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冷情的人还真是难得一见，方才她受了惊，不知是何人执其之手欲护她周全，而她倒好，反手却将他卖了个干净。
天人一般的佛莲都难得对这贺府的少主多生了几分同情，不过如此才好，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冷清冷心的沈念初。
沈念初一脸淡定地飘在半空，无人知她心中所想。
二月梦犹豫再三还是瞒着佛莲偷偷地传音过来，“沈念初，你可是又想起了什么？”
沈念初瞄了二月梦一眼，不动声色地回道：“没有，只不过又悟透了些许事情罢了。”
“你那小师兄，你……”
“你还真当我能算计了他？先前那些事不说，单这件事，小师兄心里明白着呢，今天谁做了筏子还说不定呢。”
二月梦茫然的望了沈念初一眼，自他陪着沈念初重生以来，她为求生存、为求真相所做的努力它都历历在目，流言蜚语、刀山火海，它是看着她从地狱一步步往上爬来得，她坚韧、冷血、狡诈，所有的一切她都能从容面对，泰然处之，却始终保存着一丝柔软。
都说她是无心之人，它却从不这么认为。
当然前不久把它气的出逃的事要另算，那是被这佛莲施了计调虎离山，关键时刻一点点的计谋，就能让他们分崩离析，所幸之后他被困龙门及时醒悟了过来，紧赶慢赶总算赶上祝她一臂之力，将悟空送进了幻境之中。
虽然二月梦已经脱离了灵戒，但是长久的相伴总还是有了感情，它还是不忍心就这么放她一个人和那命运抗争，它想反正它除了修炼也无事可做，就这么陪着她也挺好，这么多年，它也竟也习惯了。
只是二月梦看着如今意态从容的沈念初，恍惚了，原来她早就成长到这个地步，什么时候起，她的想法，它已看不透。
二月梦又想起了龙门里那条鲤鱼精的话，“帮助人类，什么华胥虫，我看你天生就是当灵宠的命，人类的心思狡诈的都快赶上那成了仙的老狐狸了，就你这没多少脑子的虫子还敢跟他们拼智商？”
人类这种生物，它真的看不透。算计、欺瞒这样的手段难道不是对于敌人的手法，为什么要用在关心自己的人身上？
二月梦的疑惑没人可解，即使是沈念初恐怕也只能回一句天性使然。
沈念初其实是坦然的。
算计了贺牧尘，这点她不否认，也没打算隐瞒，何况贺牧尘的性子她也算是知道一二，这位贺府少主来到这虽然有她不小的功劳，但未必没有他自己的谋划。
她想要的只是方天，至于这方天到底是属于谁她却是并不在意的，无论是那住持又或是贺牧尘，她相信只要她想要，她就能拿到手。
不过，若是真的被小师兄取得了那也是一桩幸事，到时候借的时候也好开口一些，她谋算的其实也很简单，一个消息换得方天的使用权，到底她还是不怎么信任悟空的。
这许久以来总是打打杀杀的，她也有些厌烦了，其实她更喜欢用智商碾压，她如今孤身在外，一个人去冲锋陷阵到底有些没了意思，还不如闲下来看看戏，端看到底是这位住持大师棋高一着还是小师兄实力惊人了。
这年头，扮猪吃老虎最是要不得了。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谁知道你是不是最牛的那头猪？
离师一场试炼，让她险些暴露了底牌，贺牧尘还要装蒜，借着她的法子，拿出个玄龟壳子来占卜，最关键的是，他居然还赢了她！虽则成王败寇，但是他一点底牌不露，她自是不允许的。
势均力敌，才是日后合作的关键。
护在掌心果然令人心动，但又怎敌并肩作战令人安心？
今日，她倒要看看贺牧尘这位七大世家少主级人物，到底有着多大能量，哪怕今日显示的可能只是九牛之一毛，她也要掂量掂量这位准盟友的实力。
虽不知道佛莲来此所为何事，但是此时他也全然没有插手的姿态，沈念初思量片刻便将他抛在了脑后，想要揣度这位的心思就要做好被他卖了的觉悟，不管有何谋划眼瞅着也是日后的事，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如今只当他是个摆设就成，反正现今他也不能出手。
龙门这一局她虽然没有在现场，但显而易见，佛莲必然受了不轻的伤，要不早就挥手抽二月梦了，那容得它这般放肆？
以她的了解，贺牧尘想来不会让她失望，更何况王管事还在那边作为最后一道手段呢，只是这位住持大师，看起来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啊，连佛莲都惊动了，不然不会如此提醒她。
沈念初歪着脑袋，她忽然想到，当初以为放舟的天眼终于修成，能够看破世间万物，才发现了她，把她惊得不轻。
索性最终却是更为厉害的佛莲，虽则想想当初的场景有些尴尬，但是不得不说让她反而放心了很多，这位仙人虽则算计起人来劲劲儿的，但是绝对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一点没有出家人的慈悲。
沈念初不由又吐槽一句，你说这种性子，她怎么会喜欢的起来，除了长得美，法力高强，地位至上，真的没有半点可取之处，定是那密谋之人把她算计了，打算利用她做些什么呢，她才不会上当。
话说回来，这看得见看不见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用的好，也是一大杀器，沈念初眼中慧光闪过，突然笑得一脸猥琐。
佛莲看在眼里，心里不由打了个结，这丫头又要打什么主意？
二月梦却是明白得很，这货又要使坏，而且是要使大坏！
沈念初飘啊飘的，总算到了住持大师的身边，却见她伏在那大和尚耳边情意绵绵地说起了“悄悄话。”
二月梦目瞪口呆，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佛莲看见了此景，不由又有些气血翻腾，远在深山的真身强自坐下默念静心咒，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世间万般都是戏，我且浮云流水去，世间万情终是痴，莫且庸人自扰之……”
至于这边的化身小沙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货妄自为之，什么都不能做，就像他往常的样子一般，冷眼相待，只等最后做些不冷不热的点评。
佛宗这边清一色的大和尚大都是潜心修佛之人，皆在潜心默念净灵法咒，连亮晶晶的光头，为夜晚的光明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们远不曾料到会发生这等匪夷所思之事。
那一道娇柔女声像平地里乍起的一道惊雷，生生毁去了他们的三观。
“夫君，三世已过，你竟是还欲将我铸成神魔器么？”
…………
阴气祭，净灵法，血月引，众生欲，神魔成。
自远古时代就一直流传着的神魔器的祭炼方法，言简意赅的十五字，却是恰恰好符合了此时的场景。
住持大师心中一惊霍然睁开双眼，眼前却是空无一人，放眼望去，只有远处没有休止的厮杀和欲望，还有他周围已经被愕住的众僧。
方天不知何时已脱离了众人的钳制，又回到了半空之中，静静地悬浮着，周围的光晕忽明忽暗，像是女子那晦涩不安的心。
住持大师犹是在强大的内心支撑下，没有当众失态，却到底将净灵咒法迟念了一瞬。净灵法咒讲究的心思纯粹、净化万物，虽则之前他仗着能够一分数念，单以一分心念控制净灵法咒以此保持内心纯粹，但到底被沈念初打乱了节奏，成功的被咒法反噬。
当然，且不说他，单是在场的大大小小的和尚们，就有不少都她这一句戏言乱了心神。
他们这般潜心净化神器，竟是被做了筏子，而且那声音明显是冲着他们佛宗子弟说的，眼瞅着如今的场景与那传言很是相似，心智稍有不坚的，便是怀疑宗门内出了叛徒。
一时间，祭台之下，佛宗之人竟是伤残了大半，鲜红的血水竟像是不要钱似的从他们口中喷出，短短片刻最为安定的一角竟是血流成河，只因着沈念初的一句话。此情此景直教人扼腕叹息，端的让二月梦目瞪口呆，佛莲皱起了眉头，甚至还没有参战的众人也是发现了这边的变故，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沈念初，你一言竟是伤了佛宗七十二子弟！”二月梦无比惊叹，纵是知道她要放大招，也没有料到会是如此效果啊，“你的一张毒舌真是胜过万千神器，什么法门、法器都抵不上你的一张嘴。”
沈念初：“……”
佛莲冷哼了一声，“你倒是威风不小。”
沈念初赶忙表忠心，“上座，如此结果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您与放舟都是道心坚固之人，我向来叹服的很。只是没想到这入世一流多是道心不固之人，竟被我一言相激便是乱了阵脚，威风什么的，上座岂不是笑话我，此时真相只有我们三人知晓，更不可能外传，又何来威风可言？”
佛莲明知道她是故意拍马屁，却到底还是心软了些。
入世一脉果真是该整顿了，道心如此不坚，一言就可挑起杂思，又入得什么空门，修的什么佛，走什么四大皆空的路子？沈念初就是他们的试金石，佛印那厮也该悟了，入世入世，可不是沉迷于世间，被万般红尘思绪所扰！
佛莲看着沈念初陪着小心的样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高冷，“你倒是乖觉。”
“上座说笑了，我说的都是实情。”沈念初抿嘴笑道。
二月梦语义莫名地吐槽道：“可不是实情……”
佛莲瞥了一眼二月梦，没有搭理它，只是隐在一众僧侣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念初这才吁出一口气，好险。
“悟空大师，好久不见。”
幻境之中二人再次出现，还是当时离开的那幅场景，悟空看着自己脚下的那滩血迹，心里不由揪了揪，这幻境竟是直直的攻向他的心理，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化，仿佛时间按下了暂停键。
“有什么条件你说。”悟空拧着眉，却是从容。
“悟空大师，在下手里有两出戏，不知你要看哪一出？”沈念初笑着问道，单刀直入没有一点铺垫。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似乎从悟空当初在浮屠塔遇见沈念初的时候就注定了他此刻的狼狈。
也只有她才能将他那些已经消逝在轮回里的，令他痛苦不已苦不堪言的记忆碎片，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
“沈姑娘，你可否说一下你的两个台本？”悟空目光炯炯地望着沈念初，眼神并不凶恶，却莫名让沈念初的心有些发紧。
“悟空大师，或许在接下来的时刻我叫你洛离更合适。”
到底还是被点明了身份，悟空眼里也是起了一丝波澜，却很快平静了下来。
“沈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事到如今，悟空大师想来也是对自己的过去有了一丝了解，不知今日之悟空又怎么看待昨日之洛离？”沈念初捋了捋自己胸前的长发，略带兴味的问道。
“六道轮回因果循环，人死如灯灭，前世今生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唯有前世的业障需今世还清，今日的福报有前世行善得来罢了。”悟空并没有回答沈念初的话，只是这一番含糊却更是让沈念初手里的把握多了几分。
“不愧贵为住持，三言两语就说到了大道上，因果循环自有天到规划，我等又怎能指手画脚。”沈念初并不勉强悟空做出什么决定，只是含义莫名地回道。
悟空凝了凝眸，本以为沈念初会打蛇随棍上，没想到只是开了个头她就此熄火了，这态度似乎与她不问自请将他带入幻境的行为有些不符。如今这情景怕是非敌非友，就是不知她是如何打算。
“沈施主。”
倒是换了个称谓，沈念初心想。“如何？”
“还是说说你的台本吧，贫僧在幻境外还有些事要处理。”悟空有些不满沈念初这幅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
“好，我就不多废话，就和你说说这台本。”沈念初满意地看着悟空急躁的样子，出家人四大皆空，这位住持大师在她这幻境里已经犯下了爱恨嗔痴四大戒，现在还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哪有初见时腹黑的样子，连他本人都嫌弃他装了。
“首先第一个戏本应该是悟空大师比较欣赏的，命运轮回，一切事情都会按照事情原本的轨道走。我也不瞒你，我此次施法也是蒙蔽了天机。你只要出去了，就会忘记在我这环境里发生的一切。时间没有过去多久，外面祭器大典还没结束，你佛宗的子弟受伤者颇多，你也可以继续谋划。”
悟空合了合眸子，并没有做出评判，只是继续言道：“那第二个呢？”
沈念初微微一笑，“第二个台本啊，我只写了开头，剩下的却要悟空大师，哦不，是洛离你自己来书写了。”
“什么意思？”悟空盯着沈念初，手里的权杖不由紧了紧，是他想的那样么？
“字面意思，虽则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可逆转，但是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凡事皆有一线生机，有些事总能做些补救。”
“你想要什么？”
果然是聪明人，沈念初满意的点点头，和方天做的这笔买卖不算亏。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放心，整个过程你也不会损失些什么，只是这台本二执行起来需要一些道具罢了。”
“你想要什么，什么东西会让你有能力逆天改命？”悟空大师握住法杖的手已经隐隐有些颤抖，却还强力忍着内心的激动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沈念初。
沈念初看着悟空和尚，笑得云淡风轻，只是眸子里却满是凝重。
“我需要一具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