激行为终于惹恼了某些官员,让自己付出了代价。
于是以中书舍人王涯为首的官员率先发难,弹劾白居易,说以他太子左赞善大夫的身份,写这些信给宪宗,属于越职奏事,犯了官场的大忌。白居易平时旷行傲物,在官场上没交到几个朋友,反倒得罪了不少权贵。这一下被他们抓住了把柄,一定要借题发挥,让白居易永世不得翻身。
于是乎众言凿凿,宪宗皇帝将白居易贬为江州太守。白居易已经孤零零的出了长安城,奔江州上任去了。在十里长亭,前来送行的朋友都寥寥无几。白居易犯了众怒,大伙儿都唯恐惹祸上身。
即便这样,王涯还是觉得意犹未尽,对白居易的打击还嫌不够重,不够狠。又联合几名官员,在宪宗那边再进谗言。宪宗皇帝又下旨一封,将白居易再贬一级,由江州太守降为江州司马。
白居易凄凄惶惶,来到江州上任。
好在太守崔能也是豁达之人,名满天下的大才子来了江州,平时在饮食起居上全力周全,不让他受半点委屈。白居易在江州倒也逍遥自在,那颗饱受创伤的心灵暂时得到了抚慰。
下一章预读:白居易送申不凡,在浔阳江边听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