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假死药的事,渠芙遥一夜都没睡好,好不容易天亮的时候眯着了,玉香又火急火燎把她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怎么了?”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玉香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般,话都说不顺畅了:“百,百草堂,花神,神医一家,昨夜全烧死了。”
这下渠芙遥可是彻底清醒了,心里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哗啦啦,被扑灭了。
“你不是说花神医是第一善人吗,怎么会被人烧死?”
“不是被人烧死的。”玉香吓得快哭出来。
“不是烧死的?难不成是他们自己点的火?”
玉香苦着脸点头:“小姐,听说,就是他们自己燃起来的。”
什么?自燃!?
与五年前死掉的小柱子一样。渠芙遥敏锐的思维迅速作出分析,这两个案子之间,难道有什么牵连?
“小姐,你说,是不是古月郡主回来报仇了。”
渠芙遥迅速起床,一拍玉香的脑门:“少自己吓自己了。”
火速赶到百草堂,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尸体烧焦的味道,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哎呀好吓人,你说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一个个的自己燃起来了呢。”
“造孽啊,花神医多好的人,天道不公啊!”
“还不是因为江湖中人争夺养神芝,作孽啊。”
“就是那个不死草?”
……
渠芙遥认真听着围观百姓的言论,敏锐的从中截取有效信息。
宋淳看到她,前来请安:“卑职叩见婧硕郡主。”
渠芙遥真是受不了这些古人纷繁复杂的礼节和森严的等级制度,在她看来,像宋淳这种铁血男儿,应该受万人尊崇,征战四方,而不是单膝跪在她面前,向她请安。
“宋大人快起。”
宋淳起身道:“郡主,这里不是郡主该来的地方,郡主请回。”
渠芙遥不理会他的逐客令,问道:“宋大人,你可知道什么是养神芝?”
宋淳瞬间脸色大变。
“传说东海祖洲上,有不死之草,生琼田中,或名为养神芝,其叶似菰苗,丛生,一株可活一人。”碎玉般动听的声音传来,少年在明媚得耀眼的阳光中缓缓出现。
正是那日在玉器店遇到的那位白衣少年,他的出现,一片死气的废墟此时也变得夺目璀璨,仿佛一池的芙蕖花伴着清幽凉风静静荡漾。
“在下宋淳,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白衣少年微微拱手道:“君陶然。”
宋淳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名字般大惊:“你,你便是……”
话还没说完,君陶然便用眼神打断了他,清冷如水,平静却又不容质疑:“还有人活着。”
他快步走到一堆废墟前,用内力掀开木头碎屑,露出一个不起眼的药柜子,一打开,花解语蜷缩成团的身子瑟瑟发抖。
渠芙遥也快速小跑过去,拍拍花解语的肩:“花小孩,怎么是你啊!”
昨夜百草堂关门后,一群黑衣人暗中潜入。父亲大人趁机将他缩在柜子里,命令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来,花解语在药柜里躲了一夜,听着外面家人的惨叫嘶吼,却什么都不能做,连哭泣都只能小心翼翼,不能被人发现。
这下见着一熟人,虽然关系不好,求生的本能还是令他紧紧的扑进她怀里,哇哇的哭个不停。
他太害怕,太恨,太想要发泄,一双手被指甲刺得鲜血淋淋,嘴唇也被咬破,黑红的血干涸,抱着渠芙遥,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就能够唤醒自己痛苦死去的父母亲人。
渠芙遥一动也不动,跟木头似的任凭花解语发泄,一身的涕泪就往她身上抹了。花小孩看上去挺小个,力气却不小,柔弱的双臂勒得她生疼。
好不容易等到他哭累了,睡着了,渠芙遥抱着他坐在废墟上,轻轻用手绢擦去他脸颊的泪,手上的血。
太阳微微露出半个脸,明亮又不刺目的阳光倾泻在她的身上,仿佛披上一层圣洁的金色光芒。
宋淳一下子都看呆了,宰相府三小姐,真的和传闻很不一样。那种淡然,冷傲,清明,真的叫人百看不厌,这幅宁静又慈悲的画面,一辈子,深深刻进了宋淳的脑海中。
君陶然也环胸望着她,看她小心翼翼又很无奈的样子,心中泛起一股别样的涟漪,多年前,有个女人,也是这般对他。
芙遥腾出一只手,指着怀中哭到累得睡着的花解语,小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据周围的百姓说,昨天夜里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人闯进百草堂,好像是冲着养神芝来的,花神医不肯给,他们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花家的人就一个个,自己燃起来了。黑衣人翻箱倒柜的,也不知有没有找到养神芝。”
君陶然沉吟片刻,道:“是磷粉。”
渠芙遥点头,她一进来就闻道一股白磷的味道,只是不确定,既然君陶然也这么认为,那大概就八九不离十了。
上辈子经常用于实验室安静无害的白磷,在这里却变成了残忍的杀人工具,心里那种落差,总是让人很不舒服。
宋淳手覆上腰间玄铁大刀:“古怀国盛产磷粉。”
君陶然微微摇头:“只这一点确定不了什么,想要养神芝的人太多了。”
渠芙遥疑惑问道:“养神芝真的有那么神奇,能让死人都复活?”
“有。”怀里的花解语不知何时也醒来,面色平静的说道:“父亲大人早年云游各大名川采药时,无意中获得一株极其珍贵的养神芝。这些年,很多人都来我家逼父亲交出养神芝。”
“那你可知道昨夜那帮黑衣人是谁派来的?”
花解语摇头:“不知道。我只悄悄看了一眼,他们全都蒙着脸,什么都看不见。”
这可就难办了,线索只有一个磷粉,如何找出凶手?也不知养神芝被那群黑衣人带走了没。
花解语像是看透渠芙遥所想,冷冷嘲笑道:“父亲大人深知养神芝会给花家带来灾难,几年前便丢在火炉子里烧成了灰,只是江湖上无人相信。纵使灭了我花家满门,不存在的东西,又怎么能找得到。”
君陶然神色有些落寞:“原来传闻果然是真的,养神芝早就不在世间了么。”
渠芙遥望着他:“你不会也是来要养神芝的吧?”
君陶然清冷勾起唇角:“恩。看来我来晚了。”
这个人,还真是直白。
渠芙遥还没从震惊中醒来,一群江湖人士将她们团团围住,不,应该说是将君陶然团团围住。
为首一青衣汉子扛着把大刀凶神恶煞喊道:“君陶然,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我们众兄弟推举你为天下第一高手,你简直猪狗不如!”
君陶然冷漠一笑:“天下第一是我打出来的,不是你们推举的。”
另一个莽汉子不服气了:“君师弟,你那一身武功还不是师父教出来的,师父带你视如己出,还想把林家妹子嫁给你,你怎的如此狠心,欺师灭祖,杀了师父!”
君陶然抿紧嘴唇不答话。
众绿林好汉以为他是默认了,一时间群情激奋,举着武器大喝:“杀了君陶然,为林盟主报仇。”
动静之大,连向来不管武林纠纷,正在认真搜索尸体的刑部侍卫们也惊动了,宋淳护着渠芙遥准备离开。
君陶然却以极其诡异的速度来到芙遥跟前:“听说你会验尸?”
渠芙遥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便先点头了。
“跟我走。”
君陶然一个起身,带着渠芙遥,以及她怀里树袋熊般吊着的花解语,消失在了百草堂。
宋淳忍住怒气下令道:“一小组继续收尸,二三小组随我去寻婧硕郡主!”
“是。”众人领命而去。
宋淳大手握紧,敢在他面前抢人,就算是武林第一高手,他也决不让他好过!
群山逶迤,云海围绕,轻烟上腾,群山四周卷起翻天的雾霭,如梦境一般飘渺。
一到目的地,君陶然嫌弃的丢开渠芙遥与花解语,他自小不喜欢与人接触,十二岁拜在林呈智门下,做了他的关门弟子。就连与他最亲近的小师姐也从未有过肢体的接触,这次不得已将渠芙遥带走,已经令他很不舒服,也不知她来到底有没有用。罢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渠芙遥扶着花小孩险险站稳,不满的瞪了君陶然一眼。环顾眼前,一幢清幽的豪宅坐落在半山腰,衬着周围青山绿水,撇去那满院子青砖绿瓦下挂上的白幔悼联不看,倒是还别有一番滋味。
“那个叫林盟主的,你让我来给他验尸?”
“林呈智。”他瞥她一眼:“我们进去。”
十九岁的年纪,顶着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举手投足间自有潇洒韵味,黑曜石般深不见底的眸子,淡淡的,不知隐藏了多少故事,悲悯的俯瞰天下。
更待菊黄家酿熟,共君一醉一陶然。
素白的袍子流动着精致的暗绣,衣袂翻飞间,几步就到了林家庄门口。
等到渠芙遥拉着花解语气喘吁吁赶上来,林家庄门已大开,一众弟子如临大敌,恨恨的持剑对着他们的杀师仇人。
“大同,让开!”君陶然眼神更冷。
那个叫大同的青年涨红了脸,一方是他敬爱的师父,一方是他最喜欢的师弟,如今却要兵戎相对,真不知怎么做才好,君师弟,他怎么就那么糊涂,要杀了师父呢!
“大同,你们先退下。”众位弟子身后传来一阵清灵的声音,一个小丫头扶着一位少妇缓缓走出来。
肤如凝脂,气若幽兰,泪光点点,行走间步步生莲,一身丧服也掩不住其绝代风华。眉眼间化不去的哀愁,似弱柳扶风般惹人怜爱。
大同转过身子道:“师妹,你还是先进去吧,这里我们会处理。”
小师妹摇摇头,齿如含贝,万种风情夹杂着丝丝恨意全在眉梢,转盼多情。
一时间没有人搭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