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不跟着去?”齐桓见齐远脸皱成一团,心中闷笑。
“娘说我没把三哥布置的功课写完,所以不带我去。”齐远满脸忧伤。
齐桓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取出佛手酥递给他。齐远吃着佛手酥,总算是露出了点笑模样。
王氏直到申时方才风尘仆仆地回来,见到齐桓之后,也顾不上去换衣洗漱,当下便拉着齐桓查看买回来的各色物件。
“来,快帮我看看,这些东西里面那些送人比较好?”王氏兴致勃勃地拉着齐桓询问意见。
齐桓疑惑地拿起一方墨砚,“娘,你不是去其他夫人家走动么?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还有,你买这些东西到底要送谁?”
王氏指挥着下人将东西取出归置放好,头都不抬,“杨府的老爷子要过大寿,我自然也要备份贺礼。”
齐桓错愕,“娘,你何时和武安侯府的人扯上关系了?”
王氏见齐桓脸色不对,也被唬了一跳,“前些日子我去广云寺上香,正好遇上了杨府的大夫人林氏,不免多聊了几句?有什么不妥么?”
齐桓摇了摇头,“倒是没什么不妥,但杨府到底是侯府,如今皇上刚刚登基,对这些勋爵之家的态度尚不明朗,我们不好跟他们走得太近。”齐桓虽然也希望王氏能与其它官家太太多多走动,至于杨府那还是算了吧。
王氏听得似懂非懂,但一听到牵涉到朝堂上尤其是皇帝的态度,心立刻提了起来,紧张道:“那现在怎么办?”
齐桓一看王氏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矫枉过正了,当下连忙补救,“你不过和林夫人才认识,不打紧,寻常走动倒也没什么,只是不要太过密切。”王氏这一颗心这才落下。
齐桓顿了顿又道:“还有子清伤腿那事在前头,我们若是和侯府走得太近,子清那边......”
王氏连连点头。
齐桓见目的达到,便另寻了个话头把话题引开。
回到致茗院,齐桓便叫来了秦颂,让他去打听些消息,他总觉得那日王氏在广云寺遇上林氏并不是什么巧合。
......
听完秦颂的回话,齐桓揉了揉眉心,怎么也没想到这事情里面还牵涉到了二嫂孔氏。但也正因为孔氏,之后的一切才说得通,他原先还觉得奇怪,王氏怎么一时兴起要去广云寺烧香,原来是有人在王氏耳边吹耳边风。
孔氏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背后肯定有人授意。
“再去查查孔新家近日和哪些人走得较近。”齐桓揉了揉眉心。
秦颂领命下去之后,齐桓叹了口气,看来有些人确实需要敲打一下了。
晚间吃饭时,齐桓特意在席上和王氏说起了武安侯府,并透过王氏隐隐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齐展武见孔氏一直神不守舍,关切地问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孔氏勉强一笑,“没什么,就是没什么胃口。”
王氏忙道:“你现在肚里还有一个呢,没胃口怎么行,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孔氏笑笑,“娘,不用麻烦了,我真的没有什么胃口。”
王氏见孔氏脸色苍白,说道:“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找个太医来看看?”
孔氏连忙拒绝,“不过是没什么食欲,哪里用得上叫太医,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王氏也知道头三个月确实都是这么个情况,当下道:“既然这样,那你就早些回房里歇着吧。”
孔氏歉意地看了眼众人,这才在丫鬟的簇拥下起身离开。齐展武当下也坐不住了,也跟着离开了。
回到院中,孔氏叫过身边的大丫鬟芳荷,“你明日寻个由头,回趟家里,让二嫂赶紧来一趟。”
芳草有些吃惊,她自小便是在孔氏身边伺候的,身份不比旁人,当下就问道:“小姐这么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孔氏提起这事就是满腹怨气,“我爹这回可真是害苦了我,若不是他非要让我撺掇婆婆去什么广云寺,我今天又怎么会弄个没脸。”
这事芳荷也知道,正要开口宽慰孔氏两句,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孔氏停住话头,朝她使了个眼色,“去看看,是不是老爷回来了。”
芳荷到门口打了帘子,果然是齐展武无疑。
齐展武见孔氏无甚精神地倚在小榻上,心中一柔,上前攥了孔氏的手,轻声道:“怎么样?现在可好了些?”
孔氏不忍他担心,脸上露出个笑,“已经好些了。”
“我看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就让厨房炖了燕窝粥,待会儿就送过来。”
孔氏心中一暖,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日齐桓听到孔府来人的消息并不觉得意外,昨晚自己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孔氏要是再听不出,那真是没救了。
听着秦颂传回来的消息,齐桓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孔新家自从和齐府结亲后,即便是他的顶头上司也会看在齐桓的面子上让他三分,孔新家在太常寺混得可谓是如鱼得水。这孔新家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从来不拿齐桓的名头出去说事,即便是有人想透过他央齐桓办事,他也都一律拒了,怕的就是齐桓对他心生芥蒂。
按理说这样的人最是精滑,不应该和武安侯府扯上关系,但凡事却总有例外。
太常寺和知府衙门相隔不远,双方互有往来,自孔新家和齐府结亲后,他和知府衙门的人走动也频繁了起来,其中和五品同知杨毅章较为熟识。后来出了杨文易那档子事,双方的关系顿时尴尬起来,近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双方又亲近了起来。
武安侯府私下做的这些小动作,无非就是想向齐桓释放有意交好的信号,齐桓也能理解,只是武安侯表现得如此迫切,他就有些看不懂了。很快,齐桓就从赵玉那里得到了答案。
被孙德全领到谨身殿后,齐桓有些坐立难安,谨身殿原本与保和殿勤政殿一样是专门处理政事的地方,自从赵玉登基后,便把谨身殿改作了起居坐卧的行宫。
齐桓在这里简直如坐针毡,一想到这里是赵玉的寝宫,更是头皮发麻。
赵玉从西侧的暖阁里转出,见到站在殿中的齐桓,眼波一暗。
“不知皇上召下官前来,是有何事?”
赵玉走到前面的御案前,从上面的折子中抽出一封递给齐桓。
齐桓不敢伸手去接,这些折子有的是从文渊阁呈上来的,有的则是大臣直接交由皇帝审阅的,他如何敢接。
“既然是我让你看,你就别拘着了。”
齐桓这才接过,翻开折子后,略略看了一眼,心里却泛起了惊涛骇浪。
“这,这.....”齐桓顾不上直视龙颜,当下抬头看向赵玉。
“齐卿怎么看?”赵玉问道。
齐桓深吸了口气,看向赵玉,“皇上,恕下官直言,如今确实不是动这些人的好时机。先不提这些人在朝中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想要将这些人连根拔起,绝非一日之功,一旦削爵定然会引起朝堂动荡,如今匈奴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实在是不宜多生枝节。下官恳请皇上将此事暂时搁置,等北方局势稳定下来,再商议这事不迟。”
赵玉见齐桓一脸的认真,心思渐渐从奏折上落到了齐桓身上。齐桓身上穿的是朱红色方补圆领袍,腰系金丝革带,上缀药玉,显得身高腿长,风度夺人。赵玉看得入神,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广陵县的种种。
齐桓说了半天,不见赵玉应声,抬头一看,却见他正皱着眉,神情严肃。
赵玉从臆想中回过神,轻咳了一声,“齐卿说得确实有理。”
齐桓只好接着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朝中如今仅剩的世袭罔替世家,在朝中威望颇高,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由头,贸贸然对其进行削爵,只怕会引起其他荫侯之家的不满。”
赵玉扫去脑海中的那点残念,沉吟了一会儿,“有些世家还是从祖父时期便传下来的,这么些年朝廷每年费钱粮养着他们,没想到却养出了一群蠹虫,若是不把这颗毒瘤拔除,我实在是心有不甘。”
齐桓叹了口气,赵玉想对他们动手的原因绝不止这些,只怕其中私人恩怨也占很大一部分。宣王和成王密谋造反时,背后都有这些世家的影子,现下赵玉登基为帝,以他睚眦必报爱记仇的性子,定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现在想算总账也在情理之中。
赵玉虽然恨这些世家恨得牙痒痒,但也知道现在确实不是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但若是就让他这么罢手,他又有些不甘心。
“明日便是杨乃功的寿辰,听说你接到请帖了?”
齐桓心念一动,“是。”
赵玉轻笑:“这杨乃功倒也乖滑,知道要给你送贴,既然这样,那你倒是不妨和他们走得近些,杨乃功是个聪明人,多走动几次,应该就知道我的意思了。”这些世家向来是同气连枝共同进退,这种情况是当政者来说是最棘手的,如果把这些世家拆分开来,解决哪一个都不是问题,但一旦这些世家合归一处,那就真的麻烦了。
看着赵玉势在必得的神情,齐桓在心里为这些世家捏了把汗。
两人只顾着说话,倒是没有留意时间,等孙德全从外间进来问是否传膳时,齐桓才惊觉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时辰,现在已经快要到午时了。
“那下官先行告退。”
赵玉让孙德全传膳,听到齐桓这么说,便道:“齐卿今日便留下和我一道用膳,等会儿我还有事寻齐卿商议。”
齐桓无法,只得留了下来。
赵玉净了手,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齐桓,调笑道:“齐卿可是要我亲自布菜?”
齐桓惊得快要跳起来,生怕赵玉再说些让人受不了的话,连忙坐下。
有专门的内侍试完菜之后,赵玉才举箸。席上山珍海味各色珍馐自不必说,齐桓吃着却味同嚼蜡。
相较于齐桓的局促,赵玉自然是一派悠然,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给齐桓推荐菜色,齐桓木然地听着。
用完膳之后,赵玉又从一旁的摺匣里另取了几本折子,齐桓接过之后,发现里面记载的多是这些世家暗中往来的名目还有阴私,看来赵玉想要削爵并不是一时冲动。
赵玉见齐桓看得入神,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齐桓身上。等齐桓回过神时,赵玉的脸已经近在眼前,他甚至能感觉到赵玉微微吐出的鼻息。
看着这张宜喜宜嗔的脸,齐桓心跳得越发惶急,脑中一片空白。赵玉微微倾身,两人气息相交,说不出的暧昧旖旎,齐桓宛若受了蛊惑,目光紧紧落在那两片淡粉色的唇瓣上,忍不住朝前躬身。
直到腰间的药玉撞上前面的御案,发出清脆的响声,齐桓就好像被一盆冷水兜头罩下,理智瞬间回笼,猛地朝后面退了几步。
赵玉直起身,冷冷看了眼齐桓,“齐卿若是没什么要事,那便退下吧!”
齐桓如获大赦,匆匆行了个礼,出了谨身殿。
赵玉看着齐桓消失在殿门口,心口微微一滞。
孙德全留心着赵玉的神情,此时见他怔怔出神,忍不住叹了口气。
齐桓从谨身殿出来后,暗悔自己冒失,险些铸成大错。
心神不宁地回到文渊阁,勉强捱到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