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初梢,姑苏的天虽暖,晚风的凉意却丝毫不必京里的弱。燕王府的宅子虽大守卫却严密的很,晚生靠在门前说道
“五爷,这宅子守卫森严的很。”
颜令殊在灯下画着画,嘴里答了一句
“燕王自幼就在军中领兵,府中的府兵抵得上京都卫和锦城卫。”
晚生抱着剑看了过去道:“外面有人看着咱呢!”
颜令殊放下笔,说道
“晚生过来。”
晚生应声走了过来,看着画问道
“画的这姑娘挺漂亮啊!要是让六姑娘看见了……”
颜令殊瞪了他一眼将画折了起来,递了过去
“送去云梦泽,让起云查查这个芙乔的来头,越细越好。”
“成。”说罢转身就准备出去,颜令殊抬手喊道
“注意点,别被人跟着了。”
晚生轻笑了一声,才道
“那您自个儿去?”
“你这孩子最近怎么回事?是不是欠打啊?”
说罢就站起了身,晚生忙笑着往外跑。颜令殊看着跑走的晚生不禁摇了摇头。
说起来,走了十多天了,颜令殊想着也该给莞清写封信了。哪知信刚写了没几个字,倒来了位不速之客。
“颜先生。”
颜令殊顿了笔抬头看了过去,见着芙乔提着食盒站在门旁
“芙乔姑娘。”
芙乔笑着走了进来,放下食盒说道
“给先生备了点姑苏的小点心,怕先生晚上饿。”
颜令殊放下了笔,笑着道:“姑娘费心了。”
芙乔看着桌上的纸,缓缓打开了食盒,里面放着各式点心。
“先生这么晚了,这是给夫人写信?”
颜令殊笑了笑道:“我夫人年纪小,脾气也不大好,我这次出来的久写几份信也让她少惦念些。”
“夫人真是好福气。”说罢将糕点端了出来,笑着道
“这是姑苏有名的海棠糕和梅花糕,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多谢,姑娘坐吧!”
芙乔看着颜令殊客气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倒也不生气,自顾自的摆着碟子缓缓说道
“我等了先生许久先生不来,我只好自己来了。”
颜令殊倒了杯茶推了过去,才道
“芙乔姑娘,事情你都知道多少?”
芙乔低了低头缓缓说道
“当年的事情先生又知道多少?”
颜令殊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芙乔说道
“只知燕王当年带兵北征塔塔尔部,家父辅佐圣上处理政务。瓦剌所部乘机东进攻打嘉连关,家父前去和谈两国得以停战,圣上大败塔塔尔部归来,家父却被诬陷通敌叛国关进了刑部。”
芙乔听完淡淡说道
“芙乔是瓦剌人士,我父便是当年与阁老谈判的瓦剌使者,阿苏克。当年的瓦剌人心并不相齐,我父一派主和故而前去与颜阁老谈判,但是有一个条件便是请大齐扶保瓦剌的大皇子登基。”
“当年和谈顺利,想必是答应了。”
“是,只是大齐的皇帝待燕王班师回朝便说根本没见过此份盟约,将所有罪责推到了你父亲的身上,如此君王贪生怕死,将两国盟约几同儿戏。他不仅让颜阁老背着这千古骂名无法翻身,还害的瓦剌两败俱伤至今尚未一统,我父亲最终也死在了内斗之中。”
颜令殊低着头克制的问道
“你有何凭据?”
“此番说辞是你父亲亲口所说,认得这个吗?”说罢芙乔拿出了一块玉珏递了过去,颜令殊接过玉珏皱着眉头问道
“这是家中祖传的玉珏为何会在姑娘手里?”
“当初大齐迟迟不肯发兵,我父亲曾潜入京都想找颜阁老问个清楚。颜阁老当时只说是因朝中大臣反对出兵且上奏国库空虚、兵士死伤过半不宜再战,故而发兵之事还在商议中。”
芙乔顿了顿看着他继续说道:“这块玉珏便是颜阁老当晚亲手赠予我父亲的,他以此玉珏许诺会尽快达成两国盟约,可惜次日颜阁老便以通敌叛国之罪被抓,颜家一夕之间满门倾覆。”
颜令殊听完了此话,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缓缓向屋外走去,他望着黑夜中那唯一皎洁的月亮,声音颤抖的说道
“父亲,这就是你追随的君王。”
颜令殊摩挲着手中的玉珏,他靠着门框缓缓滑落几乎无力的坐在了门槛上,身后的芙乔见此情形连忙走了过去,她扶着颜令殊问道
“先生。”
颜令殊摆了摆手,低着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半晌,才克制的说道
“姑娘见笑了,请吧!”
说罢推开了芙乔的手,别过了头也不再看她,芙乔见状也未再言语,只好站了起来行了礼道:“先生,芙乔蒙受王爷照拂才有今天,芙乔活着只望能替父亲报仇。与谁合作,与谁同盟我都不在乎,也望先生莫再犹豫。”
说完便转头出了门,颜令殊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良久才高声说道
“姑娘带话给王爷,颜某答应的事情,不会变。”
芙乔转头望着颜令殊瘦削的背影,他低着头不肯抬。芙乔看不见他的脸,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从那搭在门槛上微微发抖的左手得知他隐忍中的愤怒。
芙乔再没有回话,迈着步子离开了院子。
晚生送完信回来的时候,只看见颜令殊背对着坐在门槛上,不声也不响。晚生连忙跑了过去问道:“五爷。”
颜令殊闭着眼睛右手攥着玉珏捂着胸口,左手缓缓的扶上了晚生的胳膊,声音依旧如常的问道
“送到了?”
晚生忙点着头道:“送到了,起云先生说最迟明天晚上会让萧四郎送信过来,让您不必担心。”
颜令殊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里布满了血丝,可声音依旧淡然的说着
“扶我起来。”
“您这是怎么了?”晚生扶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着实不放心的问道,颜令殊只摇了摇头,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道
“晚生,你记着谁也别信。”
晚生疑惑的低了低头问他:“什么?”
“除了我,谁也别信。无论以后他们同你说什么,都别信。”
晚生皱着眉头道:“晚生的命是五爷的,无论何人何事,您说,我做。”
颜令殊点了点头搭着晚生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