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千说这话时咬牙切齿,发出毒蛇一般幽怨的目光,马上,一股无形的压力向我压来,我知道这压力大多数其实是源自于我内心的恐惧。
空哥对此却免疫,“好,我来了!”他说着突然左脚前迈、右脚跟上,作出要追击前冲的样子。
见空哥要追来,小千和几个同伙吓得转身就跑。慌乱中,小千被脚底下的一个台阶绊得踉踉跄跄前冲了两步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然后慌乱地起身、踉踉跄跄地钻入了人群中。
“就这点出息啊?”空哥望着小千的背影摇了摇头,“小北你要去哪儿啊?”空哥问我。
“去太学,”我心事重重,一边回答空哥,一边盯着远处时隐时现的小千一伙人,他们的阴魂不散让我很头疼,我在顾虑空哥离去后他们会继续找我麻烦。但我也不会请求空哥护送我上车,在强者面前示弱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
“哎呀,真巧!”空哥说,“我也要去太学。”
“真的吗?”我瞪大了眼睛。
空哥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用力地在空中挥了挥拳头。
有空哥一路相随,小千一伙人不值一提。
来到72路车站站台,一辆公交车驶来,我谦让着让空哥先上,空哥执意让我先上,我就先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转身招呼空哥就坐。
结果我的身后没有空哥,我迅速地在全车扫视了一边,也没有见到空哥,我望向车外。
透过玻璃,我看到空哥正在站台上扭着小千的耳朵,那家伙正龇牙咧嘴一副可怜相,他一定是刚才想混上车被空哥给逮住了。
公交车缓缓启动,“空哥快上来!”我拉开车窗玻璃对着空哥大声喊。
空哥继续揪着小千的耳朵,使劲冲我摆手:“我要去西固,再见了!”
在来长安之前的地理课上,我已经知道了长安辖五区三县,西固是其中的一个区。
太学在安宁区,空哥要去西固区。
空哥用善意的谎言将我护送上了去太学的72路车,巧妙地保护了我的安全维护了我的自尊心。
空哥再见,我在心中默念着,透过窗外,看空哥越来越远。
“HellolittleKitty,”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飘进耳朵,我扭过头,就看到了与小千一伙的那个戴着耳钉的黄发戳在过道里,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同时用右手食指不停地点我那为了替空哥占座放在座位上的帆布包,示意我将包拿开。
我拿开了包。
耳钉一屁股坐下,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嚼着口香糖就对电话那头人说:“老大啦,OK啦!”随后就听着电话那头嗯啊哈啊了几声,然后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黄发耳钉将两个耳机塞进耳朵,也不知道在听什么歌,点着头晃着屁股,冷不丁地抬眼龇牙咧嘴地盯我一眼,同时用那鲜红的舌头不停地舔着嘴唇画圈圈,恶心的要死。
几站路后,小千一伙人鬼魂般地窜上了公交车。
“老大!在这呢!”没摘耳机的耳钉挥着手臂,猛然间一嗓子吼出,刺得耳膜生疼。
车上人看看耳钉,再看看耳钉所说的老大,都投来了不屑、愤怒的眼神。
小千读懂了众人的眼神,脸一红,捂着左耳三窜两窜来到耳钉面前,扯下耳钉耳朵中的耳机,抬手一巴掌扇在他头上,“你特么号丧啊?阿爹死了还是老娘没了?”
耳钉搓着头一言不发赶紧乖乖起身把座位让给了小千,与其他几个家伙站在了过道里。
“老大,你耳朵咋啦?”耳钉见小千一直捂着耳朵,关切地问了一句。
“玛德玛,”小千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没有回答耳钉,却对我说:“待会儿老子弄死你!”说完小千轻轻地去摸刚才捂着的左耳,“嘻——”手刚触上那通红通红的耳朵,小千就倒吸了一口气,好像疼得要命。
看来,空哥在72路站台没怎么手下留情,过会儿要吃苦头了,我想,不知道这帮孙子要怎么折腾我?
72路车到太学站时,天色已经变暗,我下了车,马路两旁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上一眼太学,小千一伙人就挟裹着我顺着太学院墙墙角下的阴影朝僻静处走去。
小千看上去对这一带非常熟,拐了几个墙角后,就将我带进了紧挨着臭水沟的一大片树林子中,刺鼻的臭水味传入鼻孔让人很难受。从这里看外面看得一清二楚,从外面看这里却影影绰绰地看不清。过了几十秒,眼睛才适应了这里昏暗的光线。我想寻一条生路,可四周被小千一伙人堵得死死地。
“老大,怎么个玩法?”长发披肩玩弄着手中的匕首,慢条斯理地问小千。
“玛德玛,先搜,搜完直接往残了弄!”小千捂着耳朵狰狞的像只魔鬼。
我还没来得及作出相应的反应,有人突然就从后面用胳膊夹住了我的脖子,瞬间勒的我无法呼吸。我急忙用双手去掰夹在脖子里的胳膊,却没料到一左一右的两个家伙猛地一下子捉住了我的胳膊,迅速反向扭转,疼得我感觉胳膊快要被拧断了,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耳钉上前,将我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搜了三遍,拿着搜出的几十元现金和存着学费的银行卡递给小千:“老大,就这些。”
“玛德玛,就这点现钱?”小千拿着钱在透进树林子的光线下左看右看,一脸的不可思议,“密码是多少?”他晃着银行卡问我。
我沉默。
“说!”两个拧着我胳膊的家伙突然发力。
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传来,“015824,”我随口编了一个数字。
“给,去找个提款机试试,多取点钱!”小千把手中的银行卡递给了黄发耳钉。
耳钉一溜烟跑出了树林子。
不大工夫,耳钉又一溜烟跑进了树林子,“老、老大!”他一脸的哭丧相,“密码是错的,卡被提款机吞了!”
小千抬手就给了耳钉一个清脆的嘴巴子,“特么的猪脑子啊,明明知道密码错了还摁!”
“我只摁了四次啊……”耳钉捂着被打的脸小声说。
“嚓,还四次!三次密码不对就不能输了知道不!”小千拍皮球一般将巴掌落在耳钉头上,打得耳钉鬼哭狼嚎。
“玛德玛,敢骗老子!老二,给他放点血!”小千停手后对玩匕首的长发披肩说道。
“好嘞!”长发披肩说着就单手拨转着匕首向我靠近。
我徒劳地挣扎着,眼睁睁地看着长发靠近。如果不是手握匕首,脸上笼罩着阴森,长发那张脸配上微笑其实是一张非常俊俏的脸盘。
到了我身旁,长发微笑着向后一抡匕首就朝我左大腿内侧刺来,我闭上了眼。
在我闭上眼睛的瞬间,耳朵里突然传来“腾”地一声响,有物体落在了地上,紧接着就听到长发“啊”地惨叫了一声。
我睁开眼,就看到长发拿匕首的手正被人拧到了背后,长发脸上痛苦的表情比我更深刻一些。
擒拿住长发的那人,竟然是空哥。
“丫丫个腿的,居然还真敢伤人啊?”空哥手上发力,拧得长发嗷嗷地号丧着松开了攥在手中的匕首。
空哥将匕首接在手中,对夹着我脖子拧着我胳膊的那三个人说:“我数到三,放人!”
“凭啥啊?你说放就放啊?”我背后的一个家伙阴阳怪气地说,“要放也是你先放,我数到三!”
透进树叶缝隙照的灯光照在空哥脸上,空哥依旧痞痞地笑着,“那好啊,那我们就同时数数,看谁先放人。一、二、三——”
三字出口,我身后的三人并没有松手,我就看到空哥出手了,空哥握在手中的匕首突然一下子刺进了长发的左大腿左侧,就是长发想要刺我的地方。
“啊——”长发一声惨叫。
小千愣住了,他的同伙们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我再数一次,数到二。”空哥依旧痞痞地笑着,“一、二——”
空哥数数节奏很快,中间几乎没有停顿,但相比数数,他出手的动作更快,“嗖”一下,他手中的匕首就又插进了长发的同一个伤口。
我看得呆了,空哥在动手的一瞬间,眼光突然寒得逼人,脸上一下子就布满了狠戾的杀气。但很快,匕首从长发大腿上收回后,那股杀气突然就消失了,空哥又恢复了痞痞的笑。我有点不敢正视空哥了。
“啊——”长发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脱口而出,听得人万般揪心。
“瞧瞧瞧,就这点出息!”空哥痞痞地笑着,用拿匕首的手拍了拍长发的肩膀,“还不放人啊?那好,我再数一次,”空哥对我身后的三人说,“这次,我只数到一。”
这一次,空哥直接把匕首对在了长发的小腹上,就准备开口数数。
“别别别——”我身后的三个家伙突然一下子就齐齐松开了手。
空哥示意我走到他跟前,然后一把将长发推向了我身后的三个家伙,突然转身一个箭步就跨到了小千跟前,举起手中匕首冲着小千面部就是一个假刺。
小千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
“我说你小子说话能不能靠点谱?”空哥探左手揪住小千的左耳就使劲往上提,“在公交站台你给我的保证是什么?”
“啊呦、啊呦……”小千疼得双手护在空哥揪住的左耳附近站了起来,“我说、我说,我在公交站台保证改邪归正好好做人再也不找这傻——”小千看着我突然顿住,硬生生地收回了下一个脏字,改口说“再也不找这位小兄弟麻烦了……”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当时你给我怎么保证的?”空哥指着我问小千。
“我、我……啊呦啊呦我说、我说,我当时保证如果敢说假话就断了自己的舌头……”小千说着说着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当时瞧你小子那双叽里咕噜乱转的贼眼睛就知道你说的话就是个屁!”空哥说着突然面色一寒,“张嘴,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小千吓傻了,连连摆手:“不、不、不要……哥我错了、我错了,给我一个机会……”
空哥面色越来越寒,突然松开揪住小千耳朵的手转而一下子捏开了他的嘴巴,同时右手的匕首猛地刺向小千张开的嘴巴。
我吓坏了,不敢再看急忙闭上了眼。
……
“嗷嗷、嗷嗷嗷——”
耳边传来了小千的惨叫声,我睁开眼,就见小千用手捂着的嘴巴不断有鲜血渗出来,小千鼻涕眼泪地躺在地上打滚。
“记住,这次是个教训,如果还敢有下次一定让你外婆给你装假肢!”空哥面色狠戾,小千忍着疼连连点头。“还有你们,”空哥用匕首指了那几个十五六岁跟小千一般大小同党一圈,“小小年纪不学好,下次落在我手里,他就是下场!”空哥说着手一抖,手中的匕首噌一下就插在了小千鼻尖处,“滚!”
小千一伙灰头土脸地消失在了树林外。
我怔怔地立在当地看着地上小千流下的那摊血迹,空哥刚才太吓人了,虽然是在帮我,但出手割舍,太狠了……
“小北愣着干嘛,走啊,这地方好难闻!”空哥脸上又恢复了痞痞的笑容。
我迟疑了一下,跟在空哥身后出了树林,盘算着如何跟空哥告别,我们好像不是一路人。
空哥看出了我的心思,痞痞地一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他把一只攥着的拳头伸在了我面前。
“是什么?”
空哥撑开了手,里面是两颗牙齿。
“这——”
“是那小子的,小北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空哥用另一只手拍拍我的肩膀,“刚才我没有割他的舌头……”
原来空哥在匕首快刺进小千嘴巴时突然倒转匕首,改刺为砸,用匕首手柄硬生生地敲掉了小千的两颗门牙。
“小北,记着,对待恶人一定要以恶制恶,如果仅凭说教就能感化他们,这世界上还要那么多警察干嘛?”空哥在路灯下点燃了一支烟,“不然,受伤的永远是善良的人。就像刚才,如果我不在,他们保不定会把你怎样……”
我点点头,敬佩地看着空哥,橘黄色的路灯光芒下空哥一身金黄,在那一明一暗的烟头中,我想,空哥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空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小子说话时眼珠子乱转,油嘴滑舌的,我感觉不靠谱,就来了,”空哥轻描淡写地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找个旅社住下,明天早上去那边的银行把你被吞了的卡取出来。”
“谢谢你,空哥!”我衷心说道。
“哎呀,都自己兄弟,还客气啥!待会请我吃面就行了!”空哥揽着我的肩膀痞痞地笑着说。
我点点头。
远离了那条臭水沟边的小树林,我们来到马路边,空哥拦住了一位迎面而来蹬三轮的拾荒老人,老人摘下草帽,用脖子中的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冲我们微笑。
“大爷,这哪儿有吃饭住宿的地儿?”空哥递给老人一根香烟。
老人接过香烟,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摆手,然后掏出纸笔在纸上写下:太学西门附近有很多的廉价旅社,饭菜也很便宜。
老人把写好的纸条给了我们,然后边吱吱呀呀地用手给我们指路。
原来是位哑巴老人,好心的哑巴老人。
谢过老人,我和空哥帮老人紧了紧用来捆绑高高堆起的塑料袋子的绳子,然后跟老人告别。
根据老人的指示,我和空哥来到了太学西门口。这里人头攒动,一片灯火通明。空哥选定了一家小吃店,我们正准备进去,突然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传来一阵刺耳的紧急刹车声,然后是“嘭——”一声巨响。
出车祸了!
我下意识朝前看去。
“不好!”空哥大步流星朝十字路灯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