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导游都与泰国各大城市的寺庙有联系,但要是有客户想请阴牌,就还得有求于牌商。十几天内,有不少导游都给老谢打电话,说团已经在泰国某城市,有游客想请阴牌,让老谢尽快赶到XXX景点。
老谢没有去泰国,他人还在仙桃,但已经验证出此方法可行。于是他又趁机票打折的时候飞到曼谷,准备长驻。他老婆很生气,上次卖佛牌赚的那五千多块钱,跑两趟曼谷和坐火车去湖北各大城市早就花没了,甚至还得借钱。但老谢并不着急,他觉得基础已经打好,从现在开始就要赚钱了。
在曼谷,老谢舍不得钱住最便宜的旅馆,就厚着脸皮寄居于一家寺庙里,和几名略懂中文的僧侣沟通后,准许他平时把行李放在寺庙杂物间,晚上找个角落一铺就睡。语言是最大问题,老谢买了本中泰文的词典,没事时就苦学苦背,他已经四十岁,记忆力没有年轻人那么好,但有一个赚钱为儿子治病的强大信念,老谢居然不到四个月就掌握了日常交流用语。
在这段时间,他总共为来曼谷的旅游团游客代请了过三条阴牌,如果不是还有两位阿赞师父身边没有懂中文的人,老谢应该会卖出去五条。三条阴牌的利润再去掉给导游的回扣,老谢净赚七千多块钱人民币。
就这样,老谢正式成了一名牌商。
转眼半年多过去,因为总请假,又没什么业绩,老谢终于被家具厂给辞退了,这就逼迫他必须用尽全力做好牌商。这半年他过得很苦,语言的障碍、阿赞师父的白眼、导游的克扣和游客的挑剔,都让他度日如年。不过苦尽甘来,老谢已经与曼谷各大寺庙和十几位白衣阿赞的关系搞得很熟。他又把触角伸到其他城市,像芭堤雅、罗勇、孔敬、清迈、披集和巴蜀等地,甚至还托人找过越南北部和柬埔寨西北部的阿赞们。
旅游团生意不好做,他们的行程安排得都很紧,导游还要吃回扣,但这只是老谢积累资金的一个跳板。大半年过去,老谢可以用泰语独立与泰国当地人进行大部分交流,最主要的是,他已经完成了最基本的原始积累,开始在泰国报纸刊登广告,也能陆续接到老客户介绍的活了。
为了多赚钱,老谢从不挑生意,大到几千人民币,小到几十人民币,老谢什么活都接。以前老谢说话办事不像现在这样低眉顺眼,但为了弥补先天不足,他面对客户和阿赞师父的时候,永远是一副笑脸,说话客客气气甚至低三下四,以用来打动对方。时间一长,老谢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老谢在那家寺庙住到第三个月的时候,僧侣告诉他:“你不能在这里睡觉了,请去另找住处吧!”
“啊?为什么?”老谢不明白。
僧侣告诉他,让他走的原因并不是嫌他占地方,而是看到这个人三天两头跑庙代人请牌,却仍然在寺庙里蹭住,觉得不应该免费提供住所。
无奈之下,老谢只好北上来到孔敬,这里能租到很便宜的公寓,每月租金才几百泰铢。虽然条件很简陋,床板比铁板还硬,一日三餐也只是吃最便宜的饭菜。但这些苦老谢都能吃,他最害怕的是去黑衣阿赞家里,有时还要陪客户到坟场、殡仪馆等地解降或加持。他天生胆小,如果不是为了赚钱,早就吓得回中国了。
这半年老谢总共往家里寄了四万多块钱,相当于以前夫妻二人近两年的工资。除了花在儿子的病上,剩下的把债还清后还能剩点儿。但他妻子还不满意,让老谢多赚大钱,好把儿子送到国外去,一次性把病给治好,这也成了老谢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一天,有个之前跟团来泰国旅游、在老谢手里请过佛牌的大学老师打电话给他,问有没有泰北黑巫阿赞XX的牌,老谢对任何询问永远都是先满口答应下来,到时候做不到再说。老谢和其他牌商一样,永远是款到才去跑货。那大学老师付了钱后,老谢来到清迈,见到这位阿赞XX师父,发现他居然会中文。了解后得知,此师父和洪班一样都是云南人,从小就会苗族巫术,几年前来到泰国修法制牌,名气不小。
请完牌之后生意成交,晚上躺在旧公寓的硬板床上,老谢有些失眠。这半年多没少受那些阿赞师父的白眼。因为他没资金囤牌,为了多赚钱,再便宜的活也接,有时候不免让阿赞师父觉得他没出息,所以也会低看一眼。老谢心想,这个苗族师父都能在泰国当阿赞,洪班怎么就不能?要是他肯来泰国当阿赞,不但能多赚钱,自己也多了一个紧密的上游渠道,好过被那些阿赞们歧视。
次日一早,老谢就翻出电话本,找出当初在腾冲给儿子看病时,洪班给他留的村长家电话。但这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似乎已经失效了。
这天中午,老谢接到电话,有个客户指名要找阿赞XX的独立宾灵牌,老谢就去了大城这位阿赞的家。阿赞XX拿出仅剩的一块独立宾灵牌,老谢正在看着,半路接了个电话。这时一名年轻的中国女牌商来到阿赞XX家,看来和阿赞很熟,两人坐在地上,轻松谈笑。这女牌商也就二十出头,穿得时尚新潮又性感,看上去像是来泰国的中国留学生。她随手拿过放在老谢面前的那块独立宾灵牌,说:“这个给钱了吗?没给的话我要了。”
阿赞XX说没给,女牌商就直接把牌放在自己那穿着黑丝袜的大腿上。等老谢打完电话,发现那块独立宾灵牌已经被女牌商收进口袋,准备走人,他连忙说这牌他早就要了。女牌商撇着嘴问阿赞XX怎么回事,阿赞XX竟然让老谢下次再来,老谢急了:“我大老远跑来,就是要这块牌,客户钱都付完了,你怎么能说拿走就拿走?”
他伸手去拿那块佛牌,女牌商顿时撒起泼来:“臭流氓,你敢摸我大腿?”她对老谢大吵起来,老谢不想把事闹大,只好灰溜溜地离开阿赞XX的家。
经过这件事,老谢就更想让洪班来泰国做阿赞了。他先从曼谷到广州,又转机昆明,再转车到腾冲,最后来到洪班居住的那个村子。到村里时正是早晨,村里很安静,村民要么去干农活,要么到外地打工了。经人指引,老谢在洪家祠堂后院的一间侧室中见到了洪班,此时的洪班正盘腿坐在地上,面前铺着一层散发出奇怪味道的浅黄色粉末,用手指在上面写着字,边写边以极低的音量念叨着什么。
这种场面老谢见过,之前他去寺庙请牌的时候,就见过龙婆师父将庙土和经粉等物混合在一起,平铺在地面,用手指在上面写经咒,目的是往这些粉末中注入法力。
看到老谢到来,洪班似乎并没感到有多意外,只微微点了点头,也没说话,继续在粉末上写字。奇怪的是,这些字没有一个是老谢认识的,有的看起来像甲骨文,有的又像反写的汉字,有的又似乎只是几何图案的组合。老谢努力地回忆,二十几年前他和父母到洪家给自己治怪病的时候,就见洪舅爷做过这种事。
他没敢打扰,就坐在旁边看着,从早上坐到中午,正值盛夏,天越来越热。老谢擦了无数次汗,看着洪班在那些粉末上写了上千遍怪字,这才停手,把粉末收集到一个陶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