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跟玉香见着一脸冷峻的宋淳,就跟老鼠见着猫似的,抖啊抖,都快成筛子了。渠芙遥心里很不畅快,贝齿轻咬红唇,清亮的眼微眯,这场逃亡之旅还真坎坷,先是碰上一个来路不明的柳公子,现在还被宋淳找到,他可没有玉骨那般好糊弄。
本打算支开玉骨,争取时间离开这里,现在看来,还得继续耗下去,现在谈离开,那还不直接被宋淳塞回和亲队伍里头去。
柳归一身精致黑色长袍,腰间束带,从骨子透出来的沉稳与王者之气威压众人,他看到宋淳也不吃惊,只是略有些不满的对渠芙遥说道:“怎么这么久?”
黄昏,夹杂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温的晚风穿堂而过,人握不住,亦感受不到它的温度。只一瞬间,敏感至极的神经轻易捕获那一丝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他细长的眉蹙起,身上隐含的黑暗糜烂的死亡气息更甚,墨黑嵌暗红的眼瞳冰冷刺骨,渠芙遥却感觉那深处的火焰仿佛想将她挫骨扬灰一般。
她皱眉,心想,这人还真是奇怪,刚见面的时候吧,喜欢对着你笑,笑意不达眼底,带着算计阴谋的味道,比不笑还恐怖,好不容易习惯了吧,他现在又开始瞪眼,听他说话的语气,俨然以老大自居,啧啧,这是继花解语之后,又一位王子病患者,并且,此人绝对是骨灰级重症患者。
渠芙遥是不知道,在柳大公子眼里,整个世界只有两种人:对他有用的人,对他无用的人。短短两日相处,向来眼高于顶的柳大公子觉得这位姐姐还是个可塑之才,可以归为己用,因此对她,比对常人多用了几分心。
大黄在一旁瞧着这两位佳公子间气场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呵呵笑道:“渠公子,你来晚了,没瞧见,这死人结婚可有意思了,哈哈,比那日婧硕郡主和亲路过岚县的阵仗都还热闹。哈哈”
一时间,气氛诡异的安静。
大黄眼珠滴滴转悠,几位爷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诡异的很,他惊恐的抬起袖口擦额上的冷汗,心说,额滴个神呐,不会是说错话了吧。
渠芙遥摸摸鼻子,这才想起,方才她外出追玉骨的时候,的确看到了官道。岚县虽偏远,倒是个重要的交通运输之地,婧硕郡主和亲,自然走官道,一路吹拉弹唱,举国同庆。
只是,渠芙遥瞥了眼满脸严肃的宋大人,他们果然没有把新娘子不负责任逃跑的消息传出去,玉骨也离开了,不知是哪个倒霉鬼被迫换上喜服代替她上了喜驾。
宋淳大人其实很无语,当他在某天夜里无意间摸到胸口那封姑且可以称作信的东西,他才发现,原来接新娘时,在宰相府门口遇见的那位艳俗的喜婆,就是婧硕郡主本尊,他立刻救出玉骨,并下令此事不可声张。这个曾经的落魄太子妃,还真是……真不知他当初哪根筋不对,竟主动请缨护送她出嫁。
也许是她当年恶贯满盈的光辉历史太过如雷贯耳?也许是她对重浅殿下的深情不悔?也许是她过人的胆识与精湛的验尸手法让他惊艳?也许是她那日在破败的百草堂抱着花解语的圣母形象太过光明?
反正不知道为什么,他收到玉骨追捕渠芙遥的消息,立刻安排好一切,只身来追踪她。玉骨姑娘的狠戾手段他虽未曾领教,但也有所耳闻,如果她落在她的手里,绝对不会好过。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在看见渠芙遥完好无缺的站在他眼前的时候,心底那股莫名的激动与喜悦,不知名的情绪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疯长。
这几个气度不凡的人站在一起实在养眼,连钱老爷也主动过来问询。
他一身深色绫罗绸缎,十指套满了珠宝戒指,身材严重走形,他的小眼大约哭得太厉害,有些浮肿。
他清清喉咙,摆出一县之主的架势:“几位公子很是面生呐,不知来自何方?”一瞟眼儿,认出了小黄,立刻扯着嗓子喊:“你这个该死的奴才,还敢回来,来人,快把他给我捆起来,送进大牢!”
小黄哭丧着脸,吓得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
四周的侍卫打手还未聚集过来,大厅已卷起一阵清雅的旋风。少年白衣飘飘,如谪仙般,点滴不沾染尘俗,踏着夕阳走近,所经之处,无不留下素雅的清香。
慈悲冷淡的脸庞不带一丝情绪起伏,蝉翼薄剑直指钱大人的面门。
方才还趾高气扬,气势汹汹的钱大人吓得腿软,小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哪里还有半分嚣张的气焰。
呼喊救命的声音还卡在喉咙,君陶然的剑已经悄无声息的接近,只一寸,就能要了钱大人的命,此时,另一柄杀意外溢的剑挑开了蝉翼薄剑,带着三分的内力,将钱大人肥胖的躯体弹出了三尺远。
柳归单手持剑,优雅挑眉:“你的对手是我。”
君陶然也不罗嗦,剑光一闪,两人很快纠缠在一起。一来一往,速度都是极快的,只听得场内双剑相击的声音,连人影都看不太清。两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剑法精妙,一时分不出胜负。
仔细辨别,可以看出,君陶然的剑法不带一丝红尘俗味,清净无为,一派浩然正气。相比,柳归的剑法则狠戾许多,剑一出鞘,便招招带着杀气,步步狠毒实用,让人望而生寒。
棋逢对手,两人打斗的酣畅淋漓,他们好似对对方的招数很是熟悉,高手对决,若是有武林人士在场围观,必定大喊畅快,可是渠芙遥的心却慢慢沉下去,柳归的武功竟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能与天下第一高手不相上下,绝不会是一个普通人,而她竟然与这样一个神秘高贵的少年同行?真是想起来就后怕。
两人打斗,在场的宾客早已吓得逃窜离去,最终两人平局收场。
君陶然淡淡道:“我受人之托来取他性命。”语气之淡定,仿佛在说今晚晚饭吃红烧肉啊。
柳归更是潇洒,手一扬:“请随意。”好像在答,好,记得多放些肉。
自己的生死大事被人如此看轻,向来掌握百姓生死大权的老钱同志出离愤怒了,他勇敢的站起来,恶狠狠道:“你们敢动我?我告诉你们,我上头可有人。”他以为,君陶然等人不过是些江湖侠士,怎么也不敢同官府作对,一想通这一点,自信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哼哼,敢在他的地盘打他的主意,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到时候把他们统统关进大牢,看他们还敢不敢放肆。
渠芙遥望望上头,又望望他,最后眨眨眼:“钱大人,这上头只有房梁啊?”
钱大人气得直抽搐,花解语翻个白眼,这女人,真是……极品!
哭哭啼啼的钱夫人也来替丈夫撑腰:“哼,我家亲舅舅可是琅瑛城的城主周仁每,他老人家的面子可大了,连皇帝见了都要让三分。”
钱氏夫妇二人洋洋自得,心说,这次还不把你们几个小兔崽子送进大牢,尝一遍十大酷刑,脱个两三层皮。
宋淳一言不发,直接甩出一块御赐金牌,钱大人接过,脸色唰的大变,赤橙黄绿青蓝紫轮番儿走一圈儿,这才拉着钱夫人匍匐跪下,双手高举令牌,哭道:“下官不知大人在此,罪该万死,求大人恕罪。”
花解语再翻个白眼,意思是:势利!
渠芙遥冷漠犀利的眼一扫,冷冷问道:“钱大人,封矢村尸体被盗一案不知进展如何了?”
钱大人抹抹冷汗,来报案的穷人向来被他一顿暴打赶出知县府,哪里还记得什么封矢村的盗尸案,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下官正在查,很快就会抓出凶手了。”
“很好!”渠芙遥微笑,转向君陶然:“君少侠,我们与钱大人还有点事处理,你取他性命的事能不能稍微延缓两日?”
君陶然一眼便认出她是渠芙遥,也不点破,道:“可以。”
“听见了吗,你还有两日的时间追查凶手。”
钱大人冷汗涔涔:“是,是。天色已晚,不如各位大人就在府上住下吧。”
大家商议了一番,没什么意见,便应承了下来。
饭后,把玉香与小花都赶去睡了,渠芙遥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咚咚”敲门的声音。
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仰着脖子喊:“请进。”
玉骨给她后背的那一掌,后劲十足,在小花他们面前一直假装没事,现在已经痛得不行,后背伤处跟火烧一样。
柳归轻轻坐在床头,不管什么时候都一样的高贵淡雅。冰冷莹润的手指抚上她的后脖,往下开始脱她的衣服。
渠芙遥炸毛般想跳起来,奈何没有力气,她哀嚎:“住手!”禽兽!
柳归双手按住她乱动的肩膀,低声喝道:“别动,帮你上药。”
这下她倒是不动了,半晌,缓缓道:“那,那你叫玉香来帮我上药。”他一个大男人!
柳归挑眉:“你不是不想让她们知道么?”
芙遥默,还好伤口在后背靠脖子处,她束胸也裹得很紧,不至于露馅,当下大大方方让他脱外衣上药。
她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柳归手上的动作一滞:“我闻到血的味道了。”
这么一丁点也能闻到?
仿佛看出她的疑惑,他笑:“在地狱中成长的人,血腥就是本能。”
渠芙遥心抖了一下,不再说话,这句看似简单的话里包含的隐忍绝望血腥抱负,她无法想象。
烙影蹲在暗处咬手绢,心说,小时候训练时我连续十日被揍,全身皮肤每一处好的,怎么就没见主子这般送药上药,这是歧视,性别歧视!
柳归大手按上伤处,一点不留情,真不知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芙遥被他这么一折腾,痛的杀人的心都有了。
“啊啊,痛啊,你到底会不会上药啊!”
“靠,老子要求换人,快叫玉香来。”
“嗷嗷,你杀人啊!”
……
柳大公子嫌某人聒噪,直接点了她哑穴,继续按照他的方式上药。
最后,拍拍手,整理一下,认真说道:“我以前帮人没上过药。”
敢情自己是他第一个练手的对象?渠芙遥默,捶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