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山庄虽然烧了,原先那庄子附近聚居的一些人家倒是还在,殷离常常出庄,倒是也跟他们能混个脸熟。所以她就先拖着宋青书去了那儿,一来是山中农户毕竟淳朴,应不会加害已经狼狈不堪的她和宋青书,二来是她估计朱九真他们几个是料不到自己会回到这儿来。红梅山庄已经烧成了这个样子,根本不能住人了,她料想这三个人现在失了能主事的长辈,应该根本不会到这一带来看一眼,最大的可能是朱九真和她娘跟着卫壁去武家庄子借住一阵子安顿下来先。
殷离虽然料得并不全对,也差不离。借住的大婶听她哭着讲了自己表哥和朋友被害的全经过,又收了她一锭银子的安心费后,就将自己在外面听来的武家的动静告诉了她。卫壁他们还是派人出去打听自己和宋青书的下落了,但没人往红梅山庄这边来找,而是清一色往山下镇上的方向去了。
殷离因此得以安心给宋青书做初步的治疗。他身上的伤有两处最为紧要,一处是武烈打到他身上,给他造成的内伤,一处就是他脑袋砸到石头上,砸出的伤了。其实内伤反而好整治一些,这是殷离治惯了的,寻常几副药加几颗治内伤通用的药丸喂下去,宋青书的情况就能好起来。麻烦的是他脑袋上的伤,如果殷离没有断错的话,他摔下去的那一下引起了脑震荡,如今他脑中淤血积聚,压迫了脑神经,阻断了大脑的正常工作机能,所以宋青书一直昏迷不醒。
殷离已经给他试了两种治疗方法,但是都没什么起色。昆仑山上药材虽多,那些药却都是地域性的,旁的药这样的山中也不好找,因此殷离等了三日,就跟那大婶借了板车,悄悄地带着宋青书下山去了——他那么大个人,殷离总不能自己背他下山去,要真是那样,还没走到镇上,她自己怕是先给累趴了。
昆仑山离镇上远,车子走过的路又有车辙,一路上殷离都提心吊胆的,晚上歇着时也不敢睡死,生怕被搜捕的人找到了蛛丝马迹,毕竟宋青书昏迷了,如果对方一下子来几十个人,殷离也不觉得自己能保证每次下毒都不失手——尤其在对方已经有防备的情况下。所幸她在山中呆了三天,基本与武家到处搜捕的人有了时间差,三天后她到达第一个小镇,也没人发现她的踪迹。但殷离知道自己也不能在这个小镇多呆的,她要走三天的路程,对习武之人来说,小半天就能到。因此她也不敢耽搁,先去成衣铺买了好几套乔装用的衣服,又去药店买了许多药材,最后才去驿站雇了辆马车,也不敢停歇,在马车夫的帮助下扶了宋青书上马车,就命他往北边的另一个小镇赶。
等到看着马车出了小镇,往北方奔驰而去,殷离才心中稍安。宋青书始终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殷离这些天给他施针放淤似乎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只有脉象渐渐地开始平稳下来,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把着惊心动魄,时刻游走在死亡线边缘了。
马车是有些颠簸的,殷离已经给宋青书身下垫了好几层棉被,可他脑袋还是会被晃到,不得已,殷离把自己和宋青书的包袱搁在他脑袋两旁,才勉强固定住他的脑袋。
然后殷离才翻了刚才买的一套乔装用男装出来,又拿了另一套深色衣服叠了好几层盖在宋青书脸上——虽然明知道他一时半会肯定醒不了,还是要防他突然醒过来,以免尴尬——就在马车里把衣服换了,然后把头发也梳成了男式的。做完这些,殷离才把宋青书脸上的衣服取了,他果然还是没有醒。
宋青书脑袋上伤的是后脑勺,身上伤的是前胸,这就造成他躺着的姿势十分难办,伤在前胸就只能让他躺着,伤在后脑勺就不能让他后脑勺挨着其他东西,殷离也只能把他的头搬侧着,固定时也不敢让他后脑勺挨着硬东西,挨着的包袱里全是柔软衣物,可这样固定的效果也就不是那么好了。最后殷离想来想去,发现只能自己用手固定住宋青书的脑袋,才不会让他继续晃,要知道他现在跟脑震荡似的,稍微的摇晃都能加剧他脑内的伤势。
想到这,殷离先从包袱中取了强力迷药和解药,自己先吃了颗解药,小心把迷药抹在马车门框边上,布帘上。做完这些,她才有种安全感在我身边的感觉,就扬声对车夫道:“午时到了你自己吃了就是,不用叫我了。”得了外面应声才坐到宋青书身边去,伸手给他固定住脑袋,因三天没怎么合眼,没多久她自己也睡了过去。
直到车门口扑通一声,殷离才猛地醒了过来,抬眼一看,是车夫倒在了马车门口。她掀开帘子,见是在一处密林之中,外面天色已经隐约暗了下来,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这儿也不是什么官道。殷离就知道这车夫只怕是看自己一个小女孩,又带着个人事不省的伤患,起了谋财害命之类的念头了。她心中一阵恼怒,想了想给这车夫喂了解药和另一枚□□,等他幽幽醒来,方才冷笑着道:“你很好啊!是想谋财害命吗?可惜本姑娘有至少一千种方法毒死你,你说,你是要怎么死?”
那车夫身上的药效已经发了,内脏绞痛难忍,身上却又奇痒无比,简直是万般折磨在心口难开。这么古怪的毒他生平闻所未闻,哪里还能不知道殷离是一点也没唬他,人家是真有本事用各种方法毒死自己。这会他已然知道自己遇上了惹不起的人物,又想,是了,她一个小姑娘,没大人领着居然也敢独自出门,自是很有些本事的了,一边暗骂自己鬼迷了心窍,贪图她不经意间露出的那几张银票,一边忙忍着剧痛跪下痛哭求饶:“姑娘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造次了!一定安安全全把您送到地方,您就饶了小的吧!”
殷离心里一阵腻歪,又令他又痛又痒地难受了一阵,才摸出一颗药丸说:“解药我有的是,各种□□我也有的是,你最好老实点,若是还有一次……”
“绝对没有下次!!”
见车夫真的吓怕了,殷离才把药丸扔到他手掌上,这一手又露了她暗器的功夫,车夫急忙吞下药,心里再也生不出丝毫歹意,恭恭敬敬地跟殷离告过罪,就在殷离的指示下重新架了车出林子。
“什么时候能到下个镇?”
“回姑娘,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到,我赶快些,能赶在关城门前到了。”
“便是快些,也要稳些,免得颠着了伤患。”
“是是,姑娘说的是,我一定架得稳稳的,您放心。”
殷离也就不和他废话,摸出火折子在马车灯笼中点上了烛火,又从包袱中摸出饼子,掰碎了就着水小心喂了点给宋青书吃,其实也喂不了多少,折腾了半天,宋青书也没吃下些什么。殷离只好盼着能在天黑前到达下个小镇,好给宋青书弄点粥来。心里装的事太多,她自己胡乱吃了几口,也有些没胃口,但为了有精神力气,还是强迫自己吃完了一个干饼。
但当他们快要到达下个小镇时,殷离却从车帘缝隙处看到从路旁骑马奔过的十几个人都穿着武家的家仆装。殷离直觉上就不是很好,她选的这个小镇并不是直接往中原走的方向,而是往新疆一带的,她准备从那儿绕道去武当,怎么这么多家丁都往这边走?难道他们发现了自己的踪迹或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