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中殿,走在草木深深的石径小路时,阿瞒才长舒口气道:“公主,我都快闷得要睡了,幸好灵武君足下让公主回殿歇息,不然阿瞒一定会倒地睡着。”
齐姜笑看她一眼:“阿瞒觉得很无趣?”
“太无趣,不过两个美人舞剑倒是好看。”阿瞒老实而答。
齐姜失笑,也不说话。
人和人总有着截然不同的心境,她觉得听那些人说话有趣,可在阿瞒心里,只是沉闷而已。
回了住处,齐姜也觉得有些累,便躺下歇息,到醒来时,已是黄昏。
阿瞒正在室里点灯,见她醒来便禀道:“公主,章大夫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齐姜还有些刚睡醒的迷糊,茫然地问:“章大夫所来为何事?”
“章大夫说来看一看公主还有没有不适之处。”阿瞒道。
齐姜慢慢坐起,阿瞒已端来水盘让她洗脸,又说:“章大夫等了一个时辰了,公主要见他吗?”
齐姜点头应允了,待她整好仪容,阿瞒也带着章穆进来了。
“章穆近来事忙,不曾来探望公主,还请公主见谅。”章穆行礼道。
齐姜道:“多谢章大夫的妙丹灵药,我已经好了许多。”
“齐楚两国风土不同,总会有不适,公主日后若还有不适之处,可告之章穆。”章穆道。
齐姜点点头道:“多谢章大夫。”又随口问了句:“听章大夫的口音,并不是楚国人?”
章穆道:“臣籍贯是蔡国人,蔡国在三十年前战败,并入楚国。”
齐姜略微惊讶,一句无心之话却问出这样的答案,又见章穆神情平静,并无激愤之意,却还是令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百年来,楚国一直都是军事实力最强盛的大国之一,地大物博,物产丰饶,也是消灭国家最多的诸侯国,并入疆土的小国无数,但是战败在楚国之手的小国在并入楚国后,无一有动乱,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章穆见齐姜不说话,似有所思,便从容道:“天下离合本是常事,昔日文王一统王土,周天子统率各国诸侯数百年,终究也是再次分裂,如今的诸侯七国和众多小国,都是周天子后裔,本是一家,分分合合也是天命所在,非人力所能改。”
“章大夫豁达,齐姜受教。”齐姜道,“章大夫来此几年了?”
“三年,不长不短,但也足以了解人心。”章穆答道。
齐姜心头一动,说:“齐姜也早闻章大夫之名,身为灵武君最重用的门客,自是不凡人物。”
“相比灵武君足下,章穆算不上人物。”章穆道,“灵武君足下是能冲天而起的龙凤之仪,与公主是天作之合,臣恭祝公主和足下相携至老。”
齐姜道:“既是天作之合,那便是无需多做何事,也自能相携到老。”
“臣以为,公主确不需多做,只需凭心而为。”章穆道。
齐姜微微蹙眉:“人又如何能只凭心而为,怕是有心无力。”
“凭心而为虽不一定能如愿以偿,但永远都不会自欺欺人,问心也无愧,若能如此过一生,是无憾。”章穆道。
齐姜听得怔住了,久久不语。
这一夜,为着章穆留下的“凭心而为”四字,齐姜辗转难眠,她一再禁不住自问:
齐姜,你求的又是什么?
看着月稀星沉,齐姜始终无睡意,便悄然披衣而起,跑到自己的衣箱跟前,翻来翻去,拿出了一件叠得整齐,绣着凤鸟的黑色衣裳,这只展翅的凤鸟绣得甚是精美,却只绣了一半。
翻着手中衣裳,齐姜想起两年前,她心里想着为他缝一件衣裳,作为离别之礼。
只是太匆匆的一别,再无相见,缝了两年的衣裳,终究没有完成,她也一度以为不会再有完成之日。
“凭心而为,能凭心而为吗?”齐姜自言道,“齐姜,你心里在想什么?是求得太多了吗?”想来思去,只觉神思纷乱,无法静心。
拿了衣裳坐回榻上,齐姜看着手中衣,揉着眉心想了又想,良久之后突释然一笑,自言道:“阿桓也许不再是阿桓,但阿蘅还是阿蘅,既然天命如此,何必自寻烦恼,不如凭心而为。”便拿起别在衣裳上的针线,细细地绣了起来。
绣了半宿,齐姜有些困,慢慢就睡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似听到人声,吵得她突然醒来。
睁开眼时,看到的是阿瞒震惊的神情。
“阿瞒,什么时辰了?”齐姜动了动身子,觉得有些酸痛,才发觉自己是靠在扶手上睡着的。
阿瞒却像呆了一般,只是楞楞地看着齐姜不说话。
“阿瞒,你怎么了?”齐姜纳闷地问。
“公主……”阿瞒的目光落在齐姜手中的衣裳,“公主在缝制衣裳?”
齐姜点点头,见阿瞒神情奇怪,又道:“阿瞒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我缝衣裳。”
阿瞒楞了好一会才期期艾艾地道:“刚才,阿瞒叫唤公主的时候,公主对着阿瞒叫了一声……”
“叫了什么?”齐姜觉得阿瞒古古怪怪,欲言又止,不由脱口问。
“公主,公主叫了一声,伯苏师兄。”阿瞒低声道。
齐姜怔了怔,问:“真这么叫?”
阿瞒急忙点头。
齐姜低头想了一会,抬头一笑道:“阿瞒可是在想我叫的是谁。”
阿瞒神情一振,好一会才道:“阿瞒两年前才到公主身边,对公主以前的事不知道,但阿瞒不需知道,阿瞒只想公主以后能一辈子高兴便好。不过阿瞒又想知道公主以前的事。”说着一脸的苦恼,“阿瞒也不知道该不该去知道了。”
齐姜听着她绕来绕去,哭笑不得:“阿瞒说得我也不知道了。”
“公主高兴便好。”阿瞒展颜而笑,“我知不知道倒不要紧。”
齐姜低头看手中衣裳,嫣然一笑道:“等我把这件衣裳缝好,便告诉阿瞒一些事,可好?”
阿瞒脸上顿时光亮起来:“阿瞒等着公主,啊,公主绣了一夜,一定很饿,我去把餐点端进来。”便急急跑出去。
指尖轻触着柔软的衣裳,齐姜突觉心地一片开朗。
有太多事,是人心想得太多,蒙蔽了最真的感受,甚至是自己欺骗自己,她也许曾是如此。
只是,如今她想试着凭心而为,正如章穆所言,虽不一定可如愿以偿,但能一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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