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胭,我不会再爱你了,就从,今天起。
从这一刻,从这一秒起,我,容承僅,不再爱着傅胭,永远永远,不再爱她了。
天色蒙蒙亮,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的雨,终究还是停了佐。
枝头的树叶被雨水冲刷的青翠欲滴,干净的不染一丝尘埃。
就像是曾经她的一双眼睛渤。
热烈的燃着火光,清透的宛若雨后湛蓝的天幕。
容承僅缓缓向傅家宅院的大门处走去。
他放手成全她,她以后再也不会被叫做容太太,或许,她可以像从前那样,继续唤他一声小舅舅。
是不是,她就会如昔日那样无忧无虑,眼底再也看不到愁绪和忧伤?
容承僅按了门铃,安静的等着傅家的佣人过来开门。
时间尚早,他抬腕看看表,刚刚六点钟。
傅家人的作息都很规律,容承僅知道,这个时候,佣人们已经起床了。
“容先生?”
来开门的佣人显然吃惊极了,未料到竟会是容承僅站在外面。
他急急的开了门,看着他一身湿透的样子,颇为关切的说道:“您怎么淋的湿透了?这可不行,春日的雨还凉着呢,您得赶紧去冲个热水澡,我告诉管家,让厨房给您熬点姜汤……”
如今傅家留下来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佣人,他这般絮絮关切,却是真情实意的流露,丝毫不让人烦。
容承僅对他微笑点点头:“好,那麻烦你了。”
那佣人就笑道:“看您说的,您是我们傅家的女婿……”
他话说到这里,嘎然止住,一时间脸上神色有些讪讪,容承僅却只是望着远处屋檐下滴水落在树叶上,嘀嗒嘀嗒溅起的水花,他就那样淡淡的笑着,似乎并未听到他话语里的不妥当。
“我先去客厅,等你们小姐醒了,告诉她我在茶亭等她。”
容承僅再开口,声音依旧轻缓无波,佣人喏喏的点头应是,看他走到廊下,踩着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路,一路穿过那些蔓伸在小径上的青翠枝条,渐渐走出了他的视线。
他不禁有些怅惘的叹了一声。
谁能看得出来,这样好的人,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儿呢?
小姐随了傅先生的性子,最是看不惯这些。
原本他们都喜上眉梢的一段姻缘,竟然会这样戛然而止,怎不让人心里难受?
傅家他来过很多次。
比起容家,其实他更喜这里。
傅先生是个胸中有沟壑的人,他身在官场,却是一股清流,傅家的宅院不大,却一步一景,处处动人。
小楼后面建着茶亭,春日风暖时,开了小轩窗,往外看去就是一处小小池塘,待到明月夜,月光粼粼铺在水面上,两三知己,或者至亲家人,烹了茶闲话着赏月,就是最悠闲的一段时光。
到了冬日,亭子就半封闭起来,只在梅园那一侧打开一扇,围炉烹茶,看风把梅花吹进来,飘飘然的落在杯盏上,若是下雪,那就更妙,白雪红梅,不用酒,就醉了人。
她自小就在这里,容承僅其实知道她,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一个,其实骨子里最是有着傅睿明的清高。
她瞧不起他,瞧不起他做这样的事,瞧不起他追名逐利的心思,瞧不起他的汲汲钻营。
所以她从来,不肯信任他,也不肯融入他的世界中去。
他曾经以为,这世上的任何事只要有心,就能达成目的。
却不知道,再怎样有心,若遇上别人的无情,终归还是落花流水一场空谈。
他开了茶亭的窗子,就坐下来看着那一片的青翠葱郁。
小池塘上有着浅淡的水汽缭绕,初初长成的小荷铺陈在水面上,间或有一两声的鸟鸣,空气清新微凉,沁入鼻端,再深入肺腑,真是让人畅快。
可身上那些伤痕却在隐隐的疼。
淋了一夜的雨,原本只是将将愈合的伤口此刻渐渐又疼的钻心,那些伤处,像有千万只虫蚁叮咬着一样,让他一双眉,渐渐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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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身看去,是管家捧了热茶和姜汤,身后跟着拿了柔软干净毛巾的佣人。
“容先生,小姐就快醒了,您先擦一擦,喝点热汤……”
管家待他的态度一如往昔,容承僅微微颔首:“多谢,先放着吧。”
管家闻言眼底就有了一抹担心:“您淋了雨,寒气入侵会生病的,喝点姜汤驱驱寒吧,这是秦婶熬的,最是有用了。”
他听得管家这般说,心里竟是有些怅惘。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哪怕伤的你再深再疼,却也让你恨都恨不起来。
傅睿明这样的人物,就连家中的佣人也能宠辱不惊,待人始终一致,他心内真是佩服。
不免有有些难过,若他还活着,他与傅胭,是不是就走不到这一步?
姜汤入口,微微的有些辛辣,却似将身体内的寒意都驱逐干净,他一口一口喝光,看着管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觉有些动容:“替我对秦婶道声谢。”
管家点头,应声去了。
他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天幕的尽头有隐约的光线刺穿云层的时候,他终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春日雨后的清晨,她穿的有些厚。
线衫外面罩了薄薄的风衣,平底的球鞋,不施脂粉的一张脸,清清爽爽素面朝天的样子。
就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你,你回来了?”
傅胭一开口,竟是结巴了一下,她捂了捂心口,那里面依旧跳动的飞快,只是比初初听到佣人说他来了的时候,稍稍的缓和了一些。
“你,淋雨了?”
傅胭看着他衣衫湿透的样子,纤细的眉就微微蹙了蹙:“怎么不去泡澡换身干净衣服?”
她这句话一出口,自己也怔了一下。
忍不住去看他,他却自始至终安静的站着,那一双看到她就含了温柔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平静的像无风的湖面。
傅胭的心跳,一点点的平复,渐渐归于正常。
可他不开口,她也就不再说话,只是那样沉默的站着,微微的垂了眼帘,盯着地面。
他头发上,衣服上的水滴下来,地上湿了小小的一片。
傅胭忍不住想,她记得快天明时,雨声是停了的,他出门总会开车,就算在傅家走了一截路,却也不可能淋成这样子。
可转念却又想,这又关她什么事。
她低着头不看他,容承僅却自始至终都望着她。
他看着她又长长了一些的头发,看她小小的一个站在他面前低着头的样子,看她绞来绞去的细白的手指,看她长长的,一颤一颤的睫毛。
从今往后,他不会再这样看她了。
纵然将来,某一日,他们在某一处遇到,他也会如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样,再不看她一眼。
他知道他决定了什么,就再不会更改。
从前他为她破例无数次,但这次不会了。
“你……”
“傅胭,我们离婚吧。”
他的声音忽然就响起来,突兀的那么一声,将她出口的话语生生阻住。
廊下有飞鸟扑闪着翅膀直直飞入树丛之中,惊的丛林里鸟鸣一片。
可傅胭却觉得耳际是千里万里一样浩淼的寂静。
她全身的血液好似在那一瞬间凝固了,心口隐隐的疼着,她忍不住的抬手按上去,那里,好像不会跳动了。
她以为她终于得偿所愿了,她以为,她再也不会挂着那个让自己都讨厌的容太太的名头了。
她以为,她就算不会很喜悦,却也能很平静的接受。
毕竟,离婚的想法,她早已有了,她在离开别墅的时候,也将自己拟好的离婚协议留在了别墅的管家那里。
他此番开口,正合她的心意,她是该松口气,道一声庆幸的,庆幸他不再如从前那样纠缠不休。
可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心里会那么疼。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离婚协议你可以找律师帮你拟好,随便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片刻之后,他凝着她,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是我耽误了你,耽误了你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