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路小白迷迷瞪瞪刚要睡着,就听窗棱一响,一个人翻身进来了。
小白吓醒了,正要大叫,那人道:“是我。”
“你是谁?”小白翻了个白眼,“偷偷摸摸不是好人。”
“我来瞧瞧你。”罗池笑道。
“黑灯瞎火的,你瞧个鬼啊!”
“就是来瞧你这小鬼,小女鬼。”
“你才是鬼!”小白大怒。
“别气别气。你点了灯,让我好生瞧瞧你。”
“不点!”
一点火光亮起来,“莫怕,你爹爹他们都睡着了。”他拿火折子点亮了蜡烛。嫌不够亮,问她:“就一根蜡烛?你如今也不是点不起蜡烛的人了。”
“败家子!不会过日子!”虽然这么说,还是下了床,翻出两根蜡烛点上。
罗池很高兴,“你好像是长高了些。怎么下午你没过去给我回礼?瞧你姐姐吓的!怪可怜的。我就这么可怕?”
“她胆子小,你可别吓唬她了。”
“我带了好些东西回来,可惜就是不知要怎么送给你。不如你过去我那儿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不去。我现在也不缺什么,不要你送我。”这样叫“私相授受”你知道吗!小白很想翻白眼。
“你既不要,那我可全给扔了。”
小白不耐烦的摆手,“扔了扔了!全扔掉!”谁稀罕呢!
罗池笑笑,随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只大白桃,放在蜡烛边上,“我得走了。改天得空了,我再来瞧你。”说罢,又翻窗出去了。
小白没好气,“神经病!门不走,非要走窗户。”拿起那只白桃,是洗过的,闻了闻,不太香。又放回去,这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小白吃了白桃,倒是极甜的。
7月,暑气蒸蒸。
路小白的创业大计始终没能实现,天一热,她也懒得往外跑了。她把找铺子这事托给了一个中介,说要有合适的中小铺子脱手,叫他速来汇报。
没事做的小白开始看书了。书铺里有的书是只卖的,有的书可以卖也可以租,租金一天若干铜子,小白不愿意看别人摸过的书,一向都是买回来看。相对八股文考试用书、经典子集之类,她更注重地理游记之类,花溪县但凡有的,都买回来了;还有书里提及但县城买不到的,便托人去府城买。
不过多久,花溪县差不多人人都知道,城南有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子,买了上百本书。几家书铺老板一有新书到货,就打发小伙计给她送书单。她的书籍大采购也导致了几家书铺进了一些较为生僻冷门的书籍,有些小白买了,有些挑剩下的也有人买,还有人特地寻小白的购书单来看她都看些什么书。一时间直接促进了花溪县书籍销售的虚假繁荣。
有些人自然要酸,一个女孩子,懂什么看书爱书好书!十分轻蔑,说想来是给弟弟买的,但弟弟又实在太小,还未到十岁,又不是买的科举方面的书,这条解释不通。
随后就有人扒出,小白外祖曾在花溪县县学教过几年书,是个老成的举人先生,才学也是有的。一时众人恍然,说原来是家学渊源。当然也还是有人说,一个女孩子,看什么书!学好打理家事、以后寻个好人家嫁了,也就是了。
也有人反驳,你家若是寻儿媳妇儿,这媳妇儿多读些书,你说好是不好?那自然是好的,比目不识丁粗野乡妇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于是就有人打听,这女孩子是哪家的,父家如何,家资如何,教养如何,相貌如何。还有着急让家里妇孺专程“偶遇”的,私下相看。
路小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小小的花溪县城掀起的热闹。就是奇怪,怎么现在偶尔出门遛弯,这前后左右遇见的大娘子小娘子们,也太多了点!
路家在县城根基浅到没有,有心人想结识她也没有机会,家里有女儿的还好,还能在小白常去的布店“偶遇”她。如此认识了几个小娘子之后,小白终于反应过来,这波操作有点不对啊!城里的娇娇小娘子怎么会有兴趣认识一个庄稼汉的闺女?
第一个给小白下帖子的,是县学里李先生的女儿,李融娘。
收到帖子的小白很意外:这是几个意思啊?她还没有去同龄女孩子家里做客的经验。而且,跟她也不熟好吗!
路二虎去上工了,家里没有大人,小白左思右想,写了个字条,叫路口玩的一个半大男孩子送去城东周榕家,给了他五个铜子儿,说要讨回信,回来再给他五个铜子儿。那孩子飞也似的跑走了。
少时周榕捎了字条回来,说一会儿过来。
周榕来了之后,先仔细问了小白是怎么认识李融娘的,想了想,也不是很明白,就说:“那日我过来陪你过去。虽说是小娘子之间的交往,但我们跟李家从来没有往来,你一个人怎么好随意到陌生人家里去?”
路小白觉得也是。按说这事本该是她娘亲带她去,但没有亲娘,总算还有个小姨。
到了那日,周榕一早就坐车过来,看着小白换了新衣裙,戴了先前谢灵昀送的绢花,倒真是个水灵灵的花样少女,很是高兴,“姐姐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这样,一定欢喜得不行。”
但又有点不满,“怎么没有穿耳孔?那老虔婆一点也不晓得对你上心些。”
路小白倒从来没注意过这个。本来她们姐妹俩就没什么首饰,她也没想到这点,进了县城也是在穿衣上花钱最多,首饰从没买过。路小花又是个太省事的,从不要求这些装饰物,一盒绢花就把她打发了。
“过几日我带你去扎了耳孔。”周榕不由分说就帮她做了安排,“小花也是,你爹爹是个男人,想不到这个,你做姐姐的,怎么也不多想着点?”
路小花老老实实的低着头,“哦”了一声。
“小姨,莫怪姐姐了。我就不喜欢扎耳孔,多疼啊。”
“疼也得扎!”周榕瞪眼:“两三岁还小的时候就该扎了,小孩子不记得疼,过几日就好了。”
小白从善如流,“好啦,我知道啦。小姨,咱们还不走吗?不要迟了时间,让人家笑话。”
周榕便带她出了门,乘了一辆马车,往李家去了。
李家在县学后面有一座三进的宅子,两人下了车,周榕悄悄指给小白看,“以前你外祖在这里教书的时候,我们家住那儿。你爹爹来给我们家隔壁的小姐姐打家具,便认识了你娘亲。”
小白觉得奇怪: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是怎么看上一个泥腿子庄稼汉的?
李家门外立着一个婆子,笑着迎上来。
婆子道:“周娘子、路小娘子,请随奴婢来。”
到了客厅奉茶,一个青年妇人迎上来,“二娘子,多年不见了。”
周榕一怔,“娘子是——”
二人自去寒暄。
这边婆子引了路小白往后院去了。
“我家小娘子早等着小娘子咧。”婆子有些自得,“老早叫下人们打听小娘子喜欢喝什么茶、爱吃什么果子,要不是这几日太太身子不大好,说不定还要叫个戏班子咧。”
小白微笑:“多谢你家小娘子,用心了。”
一时到了李融娘的院子,李融娘从院中快走了几步迎上来,“我正要去看妹妹来了没有,想着妹妹不是这样慢吞吞的人。”语音轻快爽朗。
“我家小姨陪我来的,在客厅遇上了旧识,却不知是你家的什么人。”
李融娘看着那婆子,婆子忙回道:“是三姑娘。”
李融娘恍然,“是我三姑。怎么,竟跟你小姨是认识的?我就说嘛,我们两个有缘。”笑嘻嘻拉了小白的手,一同进了屋。
“说是我外祖原先就住这附近,想来跟你三姑姑认识,也不奇怪。”
“我听爹爹说过,令祖学问是极好的。妹妹坐,我这儿泡了极好的云雾,妹妹且尝尝。”
几个婢女穿花般飞来飞去,一会儿上了茶,一会儿上了点心。小白很端庄的尝了几口茶,吃了一块点心。
吃过午饭,周榕带着路小白告辞,李家派了自家马车送她们回了路家。
回了家,周榕道:“我等姐夫回来,有事跟他说。”
路小白问:“今天怎么回事?李家是不是一家子女眷都来看过我了?是觉得我乡里乡气,看我笑话来了?”
“傻孩子。那是人家相看你。哎,本来不该这样的,李家做事太不地道。我原以为他们是看在你外祖面上——不对,那也该是请我才对,主客是我,我带你们姐妹去,这才合规矩。”周榕颇是气恼,“哪有这样的?一家子都把你从头到脚看光了!这算什么?”
小白还懵懂着:“相看什么?”
“你这个傻孩子!”周榕白她一眼,“当然是相亲的相了。我倒也看到李家的男孩子了,要说长相,也就那样,你看李融娘长得如何?她弟弟还不如她。”周榕颇是瞧不上,“再说,就李家这个做派,我万万不同意的。”
小白失笑,“小姨,你想得太多了吧?我才多大?要说不如你先考虑一下姐姐?”
“你们娘亲不在了,你祖母那个样子,肯定指望不上,你们姐们的亲事,自然我要多操心的。”周榕脾气也是很爽快不扭捏,“这城里人家事儿多,要慢慢相看,看外表、看性子、挑家世,再要找冰人、提亲、议亲,没个两年时间怎么够?这一来一去,你就十五岁了。订了亲,做衣裳打家具,十六七岁结婚,刚刚好。我跟你们说这些,是因为没人教你们,我也不耐烦躲躲闪闪不跟你们说清楚。你们没了亲娘,亲事上是要吃亏的。当年我跟你们娘亲为了这个吃了多少苦!”眼圈红了。
小花、小白姐妹都喊了一声:“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