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
景泰帝盛怒之下,随手抓起案上那(套tào)自己最喜欢的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扔了出去。
“啪!”茶杯落在七皇子李德昱腿边儿,淋了他一(身shēn)茶水,跟杯(身shēn)脱离的碗底儿不甘心的在地上打了个转儿。
尽量让自己没有存在感的施公公,(身shēn)体微不可测地向后缩了缩,觉的此刻自个儿的心也跟那茶杯似的,摔得稀碎。皇上啊您怎么舍得您会后悔滴
刚才吴一来报,暗中监察七皇子的人终于将人带出来了,两名女子对此事供认不讳,暗卫们很快将来龙去脉调查的一清二楚。
景泰帝当时听完很平静,神色如常的跟几位阁老探讨赋税之事,所以李德昱刚才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是父子间平常的交流。
“父皇,”李德昱吓得瘫在地上,“此事断不是儿臣所为,儿臣,儿臣”
“难不成是有人污蔑你?”景泰帝连理由都帮他想好了。
“是,是污蔑儿臣的。”七皇子抓住机会赶紧解释。“肯定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儿臣!”
景泰帝眼神陡然一紧,复又像深海般归于平静。
若晴岚此刻在场,一定会大呼:这眼神跟十三一模一样!
看到老七跪在那儿汗流浃背还强作镇定的模样,景泰帝又气又失望,自己精心培养的这么多年的儿子,竟是个怂包!
这事儿一看就知道是别人设计你,可你却傻乎乎的钻进了陷阱,放着“大”辫子让人抓,蠢货!
若此刻七皇子认了,说不定景泰帝还不至于如此生气,年轻人嘛,气血两盛,弄出几个孩子来,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过。
惹景泰帝极为恼怒的是,儿子被人耍了算计了,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只一味的抵赖不认账,真是不堪大任!
有五皇子这个珠玉在前,景泰帝难免拿其他儿子同大儿子做比较,老七真是太让朕寒心了!
“来人,将他们带上来!”
景泰帝原本只是想敲打敲打儿子,作为皇子,是天下人的表率,怎能肆意而为!
至于这些人,将他们远远送走,帮儿子抹平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现在老七明显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到底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朕的!
“是。”施公公腰弯的更低了,七皇子啊七皇子,皇上给你留脸面,你却伤了皇上的心啊。
李德昱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这事儿怎么会传到父皇这里?明明皇叔把人藏得那么密实。难道是皇叔?李德昱不敢再往下想,若是皇叔,那自己这回一定是万劫不复了!
“你可识得他们?”景泰帝想端茶,却发现杯子已经卒瓦了。
李德昱抬头定睛一瞧,惊得差点尿裤子,妈呀,齐和了!
只见大(殿diàn)之中走上来几个小孩,因为太过紧张,李德昱不能确定他们就是自己的孩子,但跪在孩子(身shēn)边的两个女人,他却是认得的!
李德昱不敢也不能与他们相认,只得硬着头皮撒谎道:“儿臣没见过他们。”
“啪!”
又有什么东西飞到七皇子(身shēn)上,弹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施公公仔细一辨,好么,这下茶杯和杯盖相聚了。
“朕再问你一遍,这孩子和妇人,你究竟认不认得?!”景泰帝声音洪亮,这是帝王的谕令,不是父亲的询问。
“儿,儿臣”李德昱竟被吓哭了!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哭,有时候不失为一个拖延时间的好计策。
那几个孩子刚开始还有些拘束,等发现了熟悉的人在不远处后,爬起来直奔李德昱,边张开手臂边(奶nǎi)声(奶nǎi)气的喊道:“爹爹!”
打头的是那个最大的孩子,她笑的一脸天真无邪,“爹爹”二字,是娘亲每(日rì)都会教他们念的词语。
这一声呼喊简直要了李德昱的命,他一把将扑过来的孩子推到一边,呵斥道:“胡说什么!”
那孩子见往(日rì)对自己温柔以待的父亲如此凶戾,委屈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景泰帝一摆手,立刻有人将孩子和妇人拖了下去。
“父皇,他们真的不是儿臣的孩子。”李德昱除了死咬着不松口,别无他法。
“来人啊,”景泰帝冲侍卫长示意,“你将这几个孩子一一手刃,朕就信你。”话音刚落,刀已递到眼前。
杀了他们?李德晟惊呆了,瞬间冷汗涔涔,怎么办,父皇怎能如此残忍!?!
“皇上。”某侍卫也不想此刻进来打扰皇上处理家事,“宜妃娘娘在(殿diàn)外求见。”
岱宜妃,七皇子生母,贵为四妃之一。
李德晟顿觉喜从天降,母妃来救自己了!
景泰帝不想见她,岱宜妃个(性xìng)刚烈,两人说不到一块儿去。他给施公公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打发了。
还不等施公公动作,岱宜妃直接闯进(殿diàn)中。
“放肆!“景泰帝愈加暴怒,本以为她是个好的,谁知竟教出这么个怂包,真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岱宜妃的倔犟是后宫里出了名儿的,若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皇上,我儿犯了何罪?”不等皇上叫起(身shēn),岱宜妃行完礼自己就站了起来。
“岱妃,你这是在质问朕么!”景泰帝也站了起来,一个宫妃也敢闯进来质疑皇权,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臣妾只是想知道,皇儿到底做错了什么!”岱宜妃中气十足,大(殿diàn)里回((荡dàng)dàng)着女高音。
施公公每到这个时候就很想捂脸,岱宜妃说话一向直来直往,她的话就是字面的意思而皇上总能巧妙跃过所有的字面意思,去思考说话之人背后的含义。
所以
“你的意思是,朕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老七罚跪在此?!”
唉
岱宜妃干脆不问也不答,她径直走到儿子面前,将他(身shēn)上的碎瓷片和茶叶一一捡下来。
这个动作让李德昱很不适应,有多久,他们母子没有挨的这样近过了。
“皇上,昱儿御前失仪,请恕臣妾失职之罪,将他带回宫里梳洗。”岱宜妃一开口就是干巴巴如命令式的语气。
“好啊,”景泰帝忽然笑了,“顺便把你的孙子孙女儿们也带上。”
岱宜妃手上的动作一滞,头也不抬,“皇上说笑了,七皇子还未大婚,哪来的皇孙?”
“皇孙”二字咬的极重,李德昱瞬间就清醒了,比起大位,几个孩子算得了什么!
“而且,”顿了顿,岱宜妃又道:“居然敢有人在圣上面前冒充皇孙,还请皇上明察,还皇儿一个清白!”
李德昱心中略安,母妃三言两语,已经将自己从泥潭中拖了上来。
“不错。”景泰帝笑的令人遍体生寒。
“那臣妾和昱儿就先告退了。”岱宜妃不再耽搁,她还有要紧的事(情qíng)需要马上回宫安排。
天色渐暗,城门楼子上的火炬已经燃了起来。
舒明壮站在城门口,不停的焦急张望。
守门的人见他还是个瘦弱的孩子,脸色冻的青紫,便叫他靠里站站,避避风口。
舒明壮冷的牙齿打颤,跟守门的那位大爷道了谢,贴着墙边跺着脚继续等待。
忽然,一个黑点出现在明壮的视野中,再走近一些,确定是一匹黑色的骏马远远疾驰而来。
“二大爷!!!”舒明壮一见小白,心中大喜,顾不得呛风冷气,冲着舒老二的方向大喊大叫起来。
“明壮?”舒老二认出了向自己奔来的小侄子,皱着眉头道:“怎么在这儿等!?”心中将老三两口子嫌嚎了个遍,怎么想的,自己又不是不认识路,还用得着把明壮派出来!这孩子本来就生的弱,这么冷的天还不得吹病咯!
舒老二误会舒老三一家了,他们压根儿不知道这事儿。
“快上车暖和暖和!”舒老二赶着侄子进车厢,掀开了厚棉帘子。
“二”明壮还没来得及跟舒老二交代,“先去爷爷家”,舒老二已经不由分说的将他塞进车里,重新盖好帘子。
“明壮!”晴岚有些吃惊,更多的是见到堂弟的欣喜。她把手炉捂到明壮的大棉袄底下,又回(身shēn)取碗,拿起门口的(热rè)茶壶给明壮添水。
明宇跟诰哥儿一个给他搓手,一个给他搓脸,潘二娘将孩子们(身shēn)上捂(热rè)的棉被盖到明壮腿上。
“你咋来了?”潘二娘语气不善,看把孩子给冻的,王玉芬咋这么不长心呢!
明壮跟潘二娘问了好,急急念道:“爷叫我来接二大爷,叫你们先回他那儿。”
潘二娘听的皱起眉头,公公这是又要整啥幺蛾子?
孩子们也困惑,怎么会想到迎自己家回老宅,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晴岚递给明壮一杯(热rè)茶,这样的天气里,一杯(热rè)茶比灵丹妙药还要管用。
见明壮的脸色缓过来了,晴岚这才开口问道:“爷为啥叫咱们回去?”
明壮摇摇头,“爷今中午就叫我出来迎你们,直接回老宅。”
中午就出来了?潘二娘立马起(身shēn)找那挂在门后头的食物褡裢,这会子该饿狠了吧。
“爷爷家出啥事了?”舒老爷子咋可能无缘无故的叫自己家去老宅住?莫不是又没钱了?
“爷”明壮接过一块点心,着急的往嘴里塞,“爷病了。”
其实他也知道的不多,舒老爷子病了,他的任务是代替他爹在老宅侍疾。
病了?真病还是假病?
不怪晴岚一家猜疑,而是舒老爷子为了冲儿女们要钱,早就不顾脸面了。
装病,不失为一条好法子。
明壮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不明白,他也是这两天才去老宅的。
“那肖(奶nǎi)(奶nǎi)呢?”明宇问的也是潘二娘想问的。
“走了。”明宇扔下一个重磅炸弹却不自知,一脸懵懂的看着大家。
啊?!
“去哪了?”潘二娘心道奇怪,肖美圆不是没娘家了么,难不成还上闺女家去住对月?
潍县出嫁的女子,在孩子满月后会回娘家住对一段时间,称为对月。
“不知道。”明宇吞下一口茶水,反正是不在舒家了。
车子快到潘家了,娘儿四个没再追问。
一听说是舒老爷子病了,舒老二赶紧卸下行礼,来不及跟潘家众人打招呼,就急急忙忙的牵着小白往外走。
“爹,我和你一块儿。”晴岚站在她爹(身shēn)侧,将给老宅的礼物先挑了出来。
舒老二欣慰的看着长女,笑道:“那快上车吧。”
晴岚有些不好意,伦家纯粹是好奇了啦
一进老宅,晴岚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荒凉(阴yīn)森的感觉,院子里枯枝残叶如横尸遍野,在寒风中不规则的摆动。
伙房里传来一股浓浓的药味儿,晴岚探头一看,是王玉芬在熬药,脸色非常不好。她看到晴岚进来,眼神立时焦急的四下搜寻,直到将儿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瞧了个遍,才放下心来。
舒老爷子这次是真病了。
晴岚到里屋的时候,舒老大正在给他扎针。
“爹。”
舒老二的眼眶红了。
才半年不见,舒老爷子老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头发全白了,人也瘦的厉害。
“爷爷。”晴岚也被舒老爷子的样子吓了一跳,这是咋啦?
舒老爷子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语气病恹恹的,“你们回来了。“
“噯。”爷俩同时应道。
“那哪儿也别去了,就在家里住吧。”舒老爷子费力的抬起眼睛恳求道。
这舒老二有些为难,但还是孝心占了上风,冲舒老爷子点了点头。
舒老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不再言语,半眯半睡的趴在炕头。
今天是来不及搬了,院子荒成这样,能不能住人还是个问题,眼下就到年根儿了,能不能找到人糊炕还两说呢。
舒老大扎完针,给舒老爷子轻轻盖上被子,冲弟弟使了个眼色,三人退出了里屋。
寒暄过后,舒老大将晴岚支去伙房,自己则跟舒老二进了东跨院。
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但舒老二回程的路上一直脸色很差。到了潘家,舒老二强颜同潘老爷子说了两句,连晚饭都没吃就回了屋。
“爹,”晴岚将汤面端到炕桌上,轻轻推了一把舒老二,“吃点东西垫补垫补再睡吧。”
面是潘二娘做的,舒老二光闻味儿就能分辨出来。
“唉”
换作别人,舒老二肯定会拒绝,但面是闺女端来的,他拉不下脸。
披了衣裳,舒老二接过筷子,晴岚将灯烛挑的亮一些。
一口面汤下去,五脏六腑才算是正常运作起来,大概是饿过劲了,舒老二吃着面没滋没味,不过他还是将面全吃完了,还喝光了汤子。
“你先别收拾,”舒老二对闺女道:“咱爷俩好上说会儿话。”
“噯。”晴岚应着搁下手中的碗筷,坐到她爹对面。晴岚知道,这是家里有大事发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