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十年,扬州城。
正月里,十里长街繁华处。
东关花局里,昼夜不息。
入夜时分,安德堂的木板门早就阖上了,张池收拾妥当,正准备进里屋睡下,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张掌柜!在吗?我家太太要生了!”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提着一盏红色灯笼,将木板们拍的哗哗做响。
“来了!来了!”张池起身,披了件青布外衣,转头对睡在里侧的那人说道:“你先睡着,我去去就回。”
门吱呀一声关上。
月光透一格格菱形的窗楞照在了里屋的床上,斑斑驳驳。床上那人一动不动,没有呼吸,乌发垂落在大红的鸳鸯绣枕间,牙齿齐整,颧骨光滑饱满,额头洁白。
可是……
那脸上既无皮相也无血肉的,分明是一具死人的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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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田鸡、肖云放学过来看望白小羽,田鸡见到床头柜上满满的水果与零食,不禁感叹道:“哎,真是暴殄天物啊!”言毕,顺手挑了一只大鸭梨,也不管洗没洗,就啃了一大口,露出一脸夸张满足的表情。
“一天不演就皮痒。”白小羽笑嗔道。
肖云也挑了几样白小羽平时爱吃的,装进一个果盘里,转身去了水房。
“你看看,肖云从小跟咱俩就不一样。”白小羽感叹道。
“嗯,是比你这个大老粗心细。”田鸡道。
“你是不是一天不怼我你就特难受?”白小羽抬起一条木乃伊胳膊,僵硬的朝着田鸡挥去,却被田鸡一把抱住。“跟你说个正事,昨天我想了一夜,白白,你要是真残废了,作为好哥们的我,一定不会抛下你不管的,我养你一辈子!”田鸡一本正经的说道。
“老子要你负责?你说老子是残废?你再说一句试试?”白小羽哭笑不得道。
“错了,错了我错了!我是残废我是!”田鸡洋装抽自己的嘴巴道:“消消气,消消气!”
“干嘛呢,你们?”肖云看了一眼病床前,田鸡正抱着白小羽的胳膊抽自己的嘴巴。
“哦,我们在商量下半辈子的事。”田鸡道。
“下半辈子?你上半辈子都过的稀里糊涂,就想下半辈子了?”肖云将洗好的水果放到了床头柜上,顺势将白小羽的胳膊从田鸡手中抽回,掖进了被窝,自己则坐在了病床边开始削起了苹果。
田鸡道:“肖云,跟你商量个事呗,我跟白白的智商加起来估计也没你一半,她呢,下半辈子算是废了,我准备养她一辈子,以后我们生活上要是有困难,你一定要接济接济我们啊!”肖云的手顿了顿,似笑非笑的冷哼了一声,又继续削着苹果。
白小羽满头黑线的冲着田鸡嚷道:“田鸡!你又咒老子!肖云,赶紧把他给我撵走!”
肖云一如既往的装高冷,田鸡也没有被他撵走,那时候,白小羽的奶奶回老家祭祖,她还不知道白小羽受伤的事。
在医院住了差不多四十多天的时候,护士终于帮白小羽拆了那一身木乃伊的行头,当最后一条纱布落地时,那飘飘欲仙的感觉让她简直轻松的就要飞起。
当晚,爸妈临时有事,将白小羽一人留在医院,临走前嘱咐护士帮忙看好。
白小羽是被冻醒的,醒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她的手腕这个时候出奇的痒,一摸,就像是被蚊子咬了个包,白小羽一直抓挠着,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嗒、嗒、嗒,那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病房门口。
一阵敲门声响起。
白小羽一惊:“大半夜的,谁啊?”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我能进来吗?”
白小羽道:“你谁呀?”
女人道:“是我!你二婶,你妈叫我来陪你。”
白小羽狐疑道:“我二婶?”
女人道:“嗯,快开门啊。”
白小羽心下道:“听声音是有点像,但二婶不是陪奶奶回家祭祖了吗?再说,房门又没锁,二婶她为什么不直接进来?”
白小羽小心翼翼试探道:“二婶,我爷爷最近身体可好?”
女人顿了一下,道:“嗯,好着呢!”
白小羽这个病房,原本连同她一起,住着三个病人,前几日左右两侧病床的病人相继出院,如今只剩下白小羽一人。
白小羽继续道:“那我二叔的生意最近有起色了吗?”
女人道:“好一点了。”
白小羽道:“对了,我堂妹快高考了吧?”
女人道:“快了。我能进来吗?进来慢慢聊。”
白小叹了口气,道:“哎,我爷爷都去世三十多年了,二叔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我只有一个堂弟,今年九岁,才上小学二年级,哪来的堂妹?你究竟是谁?想干什么?”
然而,白小羽并没有等来门外女人合理的解释,而是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凄冷的唱腔伴随悠长的回音,让她禁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痴迷孙富欲珠尝,李甲心虚卖十娘。才出火坑开笑靥,又逢厄运结愁肠……开门啊……开门啊……开门啊......”
白小羽下意识的摸起枕边的手机,拨通了老妈的电话。
嘟嘟声后,手机那头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thenumberyoudialednotansweredforthetimdiallater。”
“开门啊……开门啊……开门啊......”门外的唱戏声一直没有消停,白小羽此时已经认定,门外的这个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是个神经病,陷入了自己的惯性思维里,要么就是一只鬼,一只开门必须得到允许的鬼。
白小羽又猛按了床头铃,依旧无人理会。她环视病房,视线落在床头柜下的一把扫帚上,侧身够起扫帚,紧紧握在手中。
“才出火坑开笑靥,又逢厄运结愁肠,言斥责违盟汉,怒手抛沉聚宝箱……开门啊……开门啊……开门啊......”
“我去,居然还有副歌!”白小羽裹紧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心中暗道:“之前没被蝙蝠怪整死,今天晚上更不能折在这里。”
病房内沉入黑暗,窗外一束月光照在了白小羽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