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烟,你这就要回家啦?”一个浑身灰扑扑的,手上拿着一个糖人儿的小男孩把挂在鼻子下面的鼻水吸了回去,有些舍不得地对一个小女孩说道。
“嗯呐,时辰不早啦,再不回去,爹爹娘亲该着急了。”小女孩挥了挥手,告别了玩伴:“你也早点回家吧。”
小女孩长得没那么漂亮,但是却可人得很,回家路上遇到了相识的叔叔婶婶也甜甜地打了招呼,十分招人喜爱。她蹦蹦跳跳地往家走着,却在快到家时,被同村的一位大娘拉到了自己家里。
“王婶婶,怎么啦?”之烟疑惑地问道。“之烟啊,你现在别回家,也没什么事,你在我这躲......待一会儿就好,听话。”王大娘面色很不自然,嘴上说没什么事,但是却一直在流汗,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是怕得不行。
宁之烟虽然年纪小,但是却聪慧过人,见王大娘如此,心里不安了起来。“王婶婶,是不是我家里出什么事情了?”
王大娘支支吾吾的,看着宁之烟那清澈的眼睛,却实在说不出口。宁之烟抿着嘴,转身跑出了王大娘家,也不理王大娘在身后呼喊追赶,径直往家的方向跑。等她终于来到家门前的小路时,却看见了让她终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她看见自己的爹爹在与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男人争吵拉扯,那男人的身后带着一队人马,每一个都身着甲胄,还有一辆马车。爹爹的情绪很激动,一边哭喊着,一边叫骂着。那中年男人似乎有些不耐,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又扔了几锭银子,便转身准备离去。
被推倒扑在地上,他心中不甘,抓起一块石头爬起来就朝着那中年男人冲去,那男人吓了一跳,还好被亲卫及时拦下,这时候马车中一个小男孩探出头来,说了些什么,那男人将小男孩应付回去之后,便抽出身边一名亲卫的刀,砍断了这个不识好歹的人的脖子。
“爹爹!”宁之烟惊呼,就欲上前,却被人抱了起来捂住了嘴巴,却是王大娘终于追上了之烟,把之烟抱起来捂住了她的嘴巴,转过身去不让她再看。
不论宁之烟如何挣扎,王大娘只是抱着她低着头,流着泪,说着:“孩子,咱们惹不起的,那是沐王府的车队,咱们惹不起啊,惹不起的!”宁之烟一直哭喊着,试图挣脱王大娘的手,她也不知道自己就算过去了又能如何,只是想回家而已,她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
待那车队走远后,王大娘才松开了手,此时宁之烟心中绝望,她来到爹爹倒下的地方,轻轻地晃了晃他的肩膀,不停地叫着爹爹,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死亡的概念还没那么清楚,宁之烟觉得,爹爹肯定会醒来的。
娘亲呢?见父亲迟迟不肯醒来,宁之烟站起身来,爹爹不理自己,那娘亲肯定能唤醒父亲的,因为父亲从来都舍不得让娘亲生气,最听娘亲的话。宁之烟来到家门前,大门敞开着,王大娘站在屋子门口捂着自己的嘴,不敢相信地看着屋内。她深吸了一口气,急忙往屋子跑去,这一次王大娘并没有拦住她,因为自己都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了。
宁之烟看见,自己的娘亲一丝不挂,身上布满紫青的瘀伤,口中带血,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脖颈处有一柄匕首,却只露出了手柄,刀刃部分已经穿过了她的脖颈扎在了那木床里。血染红了一大片墙壁和地板,这一幕给宁之烟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她慢慢看着,当她看到娘亲的眼睛时,脑海中轰地一声,终于再也不敢去看,昏厥了过去。
......
宁之烟已经跟着这个商队行走了五个月了,自从家人遇害后,她一个七岁的小姑娘没有任何生活下去的手段,村里的人们都穷得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多出来的米来多喂一张嘴呢?王大娘欲收留她,但是她明白,王大娘没有儿女,丈夫很早就出了意外成了废人,若是她留下来,王大娘即使不介意更苦更累一些,宁之烟自己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
于是她离开了村子,一路乞讨,却没想过自己应该往哪里去。直到遇见了一车商队,那领队见她可怜,便施舍了一些吃食,又于她攀谈了几句,知道了这个小姑娘遭遇了怎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后,又觉着小姑娘聪慧无比,就收留了她,准备这一次走商结束回去后就留她在府里当个丫鬟,怎么也比如此沿街乞讨要好得多。
行程的最后一段路比较危险,因为地处边境,山中有强盗横行,所以在城中休整的时候,领队花钱雇佣了一队武人,大概有二十来个,他们每一个都是凶神恶煞的,不时把玩一下自己腰间的佩刀,除了他们的伙伴,商队里没有一人敢上前与他们搭话,但是宁之烟却没有觉得他们与自己这些人有何不同,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明白这些人将会在未来一小段日子里保护自己等人的安全,心怀感谢。
商队启程,出了城走了两天后,来到一处深山,之前的路算是轻松安全的,从这里开始进入山林后才会面对真正的风险,因为山中的强盗土匪就在这片山里出没。
“好了,大家休息一下,吃些东西,接下来咱们得快速穿过这片山林,到时候就尽量不做停顿了。”领队拍了拍手,招呼大家停下休整。宁之烟从马车上跳下来,拿起自己的小水囊,往那一队武人那边走去。
宁之烟发现,一路上这些武人很少吃喝,因为武器重量较大,所以为了轻便每个人带的吃食淡水都不是很多。商队当然是要负责他们的吃喝的,但是这一队人的头头并不想接受商队太多的东西,只是让自己的弟兄们尽量少吃少喝,路上有河有山果,倒也不是特别难熬。
“大叔,您喝点水吧。”宁之烟来到一个大汉身边,举起水袋对他说道。这名身材魁梧的大汉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几个正在擦拭武器的弟兄,也相互看了一眼笑了起来。大汉接过水袋,笑眯眯地说道:“这女娃娃倒是心眼好,但是那个叔叔有规矩,咱可不能随便受你的好意。”他指了指最前方正与领队说话的一个中年男子说道。
说完,他把宁之烟的水囊灌满,揉了揉她的脑袋,一个使用短剑的年轻人笑道:“三哥,是不是想起你女儿了?”“是啊,我姑娘像她这么大了,这一趟走完,可得好好陪陪她,要不又得上她娘那说我的坏话了。”大汉笑道。
“三哥一身铁骨热血,心比天高,谁曾想这世上能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的除了大哥之外,还有三嫂,哈哈。”年轻人打趣道。
看着周围一帮兄弟都大笑起来,这大汉黝黑的脸也红了些,骂骂咧咧地朝那年轻人走去,那年轻人一看不妙,一边叫着一边乱跑。宁之烟捧着鼓鼓囊囊的水袋,还有些不明就里,但是心里的阴霾却莫名其妙地散去了许多。
......
“这些您是怎么知道的?”老和尚叹了口气问道:“这可怜的女娃,就是诅咒你的那个女子对吗?”
于常点点头,叹了口气。老和尚想了想,又说道:“那个坐在马车里的男孩,莫不是您吧。”“那可不就是我吗。”于常每一次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情,总有一点儿后悔。
“那杀人者是您的?”
“一个家仆罢了。”于常瞥了他一眼,见老和尚又想发问,他一抬手阻止了他,直接回答道:“当时我对他说‘不得作恶,小心报应’。”
老和尚叹了口气,有些怜悯地看着于常,说道:“这报应却是落到了您头上。”
于常倒了杯茶水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说道:“若她的悲惨遭遇到这就结束了,这种恶毒的诅咒也轮不到我头上。”
老和尚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已家破人亡的宁之烟还能遇到什么样的祸事。于常放下茶杯,回忆着说道:“后来收养了她的好心人以及一整个村落全都死了,罪魁祸首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