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确实长得很漂亮,大大的黑眼睛,牙齿雪白,不过笑起来没有酒窝,他从爸爸的眼神里就能看出足够的自信——在爸爸看来,全世界最美的小孩肯定只有他和欣雁。
汝六整个人过于洋化,连带家人都受影响,小姑娘跟唐青宏打招呼也是拥抱着贴了贴脸。再一看晚餐安排的果然是西餐,唐青宏不禁怀疑这位小王爷故意刁难客人,不管邹亦新还是唐民益,都很有可能吃不惯嘛。
这还只是刚开始,几人在餐桌前坐下后,汝六得意洋洋地让家里的大厨出来见客,介绍这位绿色眼睛的厨师来头不小,是个米其林三星级主厨,他拜托港岛金家大少帮他从法国请来的,长期在他家里为他进行专人服务。
汝六卯足了劲要摆一番排场,餐前酒是61年的lafite古堡干红,简直暴殄天物。
开始上前菜的时候,唐青宏跟爸爸说了句悄悄话,“爸爸不用担心,丁老师教过我,您看我做得对不对。”
接着他严格按照法国菜的用餐礼仪,每一个菜都抢在爸爸之前先用餐具。爸爸脸上一直带着微微的笑容,没有弄错任何一个步骤,他也吃不准爸爸对这一套到底有没有接触过,反正小心驶得万年船。
东西确实都是好东西,这个汝六还算会享受。鹅肝、澳洲龙虾、黑松露、鱼子酱、顶级t骨牛排……没有一样便宜的食材,佐餐酒竟是chateaud'ye1909。吃完餐后甜点,主厨还给客人们上了louisxiii,唐青宏作为孩子就免了,上辈子他早喝够了。今天可能吃得太杂,有颗下门牙感觉不太舒服,他都怀疑是不是什么时候被虫蛀了,他并不爱吃糖啊。这让他有点小小的烦恼,不过再一想反正会换牙的,也不必这么担心。
汝六这一整套炫富流程,搞得跟他同派系的邹亦新都忍不住皱眉,表情微妙地看过唐民益几眼。看到这位年轻人脸上没有露出任何鄙弃之色,邹立新才又回复之前那种稳健气质,也跟唐民益一样,对汝六继续保持温和的微笑。
好不容易吃完这一顿,唐青宏保守估计最少花掉十几万人民币,那两位肯定不知道数字,否则早就吃不下去了。他甚至在犹豫,要不要回去后告诉爸爸,这个汝六一顿饭就能花掉多少钱,让爸爸对整个汝家避而远之?但他思虑再三,实在不忍心看到爸爸难过的样子,像爸爸和邹立新这样的正直干部,如果知道这顿饭的实际花销,估计满心都得火烧火燎,晚上要睡不着觉的。
可对于汝六这样的人,肯定以为在两位客人面前大大的露脸了,毕竟他们出身相似,无论立场如何,起码算是被他看得起。他自己这般做派,自然会认为这两位也是识货人,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那么一种跟他出身相当,但心里真正想着老百姓的人。这场极尽奢华的豪门宴,简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爸爸和邹亦新完全没有那个欣赏的水平,因为他们也没有这样的经验。
一眼能认出那些奢华之物的人只有唐青宏,但他并没有觉得亲切,而是感到了那么一丝羞愧。所谓眼力品味,都是要拿钱堆出来的,每一个高门贵公子的背后,都掩埋着无数民脂民膏。
如果汝六只是单纯地做生意,他不会这么想,凭着能力赚到大钱,那怎么消费都只是个人的生活方式。这种的关键在于,汝六的财富来自于父辈权力的递延,这种权力并不是私人权力,而是公共权力,只能为大众牟利,他却把这种本不可移交的公共权力转移和递延,用来为自己牟取私利。
所有的都来源于此,他上辈子自认为并没有大的问题,也就是因为身在圈内,往来全是这种骄横奢逸的“朋友”,只认同那些看似有理的狡辩,完全没有意识到走任何捷径为自己谋利,都是一种权力的递延。纨绔子弟们聚在一起津津乐道,你又做了什么大生意,他又谈了什么好项目……还自诩能力出众,看不起那些奔波于各个部门的小商人,其实只要他们失去那个红光闪闪的出身,恐怕业务能力还不如一个最普通的推销员。
现在的他才开始看透想透,只有像爸爸和邹亦新那种有主人翁意识的人,才不会愧对他们的出身。作为那样一群伟人的后代,龙其浩和汝六这种子孙只会让父辈蒙羞,人确实不能选择自己的家世,他们有着与生俱来的巨大权力,但同样的,也应该背负起那些与生俱来的巨大责任。
虽然爸爸对权力也有着极大的渴望,可他知道爸爸的目标坚定不移,权力本无黑白之分,只看被什么人拥有,被拿去为什么人服务。
如果说以前他只是出于私心跟随爸爸,那么现在他已经产生了自我的立场。跟着爸爸在基层不过几个月,他眼中所见的一切逐渐改变了他的内心。尤其是见过龙其浩和汝六之后,他简直无比庆幸,他的这辈子可以伴随在爸爸身边。
汝六还沉浸在那种飘飘欲仙的虚荣里,跟妻子一起满面笑容地亲自把客人送出家门,唐青宏冷眼旁观这位得意洋洋的红色暴发户,不由牢牢捏紧爸爸的手,那温暖宽厚的掌心才是他崇敬和信仰的归处。
两父子回到严家,他缠着爸爸讲了很久的话,爸爸也耐心耐烦的陪着他聊。他稍带试探地问,那顿午餐恐怕很贵呢?爸爸果然点点头,叹着气说,那种排场可能要吃掉好几百块,普通人得花销一年了。想想京里最好的西餐厅老莫,也就这价了,汝鹏飞这样干,汝老爷子知道了怕是要气得吐血呢,不过比起龙其浩也还算好吧。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爸爸图样图森破,简直天真得可爱,悄悄把后面的话压回肚子里,还是不要说出来好了。
爸爸看着他这副皱着脸蛋欲言又止的小模样,还以为他吃坏了肚子,略带紧张地问他是不是刚才冷菜吃太多。他摸摸肚子笑着摇头,眨动大眼睛对爸爸说谎,“我没事,爸爸,我就是……突然觉得,爸爸你真可爱!”
爸爸顿时愣了一下,拍拍他的小脑袋训他,“没大没小的,乱说什么呢!”
他吐吐舌头,嬉皮笑脸地往爸爸怀里钻,“我没有乱说呀!爸爸就不能可爱了?”
一旁正在看电视的严夫人也笑着回头打趣,“就是嘛,你们这些人啊,在外面老绷着个脸,回家还不让开个玩笑呀?”
唐民益难得的有点窘,但也跟着轻松地笑了起来。
当天夜里,唐青宏睡得有点燥热,那颗不舒服的牙让他老忍不住去舌头去抵。他半梦半醒之间手脚往身边一扫,就揉着眼睛爬下床去——爸爸不在。
没走上两步,他还被床边的行李箱绊了一下,他使劲眨眨眼,看到行李箱是开着的,衣服也被翻过的样子。他吓了一跳,难道军区大院里还会遭贼?打开房门使劲一瞄,厕所的灯亮着。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厕所外面,想看看爸爸是不是在里头,而且他晚上吃喝也不少,确实想上个厕所了。厕所的门没有关严,他扒着门把小脑袋探进去,发现爸爸好像在洗衣服,严格的说是在洗内裤。
他还迷迷糊糊地没有想明白,傻乎乎地问爸爸,“爸爸,怎么半夜洗衣服?”
爸爸动作一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那表情似乎有点尴尬。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爸爸这样呢,到底怎么回事呢?
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脸,瞌睡就完全醒了,脑子飞速一转,想起那顿超级丰盛的晚餐——又是海鲜又是牛肉,还有好几种酒,爸爸这么年轻的身体……
他差点笑了起来,这说明爸爸很健康嘛!但他刚才那么不懂事的问,也让他自己有点尴尬,为了掩饰,就继续装着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伸出手指羞爸爸,“哦!爸爸尿床了,羞羞!我要告诉奶奶!”
爸爸这下更尴尬了,压低声音叫他,“宏宏别吵了,这事不许说给别人听。奶奶也不能说。”
他好难在爸爸面前占一回上风,又觉得爸爸这幅样子特别有趣,恶劣地火上浇油,“哦,爸爸怕人知道你这么大了还尿床,嘻嘻……”
唐民益被这个小兔崽子闹得够呛,洗洗手跑出来捂住他的小嘴,“别乱吵,这大晚上的,我们还在别人家里做客呢。”
他眼珠乱转,对爸爸点点头,等爸爸松开他才坏坏地笑,压低声音讨要福利,“我不说给别人听,爸爸明天带我去动物园看熊猫。”
“好。”唐民益无奈地答应着,想想又摆出父亲的威严,跟儿子讲道理,“爸爸答应你绝对不是被你要挟了,而是爸爸本来就打算带你去的,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爸爸就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他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
“你有完没完,唐青宏?快去睡觉,爸爸很快就回来。”唐民益咬着牙瞪视儿子,可惜看在唐青宏眼里还是尴尬多于威严。
见好就收也很重要,他怕再纠缠下去,爸爸该恼羞成怒打他屁股了,这才吐吐舌头主动捂上自己的小嘴,又轻手轻脚走回房间。
他躺在床上等啊等,忍不住猜想爸爸该不是要顺便那什么一下吧?那些洋酒可不是白喝的呢……
他躲在薄被子里不住的偷笑,一直守到爸爸回来,他还刻意伸长鼻子闻了几下,什么怪怪的味道都没闻到,又被爸爸低声训,“乱闻什么?鼻子痒痒了?快睡!”
“嗯……我已经睡着了……”他画蛇添足地回了一句,才如往常般紧贴着爸爸闭上眼睛。可爸爸竟然还凶他,“挨这么近,想热死你爸啊。”
他觉得有点委屈,却没有动。今晚确实比较热啊,想着这个他就大度地原谅爸爸了。
两父子在严家住了几天,临近广交会开幕就搬到会场附近预先订好房间的天鹅宾馆,严司令提前跟宾馆的负责人打过招呼,还让他带走不少软中华329,用来办事时结交新朋友,唐民益转手就给了宾馆负责人一条。
两父子进了房间,就把带来的山货和木雕样品一样样的检查整理,唐青宏也在旁边帮忙,还把木疙瘩送给他的小礼物挂在爸爸的钥匙圈上。
那是专门为他雕的生肖挂件,一只小羊骑在龙的背上,整体尺寸虽小,工艺却惟妙惟肖,小羊的两只前蹄还揪住龙的两只角,姿态别提多神气了。
唐民益看到这个,也忍不住笑了,拿在手里摩挲半天。这个挂件比带来的其他样品更加小巧精细,看得出非常用心,估计花了不少心血。
等到广交会开幕当日,没有摊位的唐民益却一点都不着急,唐青宏之前还以为爸爸通过关系拿到展位了,可现在一看不是那回事,急得上蹿下跳。唐民益老神在在,带着儿子去服装市场买了一堆白汗衫,挥笔在汗衫上写字画图,然后在附近雇了些人,让他们统一穿着写了字的汗衫、带上提前印好的小卡片在会场里四处派发。
唐民益就坐在宾馆大堂的沙发等候,面前的茶几上放一个“云沟镇土特产及木雕工艺品”铭牌,几个样品,还有厚厚一叠书面宣传材料。
作者有话要说:抽到如今,我含泪自豪的说:我竟然每天都更新成功了!作者和读者都是勇士呀。再次恳求盗文者别来太快,给点生存空间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