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职场混战,20岁的你一定陌生得毫无头绪。但是,这其中有一个关键的细节,却是你一定感兴趣的。这个细节,来自于那位富二代。在此之前,我对这个富二代一无所知。穆梁书远赴北京的那一天,报社召开员工大会,富二代正装出席。这是权力交接后,他和大家的第一次见面。看着这个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的阔少爷,我忽然觉得眼熟。我的眼前,飘过1998年7月23日晚7点15分的大学校园。嘉菊飞身而下,一件白色的球衣在我前面奔跑而去。嘉菊的体育系男友和面前的富二代叠加在一起,没有错,他们是同一个人。廖-镇-凯。
我眯缝起眼睛注视台上的廖镇凯,十年不见,当初的体育系男生已经被大小名牌包装成了城市新贵。他戴着一副有着“LV”标志的方头眼镜,目光并不注视台下,而是停留在斜上方的某一处,这使他有了一种不可一世的肃杀之气。这个身后背着血债的男子,活在嘉菊永远无法到达的未来岁月里。她没有他活不了,他没有她却活得很好。
我坐在人群中,忽然觉得悲凉。我在这个沉闷压抑的会场,忽然强烈地想念着嘉菊。这个在青春岁月里出现并永远消失的朋友,她的活泼、她的俏丽、她飞奔而下的决绝身影,依次在我面前闪现。十年之后,我和廖镇凯又奇迹般的在同一个时空中相遇,而嘉菊,你流浪在哪一个时空之中呢?
望向会场外那一片蔚蓝深邃的天空,一架飞机正呼啸而过。飞机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气流,象在纯净的蓝天上划出一道伤口。随着飞机的远去,这道伤口将逐渐消失、逐渐退缩成天际一个渐行渐远的黑点。象某人手心,一颗泪型的痣。
这是穆梁书离开的日子。他会在这一天中的某一个时刻,被我头上呼啸而过的飞机带离这座城。我没有去查询他离开的航班号、没有上演机场送行的煽情情节,我安静地接受一切的离开和结束。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象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离开了穆梁书,一切都在正常运转,包括报业大厦这台庞大的生产机器。穆梁书象空气一样在报社里消失了,没有人主动提起他,似乎这个人从来都未曾出现过。一切的变化和变动都在这平静的表象下悄悄酝酿。几个星期后,最受穆梁书器重的几位高层纷纷被调离了原来的岗位,有的去分管行政和后勤,有的被外派分管地方记者站,还有的,干脆一纸辞呈离开了报社。有人离开,就有人补缺。重要的领导岗位纷纷换上新人,他们由郑时法慎重考察、亲自委派,可靠而贴心。大抵上,这个报社进入了郑时法的时代。众生在新的时代小心翼翼、噤若寒蝉,郑时法可不是菩萨低眉,他是失意了太久的枭雄,手上带着血、有的是劲。
没有穆梁书的日子,我继续采访、写稿、上班、回家。一切是如此正常,连我自己都怀疑,我何以能如此镇定从容、没心没肺。只是,在某一个黄昏,我鬼使神差地来到了10楼。晚饭十分,十楼是一片人去楼空的寂静。我轻轻地走在走廊上,走过一个个紧闭的房门,在尽头,停下了脚步。面前的门和别处不同,对开的两扇木门厚重而气派,门上“总编辑办公室”的导示牌依然清晰。五年前的午后,门内的男人向我伸出手,对我说出一连串的“欢迎”;两年前的午后,门内的男人靠在大班椅上,为我勾画出一副绚烂的职业蓝图;一个月前的黄昏,门内的男人平静地对我说,没有怎么办,一切正常。
我伸手,下意识地去推这扇门。厚重的木门被紧紧锁住,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怦然心动和恋恋不舍也统统被锁住。我感觉到痛了,我的孩子。那把尖刀在我的心脏边晃动,锋利的刀尖刺破血管,随着我的一次次呼吸向内心深处挺进。血流在心里,眼泪淌在脸上。让我放肆这一次,让我为穆梁书哭这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