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环们用被子围起来的小圈里,检查依旧在继续,重爵、花解语等人知晓渠芙遥的真实性别,并不以为意,蔡神医虽以为芙遥是男子,但她性子素来豁达,加之这些地区受伤最多的总是男人,蔡神医与他们接触多了,倒是淡薄了男女之间的差别,只觉得渠芙遥这番举动不拘小节,甚和她的心意,比某些自以为是、瞧不起女人,不许女人进军营的臭将军强多了。
在这兵荒马乱的小城,人的生命轻贱,每天悄无声息死去的人两只手指都数不清,人活着,就救,死了,埋掉便是,她堂堂神医,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研究尸体的,心中对渠芙遥的好奇与探究又多了几分。
神医是豁达了,郑灵的家属可不干了,孙云死死抱着吴之山,郑帮主脸色亦是难看到极点,拳头紧握,呼吸急促,似乎正在拼命压抑想要把渠芙遥拉出来狠狠揍一顿的冲动。
候在门口、窗边的下人们也都焦急的等待着里面的情况。
过了一阵,渠芙遥从里面出来,示意丫环们收了被子,她在众人的注目中缓缓开口:“死者身上除了脖子,其他部位没有瘀伤,□□也没有排泄物。”
吴之山耳朵都红了,他支支吾吾斥责道:“如,如此不雅的词语,你,你怎可……”说了半天,他也没好意思说出来。
重爵花解语他们已经习惯了渠芙遥偶尔的语出惊人,她的行为都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渠芙遥说的正经又坦然,蔡神医是确定了她的确没有在说笑,这才懵懂的问道:“瘀伤,排泄物……这跟郑灵小姐上吊有什么关系么?”
渠芙遥看了她一眼,解释道:“身上其余部分没有伤痕,表明死者是死于窒息无疑,生前也未受到殴打与攻击。至于排泄物,死者若真是自缢而亡,勒痕应呈深紫色,眼合,唇开,手握,齿露……”
渠芙遥一边说,一边对应的在死者身体指出,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胸前有涎滴沫,臀后有粪出。”
“可是,只凭借这几句话,也不能说明灵儿是被人勒死的罢。”吴之山不悦的反驳。
蔡神医赞同的点头,睁大眼盯着渠芙遥,生怕错过她的每一句话。
被人质疑,渠芙遥并没有表现的不安,相反,她扬起眉,神采飞扬,淡淡的看着吴之山:“方才我说的情况,跟死者的状态完全不符。你们看,死者口、眼开,手散,喉下血脉不行,痕迹浅淡,舌不出,亦不抵齿。”
带着白纱手套的手轻轻捧起郑灵僵硬的手掌,她指着死者指甲说道:“死者脖子上并没有抓痕,而死者指甲里残存血肉,这分明是死者临死前挣扎是在凶手手背上划出过痕迹。”
“混账东西。”郑浩天大怒,喝道:“把你们的手全部伸出来,我要一个个检查,那个不要命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勒死我郑浩天的女儿。”
孙云与吴之山对视一眼,伸出双手,上面并没有抓伤的痕迹,众人的目光齐齐集中在白秀芝的身上。
白秀芝水汪汪惹人怜的大眼睛一下又溢满泪水,她摇摇头,轻咬唇瓣:“我,我没有勒死姐姐,姐姐救了我与吴郎的命,我怎么会加害于她。”
郑浩天冷哼一声:“白姑娘,我郑浩天的确有过要杀了你的念头,你怨我怪我我无话可说。可是,灵儿她,对你十分友善了,你为何还如此狠毒?”
白秀芝将双手藏在身后,拼命的摇头。
郑浩天上前一步,继续说道:“灵儿只是想嫁给吴之山,她威胁我不准动你,新婚之夜吴之山去你房间陪你,灵儿都没有说过一句你的不对,这三年,吴之山陪你的时间有多长?陪灵儿的时间又多短,你也是清楚的。”
“你们三人的孽缘我答应过不管,你身子弱不能生小孩,灵儿肚子里的孩子掉了我也没有追究过你的责任,你怨恨灵儿,背地里毁掉我买给她的礼物,她虽然性子娇蛮了些,却从来没有怪过你。”郑浩天叹气:“白姑娘,凡事要有良心,灵儿她是抢了你的丈夫,可是她也救了你们,给你们锦衣玉食的生活,你还有什么不满。”
白秀芝眼中闪过一丝怨念,最后还是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郑浩天耐心被磨尽,用力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白秀芝拼命挣扎,紧握的手指还是被郑浩天一个个掰开。
吴之山很是不忍,但看见地上郑灵冰冷的尸体,还是默许了郑浩天的行为。
白秀芝的手指被摊开在众人面前,众人一看,都倒吸了一口气。
白皙的手掌一看便知平日里是被伺候着的大小姐所有,只是指尖上乱七八糟的针窟窿看得人头皮发麻。
吴之山瞪大眼,惊讶的问:“秀芝,你,怎么?”
白秀芝垂下头,低声道:“天气渐渐寒冷,我只是想替吴郎你做件御寒的衣服,可是我,我不会做女工,所以……”
白秀芝声音越来越低,吴之山心里满是怜惜与悔恨,看着她娇弱颤抖的身子,真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疼爱一番。白秀芝虽只是教书先生的女儿,可是夫子对她格外疼爱,从来不让她做任何家事,秀芝跟着他,真的吃了太多的苦,他绝不能舍弃她。
可是,吴之山痛苦的闭上眼,郑灵与秀芝,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子,都是他的妻。秀芝虽然文弱,却极其小心眼,娶郑灵的那个月,她几乎夜夜哭到天明,自己好生劝慰着,才慢慢让她宽了心。
两个女子之间,若是必须牺牲一个,那么他会选择牺牲郑灵,灵儿性子开朗,好像天上的太阳般璀璨,渐渐让人移不开眼,可是,秀芝是他的责任啊,夫子临死前,他曾经发过誓,一辈子好好照顾秀芝。郑灵于他,当真是有缘无分。
渠芙遥细细检查过白秀芝的手,暂不论白秀芝是否在说谎,单看这手指头上的窟窿,也绝不像是郑灵用指甲剜出来的。白秀芝虽然有杀人的动机,但是手上的伤并不符合,也许她真的不是凶手,可是,在场有嫌疑的吴之山、孙云、郑浩天等人手上也没有郑灵用指甲抓出的伤痕,凶手,到底会是谁呢?
重爵看着她眉头皱紧,苦苦思索的模样,心中某个地方微微震动,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总是很想抚平她眉间的皱纹,重爵重重舒口气,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光芒一闪即逝,又很好地隐匿了。对某人上心,这是极其不妙的危险信号。当她□□的双脚踩在他鞋背上的时候,内心莫名的心悸与温暖,是他十九年的黑暗的生活中不曾有过的体会。
他知道芙遥很容易吸引人的瞩目,就像,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花解语,想到这里,重爵不满的瞥了花解语一眼,正忙着烧开水的花解语无辜的承受了重爵殿下无名的怒火。
他的父皇一辈子深爱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却不是他的母妃,母妃的悲惨遭遇可想而知。所以,他对男女之情素来是敬而远之。他不是不明白月姑娘对他的执念,只是不愿失去一个得力助手,他愿意装糊涂,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对与渠芙遥呢?他只希望她的光彩只为他一人绽放。
重爵在渠芙遥耳边轻语:“把一个女人挂到床栏上,白秀芝一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渠芙遥点头,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白秀芝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就算把会武功的郑灵勒死,单靠她一人,也绝对无法将尸体挂上床头的栏杆上。
不过,像床头栏杆那种地方,极少有人打扫,肯定布满灰尘,若是能看到撕成条状的被单在灰尘上留下的痕迹,说不定能判断出凶手是如何将尸体挂上去的。
只是……渠芙遥看了眼遍地的碎木块,再用目光狠狠剜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郑浩天一眼。
郑浩天被她瞪得莫名其妙,想他堂堂郑帮帮主,跟大将军渠腾飞也是拜把子兄弟,整个阙临城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偏偏这个少年,又是吼他又是瞪他,他还不能有半句怨言,真是憋屈。
郑浩天问道:“你可知到底谁是凶手?”
渠芙遥摇头,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怎么知道。”
众人倒。
蔡神医饶有兴致的冲上来,拉着渠芙遥的袖子,“我每次都看着郑帮主一刀杀一个人,还没想到尸体里藏着这么多秘密,啧啧,太神奇了,比我替人接上断手还神奇,你教我,我以后都不救活人了,专门研究死人抓凶手。”
渠芙遥:“……”
孙云咳一声,提醒道:“蔡神医,你要是不做神医了,谁替渠将军疗伤?”
蔡神医脸颊闪过一丝浅浅的红晕,哼哼道:“谁理那块大木头,你说是吧,小海。”
小海垂下头,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