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嬷嬷说的有意思,瑾娘听得也有意思。
不过她只是当乐子一听,对于这嬷嬷投靠的心思还真没看出来。还是旁边秦嬷嬷瞧瞧提点了她,瑾娘才发觉这嬷嬷原是想找她当新东家。
那这也未尝不可。
不管这嬷嬷是真心投靠,或是得了谁的吩咐卧底来的,总归他们初到河州,确实需要个熟知当地情况的嬷嬷做引路人。
这嬷嬷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了,他们也断然没有不用的道理。只是用的时候谨慎些,小心点不被带进沟里,不被坑了就好。
瑾娘心里有了决定,却没有当即就把这嬷嬷定下来。而是看了看天色后,就让人把她送了出去。
那嬷嬷离去时面色遗憾不已,她也看不出这位夫人是不是想留她。但她想着,努力些总归有可能,要是不努力,那是绝对没有留下的可能的。所以临离去前,又殷勤的说了好几句,就道,“夫人刚来河州,很多风俗还不懂,河州官场上这些夫人们的忌讳,以及彼此间的亲疏远近,怕是也不清楚。老奴在河州几十年,多少对这些有些了解。夫人您要是有兴趣,明儿老奴再过来陪您说说可好?”
瑾娘欣然应下,“那就劳烦嬷嬷了。”
这嬷嬷顿时喜笑颜开,“不劳烦,不劳烦。夫人能用上咱是咱们的福分。那这样,我就不耽搁夫人休息了。夫人,老奴这就先离去,明儿再来陪您说话。”
眼见着这嬷嬷走没影了,瑾娘在丫鬟们的服侍下去了内室沐浴。
河州地处辽东,说冷是真冷。别看现在已经三月了,但是河州城外的积雪都还没有融化,由此可见河州的天气多么森寒。而河州的夜间比之白天更冷,别的且不说了,只说现在瑾娘身上穿着夹袄,可这也冻得她不成。
好在河州百姓世居在这里,已经找到度过冬天的办法。这不,大多数人家家里都砌了炕,炕道底下烧着柴火,炕上就变得热腾腾的。
当然,这样的情景在同知府后院是绝对看不到的。最起码在主子住的房间中,是绝对看不到的。
前边那位嬷嬷也介绍了,前任同知夫人是江南人士。江南富贵人家冬天都是烧地龙的,所以这同知后院中没有炕,但是因为烧了地龙的缘故,且因为这地龙从早起就开始烧的缘故,屋里也热腾腾的。在这屋里沐浴一番,一点不觉得冷,简直舒服极了。
瑾娘钻到浴桶中,只觉得僵硬的身子骨都伸展开了。
她觉得这一路实在太不容易了,她能活着到河州,真是太太不容易了。
怪不得古人轻易不出门,这个折腾劲儿哦,这个要吃的苦头哦。瑾娘这次算是吃够赶路的苦了,她以后再也不想赶路了。
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瑾娘在青禾的提醒下,泡了没一会儿就起了身。
等她收拾好穿上衣衫,去了花厅,就见三个孩子也已经收拾妥当过来了。
荣哥儿坐在地毯上玩耍——因屋里烧着地龙的缘故,连地板上也热乎乎的。再往上边铺一层厚厚的地毯,孩子坐在上边玩耍别提多舒服。
至于小鱼儿和长乐,两个丫头头发湿漉漉的。长乐再给小鱼儿擦头发,而长乐的丫鬟在给长乐擦头发。
瑾娘见到这一幕,不由朝天翻个白眼,小鱼儿这个鬼精灵,就知道欺负她姐姐。
瑾娘就开口说,“长乐快歇歇,让丫鬟给小鱼儿擦头发就行。”
又说小鱼儿,“你就看你姐姐对你亲,就可劲使唤她。你啊,长乐有你这个妹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瑾娘这话小鱼儿就不喜欢听了。
她这么机灵美貌聪慧可爱的小姑娘,给谁当妹妹不是那人的福气?怎么到了亲娘嘴里,她就这么讨人嫌呢?
小鱼儿不依了,跑到瑾娘跟前眨着大眼睛质问,“娘,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
“那谁知道。反正我生完就睡熟了,谁知道中途有人过来换孩子没。”
小鱼儿:本来想噎娘亲一下的,结果被娘亲的话噎住了。娘亲坏人,就会欺负她。
瑾娘招呼长乐过来,“坐下歇歇,以后可别管那小魔头了,她就是个顺杆往上爬的,你对她越好,她在你跟前越嚣张。”
长乐笑着说,“才不会。婶婶小鱼儿很好的,你别总欺负她。”
瑾娘:得得得。她这边为长乐出气,长乐还不领情了。感情闹到最后,她成里外不是人了。行吧行吧,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以后不管了还不行么。
这时候徐二郎也从外院过来了,他见了留在外院的管事,简单了解了情况,看天色不早了,就回来用膳。
瑾娘问青禾一声,青禾道“晚膳都准备好了,只是因为时间仓促,今天准备的饭菜清淡简单。”
瑾娘点头,清淡简单就好,说实话这赶了快一个月的路,肠胃虚弱,也着实吃不了油腻的。那今天这顿就吃简单的,大家都顺顺肠胃。
几人都饿了,很快就吃起来。
饭后三个小家伙困倦的直揉眼睛,瑾娘就让他们各自的嬷嬷将他们抱去厢房休息。
这同知府是很大,院子也很多,但几个孩子都还小,瑾娘不放心他们在陌生地方一个人居住。第二个方面,那些地方说是被打扫过了,但是不经过自己手下人的清理,瑾娘总觉得不干净,心里会膈应。所以今天且让三个小家伙在厢房住下,至于别的,明天有空了再安排。
饭后徐二郎去沐浴,瑾娘则让丫鬟裁了纸张,提起狼毫给家中写信。
他们到了河州,是该给家里边说一声,让他们别再忧心。也不止是要给京城去信,就是平阳林家,也要去一封。毕竟早先青儿已经告知了林父和姨母,徐二郎要去河州任同知的喜讯,那现在不给他们去一封信报平安,两老怕是会时时提着心,担心他们的安危。
瑾娘提笔才写了两行,就觉得身边有阴影落下。徐二郎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在写信?”
他已经沐浴好了,如今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衣襟没有拢严实,露出半边覆盖着薄薄肌肉的胸膛。
瑾娘直勾勾的看着,好久一会儿后才回神说了句,“是啊。”
徐二郎轻笑着捏了捏她的面颊,“看什么?”
“看你。”
徐二郎:“……”
徐二郎丢开手中的毛巾,头发还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瑾娘急着说,“唉,你把头发绞干了啊。屋里虽然暖和,但是头发湿着多难受。”关键是为了保持空气畅通,屋里有半扇窗户是开着的,那冷风徐徐吹进来,要是之后头疼或是吹病了怎么办?
瑾娘赶紧放开手中的狼毫,捡起毛巾去给他绞头发。
徐二郎顾忌着她怀孕,就皱着眉头说,“让丫鬟来,你继续写信。”
“还是我来吧。”她很小心眼儿的,自己的男人当然自己服侍。虽然知道青禾几个没攀高的心思,但是自己的男人让别的女人挨那么近,即便这些女人只是名义上的丫鬟,她也是会吃醋的。
徐二郎似乎看出了她这点小心思,就瞅着她笑。瑾娘佯作没看见,和他絮叨起“河州这天真冷,都三月了还没解冻,这就没办法春耕,等春耕时估计都四月了,忙忙碌碌了,一年总共也只能收一茬庄稼。”
在如今这个社会,那真是民以田为生。辽东田地不少,土地也肥沃,但是因为气候的原因,每年只能收一茬,这哪够一家人温饱?更何况还要交田税赋税,还有其他苛捐杂税,这真是逼的百姓去死。
更何况河州乃边境,时不时会有鞑子从北方打过来,战争说爆发就爆发。如此境况下,为了活命,也是被逼无奈,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很多良田变成荒地。这就使得河州的人口锐减,如今的人口还没早先的五分之一多。这个问题……真是想想就让人背后生满寒意。
这话题太凝重了,瑾娘说了两句就打住。她如今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又怀了身孕,还是别想这些太过沉重的事情了。
这些浮于表面的问题,她能看出来,徐二郎肯定能看出来,那些在河州任职几年的官员更是能看出来。既然大家至今没有解决的办法,兴许是措施实施的难度太大也未可知。
总之,她如今且顾好自己吧,旁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想也罢。
瑾娘嘀嘀咕咕的,徐二郎也不打断她。等她说的不愿意说了,徐二郎递上一杯温水,瑾娘就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喝了半盏。
此时徐二郎的头发也差不多绞干了,瑾娘有些手酸,就不想写信了,她支使徐二郎说,“你去写,我手疼。”
徐二郎就笑,“都说了让丫鬟来,你偏不依,现在吃苦头了吧?”
瑾娘嘚瑟,“吃苦头我也乐意。”
“你啊。”
最后徐二郎还是把瑾娘牵到书案前,两人一起写信。他寻得理由也挺好,最起码让瑾娘无法拒绝。因为徐二郎还要写一封奏折送入京城,这就需要斟词酌句,指不定得半晚上时间。另外还有师长和宿迁、李和辉那里,他也要有书信过去。若是连带着徐府和林府的书信一道写了,他怕是得写到明天了。
瑾娘闻言就有些心疼他,理所当然被抓了壮丁,和他站在一起写信。
好在给林父和徐府的信不用怎么斟酌,用闲话家常的语气写来就成。瑾娘胸有腹稿,不过片刻功夫就写完了,而此时徐二郎才刚润完笔,打开崭新的奏折开始写。
瑾娘见状也不打扰他,就把写好的信放在信封里,信封放在自己立的书案正中,保证徐二郎一眼就能看见。
做完这些,她准备功成身退。徐二郎却在此时敏锐的看过来,“写完了?”
“对啊,我先回去休息,不耽搁你写奏折了,你慢慢写,我先走了啊。”
“去吧,不用等我,你先睡。”
瑾娘想说,我就是有心等你,但我这孕期反应有点大,嗜睡的一塌糊涂,想等你也等不了啊。
瑾娘有些心累,最后啥也没说,冲徐二郎挥挥手就回去睡了。
果然,她又是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睡前一秒她还想,这一秒入睡的技能也是没谁了。
原本在京城时,她还担心换了新地方晚上会认床睡不着觉。可如今……她再也没有这个烦恼了,她的睡技简直和猪有的一拼。
瑾娘睡得熟,徐二郎回来也没吵醒她。不过她隐隐约约似有感觉,便自觉地往里挪了挪,好似还咕哝了句什么,然后往徐二郎宽厚的胸膛里一钻,又秒睡过去。
翌日瑾娘又睡得太阳晒屁股才起,此时小鱼儿和长乐早就用过早膳,“忙碌”了一个时辰了。
见到锦囊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室内走出,小鱼儿沉重的叹了口气。
她此时也猜到娘亲怀孕了,毕竟早先娘亲怀荣哥儿时就是这个模样。每天都睡不醒,还又懒又馋……唉,虽然这么说自己亲娘有些不大好,但是小鱼儿是诚实的小鱼儿,她不会说谎啊。
不过谁让娘亲怀弟弟了呢,那么不管她怎么嗜睡,怎么懒怎么馋,都是可以原谅的。不仅要原谅,她还要宽慰娘亲,让她不要多想……听说孕妇最喜欢多想了,她可不能让娘亲自怨自艾,想七想八。
这么想着,小鱼儿就道,“娘你快吃早饭,吃完早饭咱们还有大事儿要忙。”
瑾娘心想,我确实有大事,因为我要安排丫鬟把府里打扫安置妥当,还要了解河州风俗,以及那些官员女眷各个的来历和关系,另外还要准备写请帖,邀人家上门做客。我这确实挺忙的,一时半会儿且脱不开身,但你个豆丁大的小孩儿,你忙个啥?
小鱼儿一脸这你就不懂的表情,很郑重的说,“我要去选院子啊。之后几年咱们都得在河州住了,若是我爹官途不顺,指不定咱们要在河州住个十年八年,那我肯定要选一个好的院子,这样以后我大了也不用再折腾了。”
瑾娘捂额,小鱼儿啊小鱼儿!你这么咒你爹!你爹知道的会打的你屁股开花的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