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圆圆的劝说没有起到效果,也不知吴老将军是不是生气了,接下来的日子,他没再让万圆圆过来,只是偶尔给他们送来一些吃食,譬如说西境的椒麻和南边的果子,这些果子不是闷辣的要命就是酸的倒牙,郑令意几乎要以为吴老将军在惩罚她。
但经过巧娘与金妈妈的巧手烹调后,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尤其用椒麻炖的猪肚,若不是天气渐热时节不对,郑令意恐怕是日日要这道菜上桌了。
想来,吴老将军应该只是出于单纯的疼爱之心吧。
吴老将军与他们尚能保持联系,但郑家却真真正正是半点响动也没有。
郑令意倒是无所谓,只是郑嫦嫦因为这事明里暗里受了米娴不少的奚落。
米娴总是提起这事,滕氏多少也有受些影响,但郑嫦嫦言行举止皆让她满意,米兜儿对她也很是喜欢,两人亲近的很,郑嫦嫦待人接物出自真心,滕氏看的明白,自然也不好无端的说些什么。
吴宅里的绣球花开了,白、粉、紫、蓝、绿,美的像是天上的彩虹落了地。
郑令意并不了解原来的那户人家,只觉得他们定然有一个好花匠,就想让吴鱼又将原来的花匠给聘了回来。
那花匠竟是一个女子,只是生得人高马大,长发捆成辫子,又高高的盘在脑袋上,用蓝布利落的包裹住,一看就是个麻利性子的人。
“我不签卖身契。”那女子做秦二娘,说起话来也不怎么客气。
绿浓揣测她大概是有手艺的人有心气,便也不在意,只道:“那短契呢?一年一签?”
秦二娘今个本不打算来,她知道这间的宅子新主人是个吃官家饭的,而且还是大理寺的官儿,她觉得这些人大多傲慢,不想赚这个钱,只是吴霞信誓旦旦说,这家的大人不管内宅的事情,内宅全是夫人做主,而这位夫人又是个明事理的好脾气。
吴霞与秦二娘算是投缘,今日来也算是卖她一个面子,好回去交差,反正她也知道自己这脾气,只爱侍弄花草,不爱伺候人。
绿浓温和的态度倒是让秦二娘有些意外,她这才抬起眼睛看了绿浓一眼,见她专注的看着自己,眼神中并没有半点不屑和傲慢。
秋月、秋霜一路说说笑笑的打跟前走过,两个姑娘穿的衣裳比百姓家的姑娘好多了,可见这位夫人的厚道,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秦二娘想了想,道:“原先与钱夫人并没签什么契子,我自己估摸着时候上门伺候花草就是了,只管花草养的好,其他的不管。”
“咱们府上也不需你管其他的,只是花草却要换些样子,从前家中窗外有株鹅掌楸,夫人最喜欢,想在这宅子里头再种一棵。海棠和绣球虽美,只这两种花却是太单调了些,夫人希望一年四季都能有花赏。如此就多了许多差事,你不住在府上,怕是会监管不力。自然了,你出力多,工钱自然也丰厚。”
绿浓说话温和归温和,但有些事情却是要先说个清楚明白的。
“我,我不方便住在这宅子里。”秦二娘稍有一些心动,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当。
她们二人就在正屋门前西边的花廊下说话,好大的一只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硬是挤到绿浓身边,四脚朝天的躺着,要她替自己揉肚子。
秦二娘先是吓了一跳,后见狗不叫也不乱动,好像一块软乎乎白绵绵的云。
“娇娇呀,怎么这样爱撒娇,夫人给你取的这个名字,真是对极了。”绿浓一边笑,一边帮它揉着肚子。
她又抬头对秦二娘说:“为何不行?”
秦二娘犹豫了一下,道:“我家里孩子年幼,脱不开身。”
绿浓困惑的问:“孩子?我怎么听说你并未婚配,莫不是因为不想来做工,随意编的借口吧?”
秦二娘以为她们这些人说话总是九曲十八弯要人猜疑,怎料到她如此直接,竟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摆摆手,道:“我不会说这种谎话,那孩子是我娘家表妹的孩子,她家中相公不中用,既没钱却又逼着我表妹生了又生,生了一串的女娃娃,养不活了就要扔。我那天刚好在,娃娃哭得那样可怜,怎么舍得?我就抱回来养了,下个月就满四岁了。”
“原来是这样,你的心眼倒是不错。”绿浓想了想,道:“我去问问夫人再做定夺。”
绿浓一离开,娇娇就很利落的换了个趴着的姿势,依旧是懒洋洋的。
秦二娘看着它白蓬蓬的一身毛,不禁有些心痒,大着胆子在它背上碰了碰,娇娇掀开眼皮睇了秦二娘一眼,懒得变化姿势。
秦二娘胆子就大了些,将整个手掌埋进了毛里,真是舒服极了。
绿浓的身影朝这边走来,秦二娘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秦二娘的性子绿浓算是有点咂摸出来了,看见也做没看见,娇娇这身毛,只要是不怕狗的人都想摸一摸。
“夫人说,工钱稍微抹掉一些,然后给你配一个小丫鬟做帮手,你可以将孩子带到府上来住,在后花园附近给你们娘俩腾间屋子,但是契约还是得签。”
绿浓既不居高临下,也不退让的说。
秦二娘侍弄花草的本事虽好,但吴家也不可能开着门任她来无影去无踪的。
眼下,秦二娘靠着每日在集市上卖些花苗过活,孩子就跟着她一起,每日在她背上打着瞌睡醒来,用刚赚来的几个铜板去买早点吃。
若是遇见天公不作美,出不了摊,娘俩怕是要喝粥。
自认识了吴霞后,孩子的口福好了许多,吴霞卖些什么,孩子就有的吃。
秦二娘生的不美,性子又倔,也说不来好听的话,见过了几个表姐妹的婚事后,再没起过嫁人的心思,只想把她的娃娃养大。
她不愿受了限制,却也被绿浓所言的工钱打动。钱夫人虽纵她随心所欲,可在工钱方面颇为抠搜,远不如这位吴夫人大方,再说了,还可以带着孩子一道住进来。
秦二娘心动了,可又很迟疑。
“这样吧。我等你到明日,你若答允便明日来,若你明日未来,我就另觅人选了。”绿浓很干脆的说,朝秋月招招手,让她把秦二娘给送出去。
秦二娘正想说什么,里屋传出来一把柔柔的女声,绿浓没再管秦二娘,应着声就跑了进去。
“嫦嫦等会带米兜儿来看绣球花,厨房里的吃食都备好了吗?可别叫米兜儿吃多了上火的东西。”郑令意叮嘱道。
绿浓笑道:“夫人放心。”
院里做好了米兜儿要来的准备,可等了许久,却只等到墨香来传的一句话,说是郑嫦嫦来不了了。
“为什么?”
墨香正与佩儿说着话,就见郑令意从屋里走了出来,墨香的眼神明显的一闪躲。
“嗯?”见墨香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郑令意更添疑窦。
“少夫人不让奴婢说。”墨香有些没法子了,为难的抵着脚尖。
“可你这样走了,我这一晚上怕是不用睡了。”郑令意这话可是认真的。
墨香瞧一瞧她隆起的小.腹,终于道:“少夫人在禁足罚抄经书呢。”
见郑令意猝然皱起的眉头,墨香连忙道:“少夫人说了,她想自己来解决这事,她已经长大了,不想什么都要靠您,您如今也不是该替她劳累的时候。少夫人还说,她还说,这事儿的根在米家,您插手更会遭人诟病。”
郑令意的眉头没有松开,只是定了定神,道:“好,那你告诉我,她是为什么被罚了?”
“小少爷伤风了,明明是昨日在姑奶奶那玩了回来就鼻塞,少夫人还替姑奶奶周全着,结果今日在老夫人跟前,姑奶奶居然倒打一耙,非说是少夫人故意给小少爷穿少了衣裳。夫人争了几句,姑奶奶就气得直掉眼泪,说她不敬不孝。老夫人为了平息姑奶奶怒气,就当着她的面罚了少夫人。虽然后来遣人来说,让少夫人做个样子就行,但少夫人不愿,现在还在抄写呢。”
听罢了墨香的一席话,郑令意不知何时松开了眉头,反倒微笑了一下,道:“罢了,就让嫦嫦自己解决吧。”
郑令意的转变让墨香有些不解,但她总也不明白主子的想法,既然话传到了,郑令意决定不插手了,她舒了口气,福了福,回米家去了。
郑嫦嫦的院子里灯火通明的,尤其是书房里,不单是米霁月夜里要看书,郑嫦嫦今日还得抄写经书呢。
郑嫦嫦听罢墨香的回话,摆了摆手让她出去。
米霁月手里捏着卷书,从书桌边挪过来看她写字,郑嫦嫦只当他又要笑话自己的空有其表,没有根骨,便用胳膊肘抵着,不叫他看。
米霁月便是退后一步也能瞧见,郑嫦嫦又叫他走远一些,两人笑闹了一阵,米霁月立在她背后,伸手撑在桌子上,将郑嫦嫦圈在怀里,道:“你真觉得姑母会查你?”
郑嫦嫦点点头,仔仔细细的呵干墨迹,将这张纸垒到一旁去,道:“从前夫人就会让婢子来查,一张一张的看,所以我从不在这种事情上侥幸。”
米霁月听了这话,一阵心疼,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见郑嫦嫦看着自己一笑,心里更是疼的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