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气渐暖,万物复苏,风吹在脸上虽然还是冷,但抽芽的柳枝和随风摇曳的迎春花已悦动在人们的视线中,温言跟在前辈们身后学了一个多月,如今外出采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很多时候都是她和摄影师一起踩点,拍好素材后兢兢业业地剪辑拼接,在后期制作室里熬到半夜。
而乔晋横也开始忙碌起来,近日一批政界高层齐聚平江参加峰会,犯罪调查科收到恐吓信,扬言要做掉这群贪官,并附送不少惊人内部。在反腐调查科介入后,为了确保参会人员的生命安全,从众人陆续抵达平江那天开始,警署全员就高度警戒,不仅派出保护组近身保护政要们的安全,调查科还在暗地中排查发布恐吓信的可疑人员,并和特殊行动组联手,请他们给予援助。
乔晋横身为一组组长,自然是二十四小时待命,他出任务前温言还在采访,乔晋横趁众人换装的时间,抽空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有任务,这几天我都不能回去,你一个人在家,小心一点。”
男人低沉的嗓音通过电波传递到耳中,温言笔尖一颤,“什么任务?会火拼吗?”
“不要乱想,我过几天就回家。”
任务的内容她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他不想连累她。
“哦……”温言犹豫半晌,还是低声说,“你……你注意点安全。”
乔晋横眸光一软,“嗯。”
又说了几句,乔晋横便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冷脸让组员们进入会议室,安排接下来的工作分配。他们在明,犯罪分子潜藏在暗中,随时有可能动手,他们半秒钟都不能懈怠,要每时每刻都确保政要们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开会地点是城中人民会堂,众人下榻的酒店则是庄园度假酒店,来往车程超过一个钟头,在高架上尤其危险,乔晋横安排四人全程守护,确保万无一失。
乔晋横不在,温言每晚加班回家,一推开门,迎接她的就是冰冷的空气,没有霸道却温暖的拥抱,更别提有夜宵暖胃,她怔在门边好半天,才摸开电灯,慢吞吞地换鞋。
不论他是否对不起她,他是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已经不可否认的事实。她会不由自主地猜测他的状况,就像当年父亲出任务时,她每天都提心吊胆,就怕电话响起,被告知他中枪受伤。
这天午休,组长从外面回来,一进办公室就笑着对温言说,“你有个双胞胎姐姐怎么不早说?”
温言被乔晋横照顾惯了,没了他在,这几天她丢三落四,觉也睡不好,正趴在桌上补眠,听组长这么说,愣了几秒,才坐直身体,“您怎么知道?”
“不是说今天去采访庄园酒店的法国餐厅主厨吗?我和小瑞才走进大堂,就看见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孩子,还以为自己眼花,走过去问问才晓得是你的姐姐。”组长笑道,“你们长得还真是像,她在人事部,这么说来,你和庄园的人也很熟了?”
之前她态度强硬,她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乔舒,如今冷不丁被提起,温言慢了半拍,才回答道,“我姐和他们熟,我并不认识。”
其他同事疑惑道,“应该认识吧,之前你不是做了齐庸的专访吗?”
那两个字陡然跳出,好似一根锐利的针扎入额角,发出一阵阵清晰的刺痛。
不过是几个月时间,一切却像是恍如隔世,她和他的交集如同雾霭,虚幻而又不真实,好像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她一直被乔晋横霸道地侵占着,每个毛孔都被他紧紧看守,她只顾着和他对峙、周旋、妥协,都不敢或是不愿再想起齐庸。而在齐庸眼里,她不过是背叛他的人,曾经有过的为数不多的甜蜜,恐怕都成了他的肉中刺,恨不得连根拔除。
时间叠加,最初绳索般扼住她的喉咙,令她无法顺畅呼吸的愤懑和不甘已然淡去,呆愣半晌,温言才凝起目光。
众人了然地“哦”了一声,“难怪让你去做,是你姐姐给你争取到的吧?”
温言牵强地笑了笑,没说话。
旁人只当她是默认,提议道,“既然有这层关系,你去采访主厨不是更好?搞不好还能捞到其他杂志拿不到的秘方。”
新闻界向来用点击率和关注度说话,独家报道能吸纳更多的目光毋庸置疑。
组长眼睛一亮,“有道理,温言,不如下午你和我一起去,正好那法国人清高自傲,问什么他都懒洋洋的不愿意回答,你请你姐姐帮帮忙,怎么样?”
温言下意识推脱,不论是齐庸还是乔舒,她都不想看见。
“我还是不去了,姐姐在那里,我不能……”
“有什么不能的?”组长打断她,“说定了,这次办得好,我多给你一天假。”
组长还能好好说话的时候,是给她面子,她若继续拒绝,恐怕等来的就是强行命令的。左右他们是去餐厅,并不会惊动齐庸,无非是和乔舒见面时会有尴尬,温言权衡良久,扯了扯唇角,“那……我试着联系一下,要是我姐姐办不到,组长您可不能怪我们。”
“那是当然!”
吃过午餐,温言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自己按下乔舒的号码,电话那头的乔舒十分意外,听完她结巴的请求后,欣喜道,“没问题!我这就去请维克多下午的时候多多配合你们。”
温言尴尬地说,“多谢。”
“谢什么?你有困难知道来请我帮忙,言言,我很开心。”
她的喜悦并不是装出来的,她和母亲一样,渴望得到温言的原谅。人性本就自私,在父亲出事的那个年纪,她被乔家勾勒的光明未来迷惑,辜负了温言的坚持,之后又被齐母说动,怂恿乔晋横一起离间她和齐庸,她是心存亏欠的。
“来的时候给我个电话,我去接你们。”
温言点头说好,挂断手机后,疲倦地躺在靠椅里。
和组长驱车赶往酒店是下午两点钟,停好车,温言便和组长一起往电梯口走,庄园酒店占地颇广,连地下停车场都十分气派,入目所及的都是灯光闪耀,金碧辉煌。
进入电梯等候区时,门卫检查得颇为仔细,出示记者证都不行,无奈之下,温言给乔舒打了一通电话,请她下来接他们。
温言没精打采地低着头,听组长说,“这几天城里召开峰会,那些达官贵人都住在这里,难怪戒备森严。”
和她无关的事温言也没心思关注,敷衍地和组长聊了几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姓乔的,你给我站住!”
温言下意识停下脚步向后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性气势汹汹地朝她跑来,那人的速度太快,两个警卫还没察觉到危险,对方就已经来到温言面前,一下子扣住她的脖子。温言心头一跳,踉跄地向后倒去,鼻端涌入浓烈的酒气。男人手劲不小,死死卡住她,反手将她压在怀里,另一手在裤袋中摸索半天,竟然是摸出一把弹簧刀。
细白的肌肤一接触到冰凉而锋利的金属就被划出一道血痕,温言脸色一白,僵硬地被男人带到室内。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几秒钟功夫,组长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紧张道,“打电话报警!”
酒店警卫还算训练有素,很快就用对讲机告知高层,温言扒住男人的手臂,刺鼻的酒气争先恐后地往脑袋里涌,颤声说,“有、有话好好说,我们……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认识?!发辞职信的时候倒认识我,这才几天功夫?!”男人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揪住温言的头发,眼看警卫手拿电棍要冲上来,立刻攥住刀柄往温言的颈窝刺,“不许上来!”
他喝了不少酒,肾上腺素升腾,双目猩红,那两名警卫仔细辨认片刻,惊愕地喊,“刘大厨?”
组长忙问,“你们认识他?”
“当然。”警卫脸色严肃,“他原本是法国餐厅的主厨,后来因为酗酒和贪污,加上经理请来维克多,所以……”
酒店注重声誉,并不能容忍害群之马的存在,不论他是否为酒店服务多年,手艺高超,触及到制度底线,就会被毫不留情地请辞。
当初两次三番劝他不成,最后强行给出辞退信的,恐怕就是乔舒。
温言迅速明白过来,脊背阵阵发寒。
这人明显是冲着乔舒来的,而她和她一模一样,男人明显是认错了人。
深吸一口气,温言试图缓和男人的情绪,“你、你别冲动,万一伤到人,你以后才真的没办法重新开始,况且……我并不是乔舒。”
男人小心地贴着墙壁,冷声道,“不是?你当我是瞎的吗?!”
“真的!我们是双胞胎!”
“闭嘴!”男人不耐地锁住温言的脖子,掐得她呼吸不畅,“我在这里兢兢业业十多年,你一句话就赶走我了?你分明就是和那个外国佬有一腿!那齐庸也不是好东西!带我去总经理室,我要要回我应得的!”
他右手神经质地轻颤着,组长担心他一个冲动刺伤温言,忙对警卫说,“先别强上,还、还是送他上去谈判吧?”
“不行。”对方立刻拒绝,“楼上都是高层,撇开这点不谈,要是让顾客撞见,造成恐慌那就更加不妥,况且……”
两人急躁地对视一眼,瞥向墙上的壁钟,“还有十分钟,去参加会议的长官们就要下楼,要是还让他在这里……我们酒店的声誉会受到很大影响。”
组长大喊,“现在人命重要还是酒店重要?!”
话音刚落,电梯就传来“叮”的一声,铁门缓缓打开,随之映入眼帘的,是四位黑衣武警。四人一看见这场面,纷纷端起手枪。而他们身后站着的,是听到消息赶下来,眼露急切的乔舒,和面无表情的齐庸。
他下颚紧绷,瞬也不瞬地盯着温言看,发现她脖子上有几道血痕,幽深的瞳孔崩出彻骨的寒意,“刘先生,请放开这位小姐。”
他的嗓音并无起伏,听不出喜怒,唇角甚至还习惯性地向上微勾着,多日不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洁挺拔,温言怔忪地凝视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并没有那么害怕,也清楚地知道在警备完善的酒店里,总会找到方法完美解决这次挟持,可不知怎么回事,一听见他的声音,接触到他眼底久违的关切,头皮和脖颈的痛楚就成了无数根针,刺得她胸口抽疼。