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听到他声音的人,都不会这般无视他的存在。
整个厉家别庄里,只有她一人敢如此。
厉辛远转身看向床榻之上,只有白色的帘幔被清风拂动,飘飘然于眼前晃动。至于她,没有丝毫动静。
“你不想同我说话!”他似乎是恍然大悟却又满心忧伤失望,这两个月来,他居然连她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床榻旁放着一把轮椅,那是为邱尘卿准备的。
“今日之后,你便会被接到邱家,而后会被送往凉城邱家老宅,楚国虽与梁国相邻,但是你我相见之期早已遥遥。没有一丝,不舍么?”
厉辛远只知道她身上的玉佩是邱家的,她一直身着男装,她不会说话,她也不会表达。
总之,他对她的了解,只有那说桌上的那张画像,只有那一副表象的皮囊罢了。
房间又恢复了寂静,唯有清风乐此不疲地来了又去,骚扰着房间内帘幔。
厉家,在梁国如同神祗一般的存在。
他们是梁国百姓的信仰,甚至超越了皇帝,超过了神明。如果百姓没有吃的,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厉家,而不是官府和其他商家。
善惠天下是厉家一直以来的宗旨,所以他们有钱却更愿意将钱财分散于天下。因为厉家的存在,梁国虽然不是最富有的国家,却是百姓最愿意生活的国家。
厉辛远,则是厉家九代单传的嫡子。
门外传来混杂的脚步声,厉辛远不悦地皱眉,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他们这么快就谈完了?
一群人黑压压地走了进来,将整个房间里塞得满满的。
“爹!”厉辛远站起身来,恭敬有礼地问候他的父亲,如今的厉家家主厉风德。
“辛远,替爹送送邱小公子。”
厉风德长得老实,为人也很正直,只不过身上与神俱来的贵气却让人不容忽视。而且他这么些年在商场上的风云战绩,更加让人闻名起敬。
“是!”
邱小公子?邱家的公子,竟然是她。
厉辛远心中早已因为这个事实而心惊不已,这邱家的水到底有多深呢?居然让她一个小女娃成了公子,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果然豪门大户之家,就没有简单的事情。
他走近床榻,想要将邱尘卿抱上轮椅,谁知有人比他早了一步,已经将邱尘卿抱在怀中。
“不劳厉少爷费心,属下自会照顾小主子。”铁鹰将邱尘卿抱在怀里,望着睡得正香的孩子,心中多了一份怜惜。
这两个月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总算找到了。如果他们再不把邱尘卿带回去,恐怕邱家真的要断子绝孙了。
邱兰溪以自己的性命要挟,如果不把高沅戈和两个孩子找到,他便死在邱家老宅里。
“他从悬崖上摔下来,身受重伤,不良于行,这把轮椅……”
“本公子手好脚好,不需这样的东西!”
邱尘卿突然开口,惊得众人讶异不已。厉风德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辛远不是说他重伤,这怎么会没事呢?
厉辛远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嘴角不禁勾起,淡笑染上眉眼,颇有一种遗世独立之感。
“既然如此,那便保重!”他拱手而言,并不打算送她出厉府。
邱尘卿没有再吭声,倒是铁鹰和邱家派来的人很是客气地回礼,而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离开。
厉辛远的目光一直都注视着铁鹰怀里的邱尘卿,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眼睫甚至都不曾眨过一下。
她明明醒着,却能够做到如此安宁之态,着实令人咂舌。
铁鹰抱着邱尘卿走出房门的时候,她微眯着眼睛看向了厉辛远所在的地方。眼睛长久没有见到光亮,一下子睁开还不太适应,她只能先睁开一点点。
眼前是晃动的影子,非常模糊。
但是那一袭白衣公子的身形,却永远地印入了邱尘卿的脑海之中。
他便是厉家未来的接班人,厉辛远。
邱尘卿走后,厉风德低头对自己的儿子说道:“你们日后若能相见,恐怕就要等到数十年后了。”
天下不稳,邱家更是面临衰败的危机。
即便邱尘卿是邱家后人,那也不可能一夕之间就拯救已经走向下坡路的邱家。
厉辛远也为她担心,她一个女孩子,要撑起邱家偌大的家业,谈何容易。不过他已经在心底默默许下承诺,如若她想,他必赠之。
他日相见,定不会再是这番风景。他会让邱尘卿记得,厉辛远是她此生都不能忘却的名字。
然而,等到真正相见之日,厉辛远也想不到自己会为了邱尘卿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邱尘卿不会让邱家重新站起来,她回到邱家的目的只有一个——毁了。
她要毁了邱家,毁了凉城,毁了楚国,还有那个想要杀她的“老爷子”。
从梁国到楚国凉城,整整二十一天的车马颠簸,邱尘卿才又到了邱府的门前。没有人迎接,没有任何人欢迎她的到来。
或者可以理解为,有人想要见她,只是没有办法放下身价屈尊前来见一个小辈。她一路上听了不少的风言风语,也大概能猜到些什么。
邱兰溪被邱家老祖宗关了起来,不吃不喝,现在恐怕只剩下一口气了。
铁鹰抱着她下车,门口的小厮叫了声“鹰爷”,直接朝着里面跑去禀报。邱尘卿的存在,一直都在邱家保密,所以众人对她知之甚少。
加之铁鹰办事一向利索,这就更加没几个人知道了。毕竟,寻找邱家小少爷的事情,不仅会影响邱家的名声,还会影响邱尘卿的安危。
“鹰爷!”
“鹰爷好!”
一路上都是这个声音,都是这么一句话。没有人敢多嘴一句,可见铁鹰在邱家的地位,可不只是一个隐卫统领。邱尘卿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她已经习惯了这个位置,铁鹰也习惯了她对一切的漠视,两人之间无声的相处倒是出人意料的和谐。
“老祖宗呢?”
这次是铁鹰的声音,他要向老祖宗复命。
“在里屋等着呢!”这个声音,邱尘卿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不,是小狐狸刚出生的时候,那个在房间里鬼吼鬼叫的老太婆,只不过她不知道这老婆子该怎么称呼。
光线变暗,邱尘卿眼前一片漆黑,铁鹰应该已经带着她进屋了。
“铁鹰幸不辱命,将小主人带了回来。”
躺在无力围榻上的老人,从铁鹰一进门就注意到他了,准确的说是他怀里的那个孩子。
虽然面相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娴静的模样,倒是和兰溪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他怎么了?”望着邱尘卿安睡的模样,老祖宗开口道,语气中温柔和蔼,完全不像是一个经历了杀伐决断的老人。邱家的今天也有她一份功劳在里面,所以做事果决无情是她从那些年商场征战之中所学到的生存之本。
可是面对自己的曾孙,她却做不到严厉心狠。
“小主子坠落山崖,受了重伤……”
这后面的话铁鹰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邱尘卿已经痊愈,至于他为什么不说话,他也不清楚。将他从厉家别院接出来之后,铁鹰也试着和他交流过几次,可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他绝不会主动说任何话,也不会看任何人,对任何事都没有意见。
这样深沉寡言的孩子,着实让铁鹰一路受了不少闷气。好在他本是不爱多言的人,倒也还能接受这样的邱尘卿。只是他这样的性子都主动开口说话了,却得不到邱尘卿任何回答,难免心里有丝怨气散不去。
“大夫怎么说?”
坠崖之事她也有所耳闻,不过高家那丫头好像没有这么好运,据说是死无全尸。她还听说,兰溪和那丫头还有个女儿,不过也摔了下去。
还好,她的曾孙活了下来。
铁鹰看了眼邱尘卿,他该怎么回答呢?
“大夫说,小主人的伤已经痊愈,只是现在还醒不过来,大夫说,得让亲近的人唤醒小主人,也许就能醒了。”
邱尘卿听着铁鹰的回答,心想着这家伙也不是五大三粗的人,还知道自己是因为见不到邱兰溪所以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不过这个邱家的老祖宗,就是杀了她身体的娘的人?
心底的杀气一起,整个房间内仿若吹入了一阵阴风,甚是怪异。
老祖宗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没有怀疑到邱尘卿的身上,对于这密不透风的房间出现风?自然会有人替她去探查一切。
“铁鹰,把他抱过来!”
老祖宗伸出了双手,但是邱尘卿却明白,她不是真心想要抱自己。她纵身一跃,直接站到了地上,睁开双眼注视着双目中闪过一丝了然的老人。
“孩子,到老祖宗这里来?”她仍旧伸着双手,慈爱和祥的眼神望着警惕地看着她的邱尘卿,满怀希冀。
邱尘卿却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良久才开口:“你是何人?”
她望着老祖宗的眼神很是陌生,显然对她没什么记忆,也没什么好感。这么狠毒的老家伙,她怎么敢轻易接近呢?虽然她此时此刻是一个宠爱孙儿的老人家,可是邱尘卿没有办法对她放下心防。
“我?我是你的曾祖母,你爹爹没有提起过我?”
老祖宗立刻解释道,显然她的解释对邱尘卿没有一点作用。
“没有,我只有爹爹和娘亲还有妹妹,从来都没有曾祖母。”她果决地回答,让老祖宗脸色难看了起来。但是她深感欣慰,这样警惕的孩子,定然不会轻易相信这府里心怀鬼胎的那些人。
对于邱尘卿的未来,她倒是少了一份担心。
宜嬷嬷见此,上前解释道:“小少爷,你是邱家的小少爷,这位是邱家的老祖宗,以后您便要住在这里。还不向老祖宗行礼,老祖宗可是想你想得紧,茶不思饭不想的。”
邱尘卿见她上前,立刻后退了一步。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