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云低下头,带着几分平静几分悲哀的面色轻轻勾了下嘴角,他抬眼,目光灼灼扫过在场众人,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在调查我来阙临城之前的经历,其实没那个必要,我可以告诉你。”
重爵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我是江南人,出生在书香世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生活尚可,只是我犯了一个错,成为家族的罪人与耻辱,我无法改变自己,所以选择逃离。”
吴之山心里毛毛的,他不安的问:“是,是什么错呢?”
孙云不看他,反而将目光转向重爵:“我真的很羡慕你和芙遥小兄弟,你们那么勇敢,明明都是男人,却还能……”
重爵、花解语、玉香和烙影四人嘴角同时抽了抽。
郑浩天听得一头雾水,皱眉道:“难道你,你喜欢……”
孙云极快的打断了他:“是,我跟柳公子他们一样,是个断袖。”
(渠芙遥画外音:喂喂,我可不是断袖。)
重爵道:“所以,你杀了郑灵,陷害白秀芝,一石二鸟?”
“江南的风景很好,之山,你看到窗外小院里我替你种下的树了吗?我多么希望和你一道回江南,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你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我不在意,我只想陪着你,可是你竟然动心了,你竟然真的爱上郑灵了,你被她迷住了,你魔怔了,你竟然还想让她生下你的小孩?”
孙云云淡风轻的脸色渐渐有了裂缝,他说到最后,清秀的脸已经开始扭曲了:“之山,之山,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心里可曾有我一丝地位?”
吴之山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一切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白秀芝也极度震惊,瞪大水汪汪的眼,结结巴巴道:“你,是你,竟然……”
重爵轻笑一声,说道:“感情果然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最致命的弱点。”
孙云呵斥:“你什么意思?”
重爵摊手:“难道不是么,人总希望在爱的人面前表现出好的、深情的一面,而选择隐匿自己丧心病狂的本性。你只告诉他你爱他愿意为他杀人,可是你为什么不强调因为你的爱,他家破人亡,或者,为什么你又不告诉他,在你离开江南之前,丧心病狂的一把火杀了歧视你的家人?”
被戳破秘密的孙云脸色惨白,多年前那场大火,他至今记忆尤深,好像发生在昨天,他本人并没有清秀外貌那般纯良,否则也不可能在郑帮混到这么高的地位,伤害过他的人,必然十倍奉还,绝不手软。
重爵负手而立,冷冷直视他:“不要拿你与我和芙遥相提并论,你不配。”
重爵的话无疑是一记重磅炸弹,狠狠砸在人群中。
“天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孙云简直不是人,太坏了!”
“哎呀呀,同样是两个男的,为什么我觉得柳公子那一对这么美好呢?”
“可怜灵小姐,她做错什么了?”
“白秀芝也挺可怜,自己丈夫,不单被灵小姐抢,还被一个男人惦记着。”
……
“够了。”郑浩天大手一挥:“把他押下去,我一定要为灵儿讨回公道。”
案情总算告一段落,虽然结局不尽如人意,还是让众人或多或少舒了口气。
重爵提步便往城外走去,烙影备好马车,边走边小声道:“主子,还要出去吗?探子已经回报渠姑娘正在回城的路上。”
重爵头也不回问道:“那两个人的身份查清了吗?”
烙影低头:“还没。”
重爵继续边走边说:“渠芙遥还没那个能耐让人惦记着,远隔千山万里都要来绑架,那两人分明是冲我来的,不知怎么弄错人了。”
烙影点头,真想高喊三声:主子英明!
还好他买的那一百支玉钗都动过手脚,偷偷在里面加了些料,才能这么快速的追踪到渠芙遥的下落。
重爵有些后怕的舒口气,最开始听到她被掳的消息,慌乱的连这个都忘记了、
感情,果然是让人致命的毒品。
“对了。”烙影局促的说道:“好像,渠姑娘是跟渠腾飞一起回来的。”烙影在心中默默祈祷,那两兄妹,千万别中途打起来。
“渠,腾,飞?”重爵薄唇吐出这三个字,然后玩味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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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跟随泥巴村难民回阙临城,男装打扮的渠芙遥与化名做蒋钦的渠腾飞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感。
因为灾难来的太急,所以路过泥巴村的时候,村里管事的几个提出想回去看看,再收拾点行李,顺便把亲人们的尸体掩埋了。
泥巴村一片狼藉,入目的满是灾难过后的伤痕,人在大自然面前,真的太过渺小。活着的村民们在满目疮痍里搜索着亲人的尸体,只是大雨泡过,白日阳光暴晒,潮湿的泥土与环境加剧腐烂,尸体大都面目全非了,苍蝇乱飞,恶臭不断,村民们掩着口鼻,扒开丛丛泥土。
渠芙遥坐在倒下的树干上休息,渠腾飞牵着马站在她身边。
他看着遭受灾难的村民们,不无感慨:“要是这个天下,没有战争,没有灾难,没有人死亡,该有多好。”
渠芙遥斜瞥他:“前面两项我赞同,不过没有死亡是绝对不行的,这个世界的规则本来就是生死交叠,要是没有人死去,所有人生活在这片土地,自然根本无法负荷。”
渠腾飞:“……你说的不无道理。”
渠芙遥站起啦看向远处:“每个人都会死,人生充满太多变数,我们能把握的只有活在当下,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有意义。”就像她死过一次,然后,对生命充满感恩。
以前的她也每天面对尸体,面对死亡,可是那时的她是冷血的,麻木的,尸体在她眼中,跟塑料模型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手感更好。
以前的她从来只在实验室验尸,只负责给出尸检报告,最精确最专业的死亡分析,从来不想管凶手是谁,受害者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而如今,她重新活过来,她的每个尸体,都附带着一个或感人,或痛心,或怜悯,或愤怒的故事,她的工作不再单单是枯燥的给出死亡原因,找出凶器,确定嫌疑人,她和重爵他们,真正的融入了,融入了这些凶案背后的故事,体会当事人不同的心情与情绪,这种奇妙的体验,真的是很不一样。
渠腾飞看着面前这位沧桑的年轻黑衣少年,总觉得她清明的眼底,暗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她为人处事,一举一动,总透着一股清明冷冽的味道,有许多新奇的观点,很对他的胃口。
“渠小兄弟,很少遇到像你这般对我胃口的朋友,如果你不嫌弃,我们结拜成兄弟可好。”
渠芙遥笑着拱手:“蒋钦大哥不嫌弃,芙遥自然是求之不得。”
其实她一路上也在问问题试探,仔细观察这个自称蒋钦的男人的行为,经辨别,为人正直可靠,没有恶意,对她和难民们都十分照顾,没有一点架子,的确是个好大哥,渠芙遥不禁感慨,要是她的亲大哥渠腾飞也跟这个蒋钦一般和蔼就好了。
“好,那便说定了,以后你渠芙遥就是我的结拜兄弟,哈哈。”渠腾飞笑得分外开心,他真心喜欢这个小少年,他说道:“你既然是我的兄弟,那也是郑帮郑浩天帮主的兄弟了,实不相瞒,郑大哥也是我的结义兄弟。”
渠芙遥大惊:“什么?”
渠腾飞有些尴尬的拱手:“实在不好意思,遥弟,最开始我骗了你,我不叫蒋钦,我是守边将军渠腾飞。”
渠芙遥听了这三个字,真心想从上坡上跳下去。
“你别生气,大哥我不是有意隐瞒,毕竟这地段处于三国灰色地带,隐瞒我的身份对我只有好处。不过,我是真心想结交你这个好兄弟的。”渠腾飞解释道。
渠芙遥摆摆手,有气无力说道:“没事,没事,大哥,我理解的。”只希望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不要生气才好,渠芙遥在心中默默流下两滴泪。
渠腾飞笑道:“恩,如此就好,我就知道遥弟你一定是一个坦荡之人,不会在意这些事。”
渠芙遥一言不发,垂首,脑袋低的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地底下去。
“哇呜呜!!!!”
响亮的哭声打断两人对话,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男孩站在尸体堆前放声大哭。
“怎么了小孩儿?”渠腾飞走过去问。
渠芙遥也跟了过去,被埋在土里的遇难者太多,大伙儿合计着先把尸体挖出来,摆在空地上,然后再慢慢认尸,找到自己的亲人。
“我,我,我认不出哪个是我爹的尸体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