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重症病患休息室里，破旧、空荡、寥落。像往常一样。
几个看起来有些古怪的病人分别坐在角落里，他们或神情呆滞或行动受限。
直到李火风风火火地进来，才使这房间里有了点生气。
“原来你在这里，妈妈。”李火穿过整个休息室，走到与门遥遥相对的一扇大窗子前，窗子下面的轮椅上正坐着一个面容僵滞的中年女人。头发被剪的很短。肩上披着一条毛毯。
进门之前李火已换了一副无限欢喜的表情，“妈妈，看到病房的床上没人，我还以为你醒了呢。那可就是天大的喜事了。”他旁若无人地说笑，在轮椅前蹲下来，将妈妈僵硬垂下的手臂扶起放在她的腿上。
“妈妈，我带了一个朋友来看你。”回头，却发现身后无人。方鑫磊没有跟进来，还迟迟疑疑地在门外。李火对他挥手。“磨蹭什么！”
自从跟了川淼做事，李火看望妈妈的时间就变少了。今天川淼给他‘放假’，他当然要到医院来。又不想和方鑫磊分开，就把他一起带来了。
方鑫磊轻手轻脚地走进休息室，那副样子仿佛是怕踩到蟑螂似的。他在李火妈妈面前的一张小椅子上坐下。
“妈妈,你还认得出他吗？他是楼下方阿姨的儿子。就是你说的那个‘坏透了’的小子。哈哈哈。想不到吧。我现在要向你澄清一件事，在你的手提包里放了一只死青蛙的是他。不是我。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很久了，你还是应该还我清白。”
方鑫磊打量着坐在轮椅上的女人。“你妈能听见吗？”他低声问李火。
“当然能。”李火肯定地说。
方鑫磊想了想，清了清嗓子说：“阿姨，呃……我是代表我妈来看你。我妈经常提起你。我现在和李火上了同一所高中，你放心，我会照顾他的。我回去会向我妈妈转告你的近况，我会说你很好。她一定很高兴的。希望您早日康复……”
说了一大堆问候的话，李火的妈妈毫无反应。方鑫磊看了看李火。
“我妈妈能听的见。”李火坚定地说，“只不过她现在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
十分钟后，两人离开医院，坐上了公交车。
“怎么这么快就走？”方鑫磊说。“我可以陪你多呆一会儿的。”
“我哥哥每天都会来医院。我今天不想看到他。”李火说。
……
方鑫磊的新家很不错。欧式的楼群小区，房间很多，客厅明亮，摆放了许多金石类的工艺品。看得出他父亲的去逝不但没有让他们母子陷入生活的困境，好像还改善了许多。
李火盯着墙上的一张全家福。“这个女孩是谁？”照片上一共四个人，站在中间的中年男人他猜到是方鑫磊的继父。但站在方鑫磊身边连眼睛都笑没了的年青女生让他觉得碍眼。
“我姐。”
“你继父带来的？”
方鑫磊似乎懒得回答。到冰箱里去拿了几罐饮料抱在怀里。
李火四处参观，问题却还围绕着那张照片：“你们的全家福真的很搞笑，你妈挽着你继父的胳膊，你这个姐姐竟然也挽着你的胳膊……哈哈哈。”
“她是我姐！”方鑫磊强调。
“又没有血缘关系。”李火嘟囔。
方鑫磊还击：“我看你只要是女的就往那方面想。天天吹牛说自己有多少多少女友的？”
“我吹什么牛了？我的女友个个属实。”
“变态。”方鑫磊抱着饮料穿过客厅向里面走。“我的房间在最后面。”
李火跟着方鑫磊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方鑫磊把饮料罐放在电脑桌上。回身把房门关上。“呆在我的房间，没人会发现你，就算有人回来他们也不会进我的房间。”
李火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后，坐到方鑫磊的床上，“你的房间挺大嘛。”忽然瞧见了电脑桌上摆着的一个相框。竟是他们以前的合影。“你还留着这张照片？”他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将相框抢在手里。
往事涌到眼前。在火灾发生之前，他和方鑫磊在那栋楼的前面照了这张照片。那时他们还不知烦恼为何物，勾肩搭背笑的无比开心。“这张照片证明从小我就比你帅。”李火说。
“难道你没保留？”方鑫磊在桌前坐下来，打开电脑。
李火的嘴比脑子快：“怎么可能不保留？”他下意识地否认，脑子中努力回忆自己将这张照片放在哪里了，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最大的可能是被妈妈收起来了。如果是这样，和丢了没什么区别。李火改变话题。“你的变化真的很大，和照片上都不像了。”
“你今晚不回家睡，有没有给你姥姥打电话。”方鑫磊提醒他。
“要打的。”李火说，眼睛却还看着照片。
方鑫磊悄悄从电脑桌那儿离开坐到他身边来，和他一起看照片。“我们算不算是……少小无猜？”说着忽然用手臂勾住李火的脖子。李火以为是又要打闹，正要反击，方鑫磊却板起面孔说话。“你的变化比我预料的多。我不是指外貌。我能想通原因，能装蛋又爱吹牛，可能是因为这让你……感到舒服。我想我该提醒你……”
李火不喜欢他们的话题变得沉重，不管对方是不是真心的忠告。“我装蛋？我吹牛？好吧，我也提醒你，我就骗你了，你能怎么样？”李火主动打闹，暂时占了上风，但几回合后，他被方鑫磊掀倒在床上。
方鑫磊指着他说：“你现在一身痞气。我警告你，你以后要是对我来虚的，我就办了你！”
李火瞪大眼睛盯着方鑫磊。“办了我？”这个词让他感觉古怪，忽然冒出个想法。“大变态。你才是大变态。”
看到李火的反应，方鑫磊愣了一下，“你想的是什么？！”他放开李火，首先停止了打闹，转移话题，“快给你姥打电话吧。打完电话我们要去楼下的餐馆吃晚饭。”
李火恢复常态，从床上坐起来，摸出手机拔通姥姥的号码。想不到接电话的竟然是李木。
“姥姥呢？怎么她不接电话？”
“有屁就放！”李木的声音像个炮弹一样从话筒里冲出来。连方鑫磊都听到了。
李火少有地听到哥哥开口说话，知道这个家伙也是迫不得已，如果这是可视电话，估计他只会给一个冷眼。
“跟姥姥说，我今天不回家了，在同学这儿，让她不用等我了。”
“她不会等你的。”李木没好气地回击。“你以后都可以不回来。”
“你为什么非要这样？！”李火忍无可忍。“我不在乎你。可姥姥看到我们这样会气死的！”
“她已经气死了！别再装出一副你还关心的样子。”李木怒吼，“我说姥姥不会等你，是因为她犯病了！她现在在医院！原来她有那么严重的病。你平时都是怎么照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