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上午时收到父亲的来信,满心雀跃不已。在她思念父母的时候,父母也险些思念她成疾,那时候小鱼儿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到通州去才好。
小鱼儿又是高兴又是忧愁,当天下午就叫上长绮一道去找长乐了。
长乐在辛大夫跟前学制药。辛大夫是个面容刻板,性情也有些古怪的老头儿。只是这老头儿瞧着须发皆黑,腰背挺直,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可实际年龄却已经到了古稀之年。老人家的身体完全是自己亲手照顾,由此辛大夫在制药上的成效也可见一斑。
辛大夫不喜生人,也鲜少出去给人诊脉开方。早年宋老夫人之所以能请得他亲自过门问诊,还是拜青阳书院教书育人累计下的好名声所赐。另外,功利点说辛大夫还怀了给子孙们谋一个前程的心思,想提前为儿孙准备一条后路……说这些就扯远了,只说辛大夫虽说面容刻板显得不近人情,但长时间接触下来,就可以知道,辛大夫脾性非常温润。尤其是对于小孩子,态度更是称得上亲切。只是因为他常年板着脸,面部表情几乎僵硬了,因而若不做出亲切的表情还好,若是想表达一下欢迎和亲切,面上就会出现扭曲的神色达到能止小儿夜啼的程度。
这种情况下,连家中的亲孙子孙女们,也不敢和辛大夫亲近,所以陡然来了长绮这个“不畏脸”的,还缠着辛大夫问这问那,可想而知辛大夫有多受宠若惊。
辛大夫有些招架不住长绮,可又委实喜欢这样鲜活灵动的小姑娘,便也耐着性子一一回答长绮的问题。
一老一少有问有答时,小鱼儿和长乐姐妹俩说起该给家里买什么东西来。
小鱼儿苦恼,“大哥说不用咱们管,他们会准备的。可我想着大哥回家当天下午咱们就要乘船回通州,那里还有时间给爹娘准备东西。可若是让咱们买,买什么好呢?”
长乐也纠结,“特产之类的就不用买了,之前玉安哥哥过去时带了不少,家中应该还有许多。”
“可是不带些特产,我更不知道买什么了。我是这么想的姐姐,咱们就多买些特产,不给爹娘,这些给京城的祖父母、小舅舅他们,另外平阳那边也送去一些,我还准备沿途让人送去允州给小姑姑。”
长乐思索一下点点头,“蕲州最有名的是各类书籍,不如咱们把书籍当特产送。”
这可以么?
两姑娘都有些茫然。
这提议初一听感觉很不靠谱,不过再考量就感觉……还不错的样子。
“那就买书籍吧。爹这些年都在收罗各种有意义的书籍,想在咱们家弄个藏书楼,留给子孙后代。若是咱们运回去一车书籍,保准比送什么珍馐美味或是金银珠宝都更能得爹爹的欢心。”
长乐点点头,还另外加了一句,“蕲州这边还盛产一种提花织锦,这种织锦里边听说添加了不少细羊毛,欧非常柔软,穿在身上更是细腻舒坦。只是因为是新研究出的料子,产量很少,我找找门路,看能不能买上一些,到时候给二叔婶婶带去。要是有多的,咱们再往小姑姑和祖父母、外祖父母那里都送些。”
“哎呀,我也听说过这种提花织锦,还是宋家的伯母和我说的。宋家的伯母之前就说买两匹花色新鲜的,准备送咱们姐妹几个做衣裳,已经与店家说好,明天就会有人送布匹上门任咱们挑拣。不知道我走走宋伯母的路子,能不能多拿到点布料。如今京城和平阳都开始凉了,早点买了送过去,指不定还能在落雪前让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们穿上咱们的孝心。”
长乐和小鱼儿商商量量的,就把准备购置的东西确定了七八成。至于不确定的,那就等哥哥们回来再说。
小鱼儿带着长绮回去时,辛大夫面上没说什么,但眸中颇有些惋惜和庆幸之色。
惋惜可能是出于遗憾的心思,至于庆幸,八成是被长绮折磨的有些心力交瘁。
等回了府里小鱼儿就将过几日要回家的事情,和宋家的老夫人以及魏思敏说了说。
两位夫人闻言就有些如遭雷击。
虽然这事情早在预料内,毕竟小鱼儿是来送兄弟们入学,确实不能一直停留在蕲州。换她们是小鱼儿的父母,只会比她们更惦记孩子,说不得早就三令五催孩子们回家了。
可自家的猪才想着拱白菜了,结果白菜就要长腿跑了,这可咋整呢?
宋老夫人和魏思敏同时烦恼起来,这儿媳妇孙媳妇除了年龄小些,其余没有一点不好的。她们经过这几天相处,愈发觉得自家玉安眼光好,可这若是小鱼儿一走了之,之后两人还能玉成眷侣么?
难啊!毕竟小鱼儿现在都没开窍呢!这若是以后被人半路截胡……想想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可让她们说出挽留的话,又说不出口。
之前玉安去通州那段时间,她们就担心的什么似得。既要忧心孩子的身体安全,又要担心他有无疾病困扰。玉安还是撑门户的公子,这几年也没少在江南之地走动,就是如此她们还担忧的两天就去一封信,换位思考一下,小鱼儿的父母又该多担忧她们姐妹。
宋老夫人一脸可惜的表情,“多好的姑娘啊,可惜也不知道这缘分能不能继续下去。”
魏思敏:“指定能成的,娘您放心,玉郎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那一次没有做成的?”
就像是玉郎三岁时,他与当时还是青阳书院山长的祖父弈棋。宋老山长琴棋书画皆通,在大齐都嫌少遇见敌手,可何况是要下赢刚开始学棋的长孙了。
可那时的宋玉安发了宏愿要赢祖父,不然就不睡觉。他小小一个人,那里熬得住?就是精力好熬得住,宋老先生也熬不住啊。他那时候都六十有余的人了,可不敢跟着孙子胡闹。老先生不动声色输了棋,想回去休息,结果就被长孙戳破了算盘。那一天还是小小的玉安先熬不住睡着了,才被父母抱回房间。可他着实是个执拗的,之后几年时间里,每晚必定要与祖父弈棋几盘,直到年满十四凭真本事赢了祖父,这项睡前消遣才消去。
又有八岁时,玉安要在书院画壁上作画。当时他的书画确实拿的出手,但孩子那时还太小了。要在画壁上作画,考验的不仅是绘画者的功底,还考量作画者本身的身体素质。长时间举着胳膊在上边挥毫,对于成人来说尚且算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更何况是对还是孩童的玉郎来说?
玉郎小时候个子长的慢,他是过了十岁身体才迅速抽条的。那一年他个子蹿的特别快,印象中就总是在给玉郎做新衣裳。因为上一个月穿的还合身的衣服,下一个月再穿,就明显短了大半截。而八岁时候的玉郎,个子还没刚满七岁的长洲和长晖高。
他小小一个人性情却非常执拗,做事情也非常有条理计划。他甚至列好了每天作画的时间列表,将整体作画的时间拉长到半个月。又用他较好的口才,说服她与他祖母,最后得到全家人的首肯,在画壁前一呆就是半个月时间。
十二岁时玉郎要独自外出游历,她和老太太千拦万阻,可玉安已经安排好能护他安全的随行人员,甚至就连随行大夫都安排好了。他做了最最周全的准备,还给出了充分的要去允州的理由,若是她与他祖母不同意,好似她们就在无理取闹一样。最后如何了?还不是顺了那小子的心意,让他在允州府呆了半个月才回家的?
综此种种,玉安看似温和纯良、无欲无求,但那都是假象。这孩子其实非常非常执拗,真要是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儿,那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必定要达成目的的。
想到此,魏思敏提着的心突然就放下了,“娘,咱们不着急。反正该急的另有其人才对。玉安一贯做什么都胸有成竹,嫌少有做不成的,许是这次就是老天爷看他人生太顺畅,给他打击来了?”
宋老夫人说,“你就不怕打击大了,玉安直接一蹶不振了?”
“那不会,我生的孩子,什么脾性我一清二楚。娘你放心,若是玉安没开窍,说不得这婚事还有些模棱两可,但您大孙子如今可是心有所属了。依照他那执拗劲儿,这媳妇啊,即便一年两年内娶不进来,那迟早也是咱们老宋家的人。那好姑娘啊,跑不了的。”
宋老夫人和魏思敏絮絮叨叨的,两人的心都定了下来。
是啊,她们为人母和祖母的是不靠谱,但玉安那孩子靠谱啊,指不定听说这事儿就想了办法让小鱼儿继续留下了呢。
两人正说着这事儿,突然门外有小丫鬟欢快的跑进来。小丫鬟手里拿着两封书信,看信封上笔记都是宋玉安亲笔所写。但其中一封是给宋家两位女主人的,另一封则是给小鱼儿的。
魏思敏接过两封信,还纳闷,“好好的,怎么还写起信来了?”过几天就该休沐回家了,有啥急事儿不能回家再说?再来他父亲和祖父也在书院,真有急事不找那他们。还让人费这么大功夫送书信进城来,这是想干啥?
宋老夫人猜测,“怕不是听说了小鱼儿要回去通州的事情,想让我们把人再留段时间?”
魏思敏一想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而她又一掂量两封书信的厚薄程度,觉得那就是事实没跑了。不过,真是想象不到自家玉安开口和长辈说这事儿时什么表情,想来一定会很有趣。
魏思敏让人将小鱼儿那封信给送过去,她则拆开了给她与老夫人的那封。书信上简短的三五行字,却是请求母亲和祖母帮他去外祖与舅外公家借几幅书画来。
宋玉安连书画的名字都给出来了,可见思虑也是很周全了。
见状魏思敏玉宋老夫人都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再是没想过自家玉安也有为情所困,为一个女子而百般绸缪打算的一天。可惜了,如是孩子在跟前,就可以好好打趣一番了。
宋老夫人笑骂一声,“玉安这混小子,他还想借他舅外祖的画卷?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舅外祖就是个嗜画如命的。尤其他点名那几幅,那一副不是他舅外祖的心头肉?他也真敢开口索要,就是他亲自出面,他舅外祖顶多借给他当面观摩,想带回家,那是别想了。”
“谁说不是呢?要么玉安也不能求上娘您这里,他这是知道舅外祖对您有求必应,不然他怎么不找他祖父,让他祖父出名说情去?关键是不管用啊,舅父也就听您的。”
话及这里,魏思敏又点着信纸上两个名字,道,“那孩子,也真是敢想。这幅《秋雁山行猎》以及这幅《醉卧美人亭》,说是他外祖的心头肉、掌中宝也不为过。这也就是玉安开口要用,不然别管提谁也别想从他外祖那里把画卷拿过来。”
婆媳两个说着这些话,心里对宋玉安的打算也知道的清楚了。
这招投其所好是挺不错,若放在前几天也能顺利将小鱼儿留下。但眼下又不同,目前的情况是通州那边来信明催,这要不是逆女逆子,那必然是要回去的。
可惜了,自家玉安百般绸缪,怕是要付诸流水了。
魏思敏玉宋老夫人同时摇头,又同时开口说,“分开一段时间,对玉安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儿。”
少年情热时容易一脑子栽进去,等缓过这股劲儿,他就会考量更多。换句话说,玉安的脑子现在太热了,他需要冷静冷静,等仔细思考过,确定了就是这个人,再下手也不迟。
宋老夫人与魏思敏说着宋玉安玉小鱼儿的事情,那厢小鱼儿接过丫鬟递过来的书信,也有些纳罕。今天什么日子,怎么信件都凑到今天到她手上呢?
爹爹的来信就算了,玉安哥哥写信作甚?难道是督促她不可懈怠,好好作画,好好练习技巧的?唔,玉安哥哥也太严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